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轉眼又到了歲末，秋盡冬來。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剛進十二月，就陸續下起了小雪，不似往年，整個冬天最多下一兩天。
天氣冷，對潘玉蘭的食品廠來說算是好消息，因為天冷人就愛多吃東西，尤其是高糖油的零嘴。
不過，天冷也有壞處。
潘母的老寒腿有些犯病，酸得不好走動。
潘玉蘭不許她去店裡幫忙，還天天拉著她去找郝教授針灸。
「現在人手多了，您去不去都一樣。沒準腿腳一軟，還把香噴噴的滷肉餵了地板，您就說虧不虧吧？」
潘母笑眯眯應下。
「也行。眼看月底小蕭該回來了，我在家閒著，正好給你們再打兩件新毛衣。咱這邊比去年冷，他那估計也更冷，可別凍壞了。」
說到這事，潘玉蘭心裡也充滿憧憬。
不料，到了信件里說好的日子，她在機場卻遲遲沒能等到蕭啟現身。
潘玉蘭開始提心弔膽，腦海中不斷迴蕩著一些糟糕猜想，如飛機失事、人被扣留等極端情況。
急吼吼找地勤人員詢問，好在只是延誤了。
她又耐著性子等了三小時，終於等到蕭啟乘坐的航班落地，越過人頭攢動的乘客們，終於在人群最後面看到推著好幾個行李箱、大包小包的蕭啟，遠遠沖她露出欣喜的笑。
潘玉蘭只驚喜了短短几秒，就開始納悶，迎上去接手其中部分行李時，還問。
「不就回來過個節，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不會又把補貼獎金啥的，都花在給家裡人買禮物上了吧？」
蕭啟神秘一笑。
「要回家，自然要把全部家當都帶回來，才算完滿。」
潘玉蘭愣住：「你，你的意思是——」
她沒敢把話說完，怕自己誤會了，想得太美，結果壓根不是這麼回事，到頭來更失望。
蕭啟面露愧色，輕聲在她耳邊說。
「我提前完成學業，可以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走了。」
潘玉蘭眼睛一下子紅了，視線範圍內微笑著的男人也變得模糊。
可，掉下的每一滴眼淚都透著歡喜的味道。
「真的？你沒騙我？」
蕭啟也顧不上什麼行李不行李了，只手忙腳亂給她擦眼淚：「真的，騙你是小狗。」
潘玉蘭破涕為笑，整張臉埋到他肩窩裡，蹭了兩下眼淚，才直起腰來，高高興興帶他回家。
「你這人真是，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幸虧我早有準備，不然，這麼多行李，就咱兩人可不好弄回家——」
見到公交站附近停車場裡等著的三菱麵包車，和從駕駛座里鑽出的竇建華，蕭啟也吃了一驚。
他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你廠子添的拉貨車？啥時候買的？信里也沒聽你說起。」
潘玉蘭笑著給他一手肘。
「你不也憋著要嚇唬大夥一跳嗎，還不許我給你留點小驚喜？」
完了才慢悠悠解釋，上個月花容服裝廠出貨量越來越大，關益民就通過朋友找到了買車的渠道，買兩輛還能便宜點，她也掏得出這個錢，乾脆給自家食品廠也買了一輛。
得知妹夫這次回國就不走了，竇建華笑得一臉歡喜，邊幫忙扛行李上車，邊調侃二人。
「可見老話說的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倆天生就是一對，這小壞心眼一模一樣的。」
三人正說笑著，準備開動車子回家，旁邊停著的小轎車忽然「滴」了一聲。
潘玉蘭下意識抬眼一看，嘴角便不受控制抽了抽。
居然是徐立新和宋瑩兩口子。
二人一個西裝革履，一個大衣墨鏡，看上去特別有成功人士的范兒。
身後還跟著個像是助理的年輕人，推著一大堆行李，其中不乏好些帶品牌LOGO的紙袋，一看就是剛買買買完。
潘玉蘭完全不想跟他們打交道，看多一眼都嫌傷眼睛。
「姐夫，快走快走！」
雖然上次徐大志周歲宴，她找藉口沒去，但，南城到底不大，抬頭不見低頭見，過後還是碰見過宋瑩一兩次。
這位好表妹果然不愧於她的評價，每回見到她都要抽風，卻比過去的歇斯底里好一些，只暗戳戳陰陽怪氣，不再給她明顯的話柄打臉回去。
總的來說，就是更煩人了。
就跟那癩蛤蟆爬腳面似的，不咬人，光膈應人。
玉蓮親眼見證過宋瑩這幾年的變化，平時沒少跟竇建華吐槽。
竇建華還急著送完妹夫，繼續回去盯著炒貨機幹活呢，趕緊一腳油門，跑了。
倒是徐立新忽然認出車牌號，嘀咕了句。
「這麼巧？她那小食品廠難道也要做大了？」
他還以為，潘玉蘭是出差坐飛機回來，廠里的人來接。
殊不知，一旁沉默的宋瑩卻眼尖認出了潘玉蘭身邊緊緊挨著的男人是誰。
顯然，潘玉蘭是來接丈夫回國的。
宋瑩心裡酸得要死。
蕭啟出去兩年，那兩人結婚也快三年了，怎麼還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分明差不多時間結婚，談戀愛時，她和徐立新多甜蜜啊，比起那兩個死板沉悶的肯定強多了，如今卻成了這般模樣！
現在，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潘玉蘭沒兒子這件事了。
宋瑩更忍不住陰暗揣測。
男人大都忍不了比女人弱，即便情到濃時願意屈就，久而久之肯定不行。
現在，潘玉蘭的食品廠生意越來越好，一年差不多能掙六位數，連汽車也買了，而蕭啟還拿著一機廠的百元級別工資。
兩人收入差距越來越大，潘玉蘭要還生不出孩子，今後絕對要出事！
蕭啟二人對宋瑩的「祝福」渾然不知，即便知道了，也只會一笑而過。
回到家，眾人都為他的歸來興奮不已，都道是雙喜臨門，簡直把洋人過的聖誕當成了年來提前過。
蕭啟卻沒法歇息，回來第二天又老老實實上廠里報導去了，還拉了一整隻行李箱過去。
都是在國外搜集的專業書籍、論文，要不是過海關時被扣下一部分，還能帶回來更多。
廠長等人如獲至寶，開了半天交流討論會，又拉上他去一線車間現場視察。
「小蕭啊，去年你回來給廠里提的幾個建議都很實用，尤其是慢走絲的技術參數，也按照你說的調整過，誤差確實降了不少，精度上有明顯提高。就是穩定性還不夠，過一段時間就得人工手動調整——」
蕭啟聽罷，踴躍提議：「數控工具機是大勢所趨。」而後便是洋洋灑灑的國內外現狀對比。
迎上他滿是希冀的目光，廠長有些無奈。
「都知道數控工具機好，可，國家研究了那麼多年，只研究出個CJ50，應用範圍實在太窄，投入跟產出完全不成正比。單是咱們廠子，想搞這個，難度實在太大了！小蕭啊，幹事業不能操之過急。咱們還是先著眼現實，放眼未來，恩？」
蕭啟沉默地聽著，最後除了點頭，別無選擇。
廠長即便有點嫌他太心急、步子邁得太大，對他這位高端技術人才還是十分看重，沒幾天就給他升了職稱，還把他提拔到技術副廠長的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