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有沒有多的生豬？」
潘玉蘭吃了一驚，差點懷疑自己沒睡醒。
「可，表嫂你們兩口子不都是肉聯廠的嗎？每天各個食品站應該會把收來的生豬源源不斷往你們那輸送，怎麼——」
王麗神色訕訕。
之前得知潘玉蘭娘家開了個素鹵店，她就有點擔心，潘家人會不會借著這層親戚紐帶找他們夫婦幫忙弄豬肉。
後來發現沒這回事，才鬆了口氣，私下對潘玉蘭一家人的評價也更好了。
因為夫婦倆在肉聯廠上班，看似不大體面，可過去這些年裡得了不少利，她歷來都是被各個有求於她的親戚捧著的。
萬萬沒想到，今時今日竟會求到不久前還有點提防著的潘玉蘭頭上！
「咳，弟妹啊，這事說來話長——」
簡單來說就是，最近各鄉鎮上的食品站能收到的生豬越來越少，相當於砍斷了他們肉聯廠的上游貨源，每天能往供銷社等商店輸送的豬肉量自然要打折扣。
供銷社不大滿意，買不到豬肉的老百姓也各種投訴。
當然，這種麻煩事自有廠領導去頭疼，王麗一個小科長其實也管不著。
她煩的是另一件事。
眼下有個升職機會，她正和幾個資歷相似的同級別同事在競爭，且已經獲得領導口頭點名，只差一紙文件就能正式提上去。
但，因為近來生豬供應少了，僧多粥少，領導礙於民意又要優先顧著供銷社那邊，內部需求就被大大壓縮。
比方說，王麗所在的後勤科管得很細，其中受影響最大的便是廠內食堂和退休職工福利這兩塊。
豬肉供應少了，食堂大鍋菜里的肉片就變成了肉星子，離退休幹部職工的一斤半斤豬肉票就變成了二兩甚至半兩。
福利少了，大家自然都很不滿意，又不能指著廠長鼻子大罵，遭殃的就成了王麗這個有點身份的後勤科科長。
王麗三十出頭就混到科長這個位置，心眼並不少，很快嗅出這裡頭有些微妙。
恐怕，她的幾位競爭對手沒少從中渾水摸魚，故意挑唆職工們抱怨，找領導投訴啥的，就是在給她使絆子，想把她拉下來自己頂上去。
到這個月底，肉聯廠恰好開辦35周年。屆時會有領導過來視察，廠里最近也在準備搞一台聯歡晚會。
反正到時場面會弄得比較大，就怕到時有人不長眼，或不長腦子被煽動，因為這事跳出去鬧騰。
回頭領導們沒面子，肉聯廠丟臉，她這條小池魚沒準也要遭殃。
所以，為了讓升職機會不泡湯，她必須儘快扭轉這種糟心局面！
王麗就想到了潘玉蘭這個外援。
「弟妹，之前你家開滷菜店，我們兩口子本該主動幫忙的。只是，這年頭的光景你也曉得，食品站那邊早就不如從前了，上頭管得也沒那麼嚴。我們廠里都摳搜成那樣了，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她一臉誠懇地說破此事。
見潘玉蘭表情平靜，嘴角始終掛著點禮貌的微笑，暗暗鬆口氣，最後才壓低聲音提出。
「你看，你能不能幫忙跟你娘家兄弟說說，這段時間多收些豬，拉去我們廠子，價錢好商量。也不用很久，只要度過這段難關就行，約莫十天半個月的。」
王麗琢磨著，這段時間把那些在職的、退休的工人怨氣暫時安撫下去，別影響她順利升職，以後她才懶得管呢。
潘玉蘭聽明白了，卻有些顧慮。
「表嫂的意思是，收購價比食品站的高？具體高多少？這能行嗎？食品站知道了會不會有意見？我娘家兄弟都是普通農民，可經不起嚇唬。再就是，成本高了，你們廠里能樂意嗎？」
王麗知道這是有戲了，馬上回答。
「我跟領導商量過了，只是百八十頭豬的話，貴一點沒問題。不管以後咋樣，這個月月底前得先穩住人心。至於食品站那邊——」
她皺了皺眉，忍不住嘆氣。
「我也不瞞你，之所以找你們幫忙收豬，就是怕被食品站的人發現。現在私下賣豬的人多，都是普通老百姓，他們想管也管不過來。我們的人出面就不一樣了，回頭他們跟上頭告我們狀，我們廠長也不好做。」
潘玉蘭心裡有點納悶。
看起來，王麗好像不知道明年很可能取消統一收豬這項政策，也不知她丈夫關宏遠是否知情。
若兩口子都不知道，關益民為啥不提醒他們呢？
若關宏遠知道，沒告訴王麗……
潘玉蘭不想摻和進關家兄弟夫妻間可能存在的小問題，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她故作猶豫一陣，等王麗再三保證，絕不會讓幫忙收豬的人遇上麻煩，才勉強答應回娘家商議。
別過王麗，她先找蕭啟打聽了下，關宏遠跟關益民、以及關宏遠夫妻感情有沒有問題。
蕭啟想了想：「人家兩口子的事我不清楚，他們兄弟倆應該沒什麼問題，最多興趣愛好不相投，又不住在一塊，沒那麼親熱罷了。」
得知王麗來意，他露出恍然表情。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這個月發到手的豬肉票比上月少了二兩，給我們添了糧票湊上的。」
自從結婚後，他每月發了工資都乖乖上繳給潘玉蘭。
潘玉蘭最近忙，手頭也不缺錢，對這也不大上心，他給多少大致過目一下，塞上鎖抽屜里就是了，需要用的時候再開抽屜去取。
她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看來受影響的不只是肉聯廠。」
許是肉聯廠占著地利之便，職工都習慣了過去油水大的好日子，現在生活質量一下滑就受不了了？
蕭啟對她的猜想表示肯定：「我反正沒聽說廠里為這事鬧，有人還巴不得多點糧票呢，那點豬肉又不頂飽。」
小兩口找關益民一商量，感覺這事可以搞，風險不大。
次日玉剛來送豬，潘玉蘭就跟他提了這事。
玉剛最近膽子也練大了，知道馬上有新政策，肉聯廠這邊也有人幫忙，那，沒什麼能攔著他掙外快。
「行啊。因為咱家收豬給的價格高，很多人都願意出手，聽說咱一天只要一頭還不樂意呢。尤其是咱村那些，鄉里鄉親的，也不好拒絕，我們家豬欄都已經塞了好幾頭了。還有人說，先賒帳也行呢~」
潘玉蘭見他自己樂意，便沒再多說，只叮囑了些注意事項，如讓他儘量低調，回頭把豬送到哪，等等。
這日，天還黑沉著，玉剛就帶著個小型三輪車隊進了城，直奔肉聯廠後門。
等跟接頭人交付了生豬，拿到錢，天已經蒙蒙亮了。
他把錢揣兜里，眉開眼笑揮別其他人，準備自己把堂姐家店子那百八十斤要滷的豬肉送過去。
殊不知，這一幕正好落入一對母女眼中。
「他們鬼鬼祟祟的這是幹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