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東？
他怎麼在這兒？
潘玉蘭納悶了一瞬間，忽然從陳衛東身邊其他人的討好神色中猜出個大概。
她沒聽蕭啟幾人仔細說過陳衛東任職部門，不過，單看昨天他和妻子的穿戴和氣質就能看出，他們混得不錯，估計至少也是個小領導。
那麼，他很可能是來視察的。
潘玉蘭突然有了主意，放慢腳步，跟堂妹說話的聲音也稍稍放大。
幾秒後，陳衛東果然認出了她，主動開口叫住。
「咦，你不是小啟媳婦嗎？倒是巧了，在這兒也能見著你。你這是回娘家，還是？」
潘玉蘭微微一笑，看來昨天陳老被他們送進醫院的事他還不知道，不然不會這麼淡定。
她昧著良心喊了聲「東叔」，指著彩霞解釋。
「這是我妹妹，家裡有點事，想讓她辭工回家一段時間，我就來接她了。」
陳衛東笑道：「原來是這樣。這位女同志之前是在哪個廠子做工的？是梳毛廠，還是製衣廠？」
柳青大隊雖然也是鄉下地方，可，這裡因為最早搞起社辦工廠，村子面貌跟其他村子大相逕庭，也不止一個廠子。
有人搞了梳毛機回來梳羊毛，有人弄幾台縫紉機就開始批量生產成衣，還有人生產化肥、農具等，五花八門，規模卻都不大。
當然，這些到了當地村幹部嘴裡，就成了自主生產、製造、銷售一條龍。
潘玉蘭嘆了口氣，故意裝出沒眼色的樣子，完全無視陳衛東身旁村幹部的眼神警告。
「是梳毛廠。東叔，您別怪我說話直啊。這邊的廠子雖說提供了不少工作崗位，給村民們創造了財富，可這工作實在是太高強度了。我妹妹年紀還輕呢，可不能整日這麼熬著，不然熬得臉都黃了，將來咋嫁人？您說是吧？」
陳衛東臉色微變，看向剛才吹得天花亂墜的村幹部。
「哦？有這事？」
彩霞直覺堂姐這番話多半是有的放矢，便大著膽子搶在村幹部前面開口，將梳毛廠的超長工作時長吐槽了一通，又抱怨自己辭工不給工資這事。
村幹部開始額頭冒汗。
正好，梳毛廠的監工見他們杵著沒動，過來迎接，就被罵得狗血淋頭。
「之前三令五申，讓你們規範管理、科學生產，你們都聽到狗肚子去了？必須整改！不改就停工！還有，拖欠這個女同志的工資，你馬上給結了！」
原本趾高氣昂的監工只好灰溜溜掏錢，還給彩霞道歉。
拿到被拖欠的四塊錢工資，潘玉蘭心滿意足地帶著堂妹撤退，並真心實意地謝過陳衛東和村幹部等人。
老祖宗說論跡不論心，甭管他們心裡想的啥，今天都做了件好事。
彩霞很興奮：「姐你真厲害，這狀一告一個準啊！對了，那個東叔是大官嗎？村支書好像很怕他。」
潘玉蘭沒細說，只道是蕭家那邊一個不熟的故交。
她將彩霞送回東灣村的家裡。
潘水生一家人得知此事，果然很驚喜。
尤其在彩霞說出玉蘭姐怎麼幫她巧妙討要拖欠工資後，更是半點意見都無，還嫌她開的工資太高了。
「彩霞在梳毛廠一天干十來個鐘頭，才掙那麼點。你店裡肯定清閒多了，給她那麼多不合適。」
潘玉蘭笑道：「那怎麼一樣？城裡東西樣樣都貴，雖說包吃包住，可花銷還是要大些。再說，我們那要忙起來，一個月不知道能不能歇四天呢。好了，就聽我的，再爭我可要走了。」
潘水生只好拍板，讓彩霞進城後踏實做事，別給堂姐和嬸娘惹麻煩。
潘玉蘭其實不急著讓彩霞上崗，還打算讓她在家多休息幾天。
不料，潘水生一家都挺著急，像是怕她反悔。
張桂花幫著女兒風風火火把行李收拾好。
彩霞也說：「休息啥呀？我之前住的大通鋪，家裡也窄巴巴的，進了城能睡姐的房間，我賺大發了，晚去不就虧了？今天還能搭你便車，回頭還得自己去找車呢。」
眾人頓時都笑了。
「瞧，這個彩霞嘴皮子倒是利索，算盤也打得精，像足了玉蘭呢，沒準將來也能給你們掙座金山回來。」
潘玉蘭只好笑著應下：「成！那我就把人領走了，你們回頭想閨女了可別怨我。」
彩霞坐在車后座上，笑眯眯揮手告別。
「放心吧，回頭店裡空了我就請假回家看你們。」
姐妹倆的背影漸漸遠去，留在原地的潘水生一家卻被好些村人圍住吹捧。
「玉蘭是個知恩圖報的，早年她家啥情況，村里都知道。她親二叔不管，倒是你這個隔房的大伯願意幫襯。如今玉蘭發達了，估計你家很快也要跟著發咯。」
潘水生紅光滿面，卻馬上擺手。
「沒有的事！什麼發達不發達的，玉蘭又不是啥大老闆，就是做點小本生意。我們能沾點光，顧著溫飽就行，哪敢肖想這麼多？」
趁著不少人在場，他順道提起收雞蛋的事，也表明這是玉蘭有意幫襯大家。
「平時來人收雞蛋，價格都是八毛錢一斤。玉蘭知道大傢伙日子不好過，就提到了一塊錢。可我醜話說在前頭，那些臭蛋壞蛋、故意沾了雞屎泥巴的都不收！你們想做一次買賣，還是細水長流有錢賺，自己考慮。」
最後，又透露了今後會去其他村子收雞蛋的計劃。
這話軟硬兼施，既說到了眾人心坎里，又讓大部分人歇了鑽空子的心思。
潘玉蘭家開的是吃食店，要收雞蛋，不倒閉的話，就能一直收。
各家各戶大都養了雞，其中又以能下蛋的母雞居多，每天至少能下兩三個蛋，一年下來怎麼也能攢百八十斤。
每斤收購價差兩毛錢，就相當於能多賺二十塊錢！
養雞多的，那更是不知道多少個二十塊了。
東灣村眾人被這好處勾得心痒痒，當即抓住潘水生問現在收不收，得到肯定答案，轉頭就小跑回家翻雞蛋去了。
不多時，這一消息也傳遍全村，傳到潘金生一家人耳中。
潘金生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種好事居然落到潘水生個老東西頭上，他這個親二叔竟沾不上半點光？
他生悶氣喝悶酒時，壓根沒發現，幾個兒子兒媳對視一眼，心懷鬼胎地摸雞蛋掙外快去了。
反正，潘水生都說了，外村的雞蛋也要收，肯定不會特地不收自家的。
等做飯時，潘二嬸發現雞蛋罐子居然全空了，反應過來，又是一通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