且不說徐家這幾口人怎麼鬧騰，叫人看盡笑話，宋瑩又如何惱恨，徐立新被親娘胡攪蠻纏得大出血。
潘玉蘭這頭卻是陣陣歡聲笑語。
水生伯一家聽完她的來意，欣然答應。
「沒問題。反正平時也有人隔三差五來收，價錢也不咋地，賣給他們不如賣給自家人。回頭我替你留意著，也讓玉剛兄弟幾個沒事去其他村子跑跑，收到百八十個就往你那送一次，咋樣？」
「那就拜託水生伯了。」
到了飯點，潘水生等人留母女倆吃午飯，這次潘玉蘭沒拒絕。
張桂花想著侄女前後對自家的幫襯，一咬牙，殺了只大公雞，一半燉湯，一半紅燒，炒雞蛋都做了一海碗，午飯很是豐盛。
潘玉蘭過意不去：「不年不節的，伯娘殺什麼雞啊，拿去城裡能賣兩三塊錢呢。」
「嗐，反正它又不會下蛋，吃就吃了，留到過年都老了。」張桂花睜眼說瞎話。
雞肉很快吃進嘴裡，顯然離老雞還有大老遠的距離。
潘玉蘭心頭一暖，看著堂伯家的破屋子，想要回饋他們的心思更加強烈。
離開後，她邊踩車邊跟母親商量。
「媽，你說，回頭讓彩霞來店裡幫忙，咋樣？」
潘母恍然大悟。
「怪不得，剛剛吃飯時你問彩霞工作的事那麼詳細，敢情是打這主意？」
她想了想覺得有譜。
「彩霞丫頭心好，做事踏實，就是讀書一般，但總比玉梅幾個強。她在那廠子裡工資也不高，還累，一個月只能休四天，還經常要輪夜班。前天她來吃酒，我看她眼皮都腫的，黑眼圈跟那貓熊一樣。她要願意來，我肯定沒話說。」
潘玉蘭考慮的卻不止這些。
近幾年，私營工廠、小作坊如雨後春筍般多起來，給許多農民提供了新的收入來源，但管理始終不如國營廠子完善。
比方說，國營廠子趕生產搞「三班倒」，這些小作坊為了減少工資支出，就會把每一班的8小時延長至10小時乃至更多，幾乎成了「兩班倒」。
這麼一搞，成本是節約了，事故卻也多了。
剛才飯桌上，玉剛無意中提起，姐姐彩霞為了休假參加潘玉蘭的婚禮，回家前連著熬了兩晚，只白天補了五六個小時覺。
潘玉蘭擔心彩霞出事。
正好這兩天她和潘母有事外出，只能找姐夫竇建華幫忙，雖說後者能把小吃攤擺到素鹵店門口，可到底暴露出人手不足的壞處。
進了城，母女倆直奔素鹵店，解放了竇建華，又跟玉蓮商量請人的事。
玉蓮幾乎沒猶豫就點了頭。
「要是旁人我還要考慮下，彩霞那丫頭實在，又跟咱一個姓的，雇她比去外頭僱人放心得多。再說，你結婚搬出去，有個人陪媽睡我也放心。」
又笑著說，回頭人手多了，她也能時不時偷一天懶，帶大花姐妹出去玩兒。
「聽一個老顧客說，前些日子城裡開了個什麼遊樂園，很多好玩的，孩子們特別喜歡。五毛錢一張門票，倒也不算太貴。」
玉蓮自己並沒意識到，自己變得比過去自信不少。
潘玉蘭看了出來，深知這裡頭有一半是金錢的魅力，另一半則是進城看到更廣闊天地所致，也期待著拉堂妹彩霞一把。
擇日不如撞日。
她看天色還早，乾脆把潘母留在店裡，自己興沖沖騎上車找彩霞去了。
彩霞上班的社辦廠子開在柳青大隊，離城裡還近些，只花了十來分鐘便來到地方，等人卻等了快一個小時。
只因彩霞正在上工，看著像監工模樣的中年男人壓根不讓進去叫人，還嘟嘟囔囔說什麼出事要潘玉蘭負責。
潘玉蘭只能耐著性子等。
好不容易等到彩霞和一批女工出來，邁著疲倦的步子走向水房或廁所，她趕緊上前揮手喊人。
彩霞精神一振，小跑著過來，不小心跑岔了氣，咳了幾聲才緩下來。
「玉蘭姐，你咋來了？莫不是姓蕭的欺負你了？」
潘玉蘭哭笑不得，忙打斷。
「沒有的事，我倆好著呢。我是為你來的，有個事找你說。」
她將彩霞拉到無人處，小聲道出來意。
「——每個月工資三十，生意好還有獎金。你看咋樣？」
彩霞愣了好一會：「我？這，這合適嗎？你們那可是獨門秘方，我一個外……」
「想啥美事呢？你既說是獨門秘方了，我能讓你這麼輕易學到？怎麼著也要壓榨你個十年八年，再給你偷師咯！」
潘玉蘭半真半假地開玩笑，又說：「這活說難不難，就是得耐心，最好還要會算帳。你覺得你能行不？」
彩霞頓時沒了壓力，她數學是沒堂姐好，可普通加減乘除沒問題，她就是搞不懂那些什麼幾何啊方程的複雜玩意。
「我肯定能行，姐你就等著瞧吧！哦，你等我下，我這就辭工去！姐你不知道，我天天纏線圈纏得我眼都花了，還經常刮到手，疼死我了……」
潘玉蘭拉住她：「你不回家先問問堂伯和伯娘嗎？」
彩霞很光棍地表示，她爸媽從小讓她向玉蘭姐學習，今年以來頻率更高，連她幾個哥哥嫂子也經常被「荼毒」，都不用問就知道，他們准沒意見。
潘玉蘭便沒再攔。
彩霞的辭工還算順利，就是損失了幾天工錢。
監工黑著臉不肯發。
「你嘴一張就說要走，不提前打個招呼，要影響生產的你知道吧？我不要你賠錢就好了，你還想跟我要工資？呸！趕緊滾蛋！你東灣村的是吧？以後啊，你們村的人休想進我們廠子做工！」
彩霞也不是小綿羊脾氣，一聽就炸了。
「上個月，你家外甥女也是干不滿一個月辭工，會計怎麼給她算工資了？」
監工厚著臉皮辯解：「人家幹了十三天，都快半個月了。你這才五天，能一樣嗎？再說，那時人手多，最近人手少，你造成的負面影響更大！」
說罷也懶得搭理彩霞，優哉游哉背著手走開了。
這裡離老灣大隊不近，姐妹倆也沒個親戚熟人在這邊，工友還要在這監工手底下混呢，自然也不會幫彩霞出頭。
潘玉蘭有些犯難，正小聲安撫堂妹。
「強龍不壓地頭蛇！你缺的那五天工錢，姐給你補！」
彩霞嘆道：「我這干一天才八毛錢，倒也不是真缺那四塊錢。我就是氣不過，那人兩面三刀，仗著是廠長親戚就耍威風，還會找茬扣人工資。算了，咱走吧……」
姐妹倆正要離開，前面忽然走來幾個衣冠楚楚的人。
潘玉蘭抬眼看過去，被簇擁在正中央的那人還挺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