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孕婦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待產，否則會影響小傢伙的生長發育。
蕭啟將這句話奉為圭臬，幾個月來，都沒敢跟潘玉蘭說這些心事，就怕她聽了也跟著不高興。
在這個停電的悶熱夜晚，此起彼伏的蟬鳴和沙沙樹葉響聲中，他忽然就忍不住了，說完才意識到不妥。
正要扯出個笑，哄潘玉蘭先睡覺，沒搖扇子的那隻手卻被堅定地握住。
「瞎說！這事怎麼能怪你？」
暗夜中，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老邵他們想走，不是對你有意見，只是想多掙點錢養家餬口，這是人之常情。這幾年物價漲了不少，眼看著後邊還要漲。光靠那點死工資，日子確實難過，尤其是非雙職工家庭。」
蕭啟無奈點頭。
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問題，可偏偏無解。
要想留住這些技術力量，就得給他們漲薪。
可，廠里養著那麼多人，利潤看似不少，可分攤下去就沒多少了，根本沒餘地漲薪。
失去了這些核心技術人員，研發創新能力下降，更不可能突破中高端工具機技術，也就只能繼續靠當前的薄利多銷低端工具機盈利。
久而久之，情況只會更糟糕。
「還是你們私人廠子好，起步晚，包袱也小。輕裝上陣，發現不對馬上就能調頭，不像……唉。」
在國外時，蕭啟有幸參觀過當地工廠，即便不都是工具機行業，卻也能看出兩者之間的差距。
他並非覺得外面月亮圓，只是，有些問題似乎已經無法忽視了。
潘玉蘭提議。
「你光自己愁也沒用，找你老大多聊聊唄。他要解決不了，也可以再找上面領導訴訴苦嘛。要是實在不行，再想其他法子？比方說，搞搞副業來貼補主項，就跟我之前老師工資低，跑去擺攤一樣？」
蕭啟聽得笑了，略一琢磨，忽然覺得這話其實也有可行性。
次日，他興沖沖找廠長提建議。
廠長卻面露為難。
「小蕭啊，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有些事是急不來的。現在大環境就這樣，我們處於剛起步階段，短期效益也很重要，不能為了長期效益就放棄這塊嘛。要是像你說的，新開闢其他生產線，先不說搞不搞得成，單說現在要做的單子，這塊的盈利怕是維持不住，就怕兩頭落空啊！到時完不成上頭考核，你我都很難交代啊！」
許是怕他太受挫，廠長還表示。
「不過嘛，你這個想法很新穎，就是不夠切實。不如這樣，你先做個調查，看開闢什麼生產線性價比最高，回頭方案完善了再拿過來，我們研究討論？」
話雖如此，蕭啟卻聽不出廠長對這個方案的多大期許。
他失望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夜深人靜時，蕭啟低聲對潘玉蘭說。
「要不是老廠長對我一直挺好，其實，我也想——」
後半句話到底沒能說出來。
潘玉蘭輕輕抱住他。
「別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準，哪天轉機突然就從天上掉下來了。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從前些年開始，國營工廠就一直說要改制，只是都沒大刀闊斧地改，還真說不好今後會如何，是不了了之，還是突然大轉彎。
蕭啟仿佛被打了一劑強心針，重新振作精神投入到工作中。
出家人都講究「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呢，他端著國家的鐵飯碗，甭管未來如何，在崗位上的每一天都該做到最好，才無愧於心。
閒暇時間，他也開始琢磨後路。
「玉蘭，你說，如果做電器的話，將來是彩電、影碟機這些，還是洗衣機空調什麼的掙錢？」
潘玉蘭摸著肚子想了想。
這幾年經濟好了些，但對大部分普通人而言，蕭啟提到的幾樣電器依舊還算是奢侈品。
尤其空調，一台就要幾千上萬，利潤空間挺大。
但也正因為價格高，短時間內能買得起的人肯定很少，考慮到研發和製造成本也不低，回本慢可不是啥好事。
就跟她剛開始擺攤時，賣的小吃賺頭不是最大的，但成本低，回本快，這兩大優點就足夠了。
「我估摸著，還是彩電、洗衣機需求更大些，幾百塊就能買一台，顧客咬咬牙也買得起。技術上我倒是不懂，不過，空調、冰箱更貴，估計製造成本也更高？」
蕭啟頷首表示肯定。
「確實。你說的那兩樣，現在技術相對成熟，可惜大都是引進國外的生產線。要是能我們能從源頭上自己生產，成本能降很多。」
潘玉蘭笑眯眯道：「那你努力。要是能攻克下來，我給你注資當股東，要不要？」
兩人都心知肚明，若真要搞正經電器廠，投入絕對是食品、服裝這類廠子的數倍不止，光靠個人出資根本不夠，大頭估計還是得靠銀行貸款。
蕭啟卻樂了。
「求之不得啊。到時還請潘廠長蒞臨指導工作，生產銷售你安排，我管車間，每月給我發工資就行。」
小兩口笑作一團時，另一對夫妻正跟仇敵似的對峙著。
「你居然給那女人買了房子？還落她名下？憑什麼？要不是我，咱家的廠子能走到今天？我辛苦替你出主意，掙來的錢你居然給外面的野女人花？」
宋文京幫忙找來的金牌律師很厲害，一出手就暗中調查到，徐立新給那女人花了不少錢。
其中大頭就是買房，得有上萬，還有其他珠寶首飾衣服什麼的。
而宋瑩手裡的新存摺，餘額也就兩萬出頭。
徐立新臉色黑沉，不慌，還反過來質問：「你怎麼知道的？你查我？」
宋瑩不敢提自己有意離婚，只揪著出軌這事跟他吵。
還提出要求，除非給她或兒子徐大志也買套更貴的房子，不然她就去那女人住處打人。
女人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照過是個男孩。
徐立新想要多子多福，也挺看重這一胎，為了讓宋瑩消停，只好捏著鼻子答應給買房子。
宋瑩怕他變卦，非揪著他讓馬上掏錢，或是當天就陪她去買。
兩夫妻貌合神離地坐上汽車，去見房蟲的路上還在拌嘴。
司機聽著暗暗發笑，準備回頭拿這事去告訴「二太太」，再換點好處。
想著想著就走了神，竟沒留意到，拐角處有個小娃娃跌倒在路邊，就這麼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