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後悔的反應截然不同。
只有極少數人能真的悔過自新,更多人只是抱著掩耳盜鈴的心態混著過日子。
宋瑩就是個中典型。
自從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前世記憶「矇騙」,她想了很多。
包括之前被她刻意忽略的一件事,潘玉蘭在前世徐立新的事業中到底起了多大作用。
今生,潘玉蘭從擺地攤到開店,再到開作坊、工廠,一步步走過來,蕭啟家人肯定幫了忙。
但,她至少得有點本事,不然也只會跟那些幹個體干虧本的失敗者一樣下場。
反觀徐立新。
這幾年做生意起起落落,掙錢多的時候基本上都離不開宋瑩的指點,如最開始引薦他結識鄭輝、倒賣電器,到改賣服裝,再到如今的生產假名牌。
若摒棄了自己干涉的因素,徐立新本人到底有多少能耐?
宋瑩越深思越痛苦。
恰如母親劉鳳琴那日說的話一樣,她能一次次引導徐立新走上正軌掙錢,為啥不能把幫襯的對象換成別人?
不說幫襯自家兄弟,就是換成她自己,讓弟弟給她打下手,沒準也能做成!
所以,她為什麼那麼蠢?
想清楚後,宋瑩更痛苦了,一天比一天更後悔。
因為越來越看不順眼徐立新那副嘴臉,連帶著她對親生的兒子徐大志也沒了好臉色。
主要是這孩子長得像徐立新,不大像她。
但,她不敢跟任何人訴說真實心事,只能一邊懊悔一邊想出路。
這日,她終於下定決心,悄悄找到弟弟。
「文京,你上次說的那個律師,真能幫我分到一半家產?」
宋文京吃驚:「你真要離?爸媽知道了嗎?」
宋瑩煩躁地扭過頭。
「這事用不著他們管。你只說行不行吧?」
想到之前爸媽強烈反對她嫁給徐立新的光景,宋文京頓時瞭然,也沒多說什麼,只爽快答應幫忙聯繫律師。
「你想離也好。反正你現在年紀不大,等分到一筆錢,再嫁也不難。現在社會上都講究晚婚,有些人比你大的還是頭婚呢。」
宋瑩默然不語。
自「重生」以來,她的人生目標一直是當首富太太,現在要跟徐立新離婚,說不迷茫是假的。
偏偏她一直倚仗的前世記憶也被消耗光了,後面會發生什麼大事她都不清楚,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她卻不甘心認輸。
徐立新能有如今的成就,她有大半功勞,分走一半財產,她再去做別的生意,沒道理會比他差,說不定還比潘玉蘭更厲害呢。
宋瑩重燃鬥志,一邊等律師,一邊跟徐家人虛與委蛇,時不時就用徐立新的情婦做藉口鬧騰,變著法子從他手裡挖錢。
許是日子過得不舒心,進了八月,她一直覺得肚子不大舒服,吃了藥也不好,只好抽空去醫院看病。
大夫給她開了個超聲檢查單。
她過去做檢查,好巧不巧,又遠遠看到肚子高高隆起的潘玉蘭,和一旁殷勤陪伴的蕭啟。
這次,兩人是背對著她的,並沒看到她。
見他們慢慢走進診室,宋瑩心中一動,悄悄躲了起來。
等蕭啟扶著潘玉蘭離開,她才閃身出來,擠進去跟操作醫生打聽,潘玉蘭肚子裡是男是女。
對方不肯告訴她。
她就編了個假故事,說自己生不出兒子被逼著離婚,前夫娶了別的女人,她就想知道是不是兒子。
那醫生有些動容,再一看她塞到兜里的鈔票,便含糊其辭暗示一通,表示潘玉蘭懷的是女兒。
宋瑩頓時神清氣爽。
女兒好啊!
蕭啟可是公職人員,現在還是領導級別,肯定要以身作則,不能超生。
她就不信,以蕭家那個人丁單薄的背景,蕭家人會不想要孫子!
所以,潘玉蘭會做生意掙錢又如何,生孩子這上面還不是不如她?
殊不知樂極生悲,宋瑩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
*
醫院外。
潘玉蘭忽然覺得胳膊涼涼的,起了幾顆雞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
「這才剛入秋,秋老虎還厲害著呢,我怎麼就覺得有點冷呢?該不會吹空調,吹著涼了吧?」
自從懷孕以來,她就變得怕熱不怕冷,最近天氣熱,她更是連涼被都不用蓋,吹著風扇手腳心都還在冒汗,跟揣了個小火爐似的。
蕭啟見她難受,便找人幫忙弄了張票,差不多把他之前上繳給潘玉蘭的工資補貼全用上,才買了台空調回來,就裝在二層小樓新家裡。
蕭啟有點擔心,還想拽她進去換個醫生再看看。
潘玉蘭又不覺得冷了。
他只好作罷,回家後不忘下廚煮了碗薑湯,盯著她皺眉喝下去才放心。
這月初,他們的家當都搬到新家這邊,潘母、蕭奶奶也跟著搬了過來。
兩人見潘玉蘭邊吹風扇邊喝薑湯的模樣,都忍不住笑,說起早年自己懷孕時也怕熱,正好碰上大冬天,還能少穿半件棉襖,云云。
潘玉蘭有點不好意思,心裡暗暗警醒。
幾年前,自己和母親過得捉襟見肘,那時候可沒現在這麼嬌氣。
條件好了也不能忘本,不然,今後恐怕真成那些人嘴裡的資本家了!
晚上,她還打算早早催促蕭啟把空調關了,結果突然停電,正好省了嘴皮子功夫。
「這月都停第三回了。」
蕭啟皺著眉起身去開窗,點了截蠟燭,拿著蒲扇回來給潘玉蘭搖。
潘玉蘭心知肚明,他懊惱的不只是停電後的悶熱,更多的還是停電影響廠里生產,便寬慰他。
「我看報上都寫,你們今年以來產量、盈利都有明顯增長,是咱南城的領頭羊。這樣你還愁,其他廠子可咋辦呢?」
蕭啟嘆了口氣。
現在廠子發展得是比前些年要好,看上去一片繁榮,可,產出依舊以低端工具機為主,中端都少,更別提高端了,純粹靠量堆盈利。
而國內其他工具機廠情況也大多如此,這樣下去,恐怕要打價格戰。
單台利潤越來越薄,中高端工具機卻造不出來,絕不是長久之道。
偏偏研發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即便他已經很努力,把出國兩年學來的新知識全無償分享出去,也在積極為技術崗爭取更好的待遇,卻還是留不住陸續下海的同事們。
前幾天,連邵和平都隱晦流露出這層意思。
樂城有個私人廠子,做電器的,開出五倍高薪聘請他過去當技術指導。
「玉蘭,你說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對?沒把這個隊伍帶好?」男人聲音有些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