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開後,相熟的人都為蕭啟高興,一機廠宿舍這邊更是門庭若市。
潘玉蘭突然覺得,廠里家屬們臉上的笑容都更燦爛了三分。
她不禁感慨:「之前你被人傳謠時,他們可不是這模樣。」
又想到自己在南城一小那得到的待遇,也是起起伏伏,看她拿到表彰、被評先進就笑靨如花,一有什麼負面傳聞就恨不得割席斷義。
現實得很。
發黃的白熾燈下。
蕭啟不輕不重給她捏肩膀:「不用管那些人。要是影響到你正常工作,咱們直接搬出去住。」
今年夏天,潘母住著的房子主人突然說要賣房。
潘玉蘭想著,她住慣了這裡,跟關家和其他鄰居都混熟了,乾脆自掏腰包把房子買了下來,過戶到了母親名下。
當時,她怕被房主殺熟,還讓關益民介紹了個「房蟲」,幫忙打聽其他待售房產的價格,好貨比三家。
期間發現,大水井巷附近有棟二層的自建小樓,房主要出國,急著出手,就是總價比普通瓦房要貴許多,足足要兩萬八。
潘玉蘭怕之前針對蕭啟的謠言捲土重來,那套二居室確實也小了點,兩人住還好,以後要了孩子,若要找保姆幫忙帶,就愈發窄巴了。
等再過幾年,母親和奶奶二人年紀越來越大,自理能力肯定會下降,她和蕭啟怎麼都要把兩位長輩接過來一起生活。
於是,她發揮出這幾年做生意攢下的談判技巧,愣是把兩萬八砍到了兩萬五,全款拿下。
只是當時沒想到蕭啟這麼快能畢業,她又忙,那棟房子都顧不上仔細打理,只將一些不要的老舊家具處理掉,找人來搞了個大掃除,便閒置著。
潘玉蘭有點心動,想了想,卻很快搖頭。
「還是算了。你剛升上去,當領導的人,住廠里更合適。要是搬出去住獨門獨棟的小樓,眼紅的人看了,又該嘀咕咱倆是資本主義了。」
蕭啟不禁皺眉嘀咕。
「有心不在遠近,住哪跟工作又沒關係。」
嘴上這麼說著,還是沒反駁潘玉蘭的決定,只暗暗決定,努力帶著廠里做出些成績,大到不會輕易讓人說閒話那種。
過後去電蕭珍,讓她幫忙出點主意,看回頭怎麼把房子裝點得好看些。
蕭珍卻哭笑不得:「我是學蓋房子的,你要的卻是房子裡面的家裝設計師,我可沒這個本事。」
蕭啟大失所望,只好抽空找相關書籍自己慢慢啃。
結果因為工作太忙,保密工作做得不夠好,被潘玉蘭發現了,她覺得還挺新鮮,也翻書鑽研了一二。
於是,小兩口的閒暇娛樂就換成了學裝修知識,然後商量自家房子要怎麼裝修,柜子要打成什麼樣式,要用什麼木頭,刷什麼色的漆,等等。
充實又快樂。
宋瑩卻快樂不起來。
這日,她抱著孩子回娘家,剛坐下沒一會,就聽劉鳳琴一臉遺憾地說起蕭啟破格升職這事。
「不到三十的副處級,太了不得了!你當初要是聽我的多好,至少人蕭啟正直,沒那麼多花花心思。」
之所以會這麼說,也是因為,自打今年開春以來,徐立新出了兩三樁花邊新聞,有一次還被宋文京撞到。
宋瑩一開始也哭鬧過。
可,徐立新坦言兩人現在就是湊合過日子,他給家用管夠,讓宋瑩別管他,不然乾脆一拍兩散,孩子留給徐家。
宋瑩眼看著徐家服裝廠起來了,哪裡肯放過這棵搖錢樹,自然不肯答應,也只好捏著鼻子接受現實。
她聽親媽這麼說,心裡很不自在,面上卻故作鎮定。
「男人有錢就變壞,自古以來不都這樣?我爸沒掙幾個錢,我小時你倆不是還為那個什么姨吵過架?再說,這兩年掙到錢的,在外面養女人的多了去了,徐立新就只跟那些女人跳跳舞,已經算好了。」
完了又一臉鄙夷地說。
「副處級又咋樣,到手不就那點死工資,還沒我一星期家用多。姓蕭的不就靠出國鍍金混上這職位,坐不坐得穩還不好說呢。飛得越高,摔得越慘。還是攥在手裡的錢實在,旁的都是虛的!」
宋瑩記得很清楚。
一機廠馬上就要出大岔子了!
之前她還想著,蕭啟出國就能順利避開這事,算他運氣好。沒想到,他居然提前回來了,正好能趕上!
前世記憶里,那次生產大事故發生後,連一機廠的廠長都要挨處分,他當時只是工程師也倒了霉。
現在成了技術副廠長,更不可能逃脫干係!
屆時,潘玉蘭會不會嫌蕭啟沒用,乾脆離婚呢?
一想到這種可能,宋瑩就忍不住竊喜。
劉鳳琴表情一言難盡。
鐵飯碗工資是不高,但,如今的蕭啟顯然已經今非昔比,前程光明,怎麼不比個不著家、還在外面亂玩的徐立新強?
她沒好氣道:「你口口聲聲都說,手裡有錢最實在,還隔三差五給徐立新出主意掙錢,還一出一個準,怎麼就不自己干呢?你就是懶得去做,告訴你哥哥弟弟不也挺好?」
宋瑩啞口無言,心底忽然有點慌。
是啊,為什麼呢?
是因為前世徐立新成了南城首富,她就潛意識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是衝著這個目標去?
還是她太盲目信任前世記憶,卻不信任自己和娘家人的能力?
前世記憶里,潘玉蘭明明沒有達到如今的高度,只是一個普通老師,後來還成了專職家庭主婦。
她又為什麼能做到呢?
全是蕭啟和蕭家親戚幫了她嗎?
有些答案像早春的筍芽,在蠢蠢欲動準備冒頭,宋瑩卻無法承受它們真鑽出來的後果,只能閉上眼深吸口氣,再三告訴自己。
我是對的,我的選擇沒錯。
潘玉蘭只是僥倖而已,很快就要跟著蕭啟一起倒霉了。
距離出事當天越來越近,宋瑩開始心不在焉,每天看著日曆,在心裡倒計時。
終於,臘月廿三這天到了。
這天要祭灶,而她向來懶得學這種封建迷信的玩意,還嫌左鄰右舍的女人們高聲吆喝著什麼灶王爺之類的故事太吵太煩。
一機廠的生產區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
混亂過後,厄運便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