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蘭哪裡知道，自己難得發回善心，還不是奔著宋瑩本人去的，後者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她現在可忙了，既要照看女兒寶珠，還得花心思琢磨食品廠的新年新計劃，壓根顧不上宋瑩這頭。
今年，石薔不再滿足於零食櫃檯的生意，借鑑國外時興的零售模式，開了間規模不大不小的自選商店，主營各類食品、副食品。
她的商店經營模式新鮮，很是吸引了一批顧客。
作為她的長期合作夥伴，潘家食品廠的出貨量和名氣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高興之餘，潘玉蘭也感到了一絲「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壓力。
這幾年的市場大環境變化極大，人人都在努力往前沖，類似的食品廠、食品作坊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若光吃老本不創新，沒兩年就要被時代拋棄了。
故而，潘玉蘭沒事就在琢磨新品，得好吃、有特色、成本還不能高。
恰巧水生伯家今年地里大豐收，前陣子拉了半車水靈靈的冬蘿蔔來給她，這個冬天家裡沒少吃蘿蔔，只她這個新晉產婦沒怎麼吃。
這日，曹大姑從麻袋裡抓出一大把蘿蔔乾絲，說是要做個老家那邊的小菜給大家嘗嘗鮮，清水泡軟後控干，又放醬油和少許白糖醃製。
潘玉蘭正好在一旁看著，心中忽然一動。
要說在可食用原材料里找成本低的，這白蘿蔔可絕對是上上之選，產量又大，比紅薯之流性價比更高！
食品廠的零食每包份量都不大，如果只用白蘿蔔來生產，一根白蘿蔔都夠裝好多袋了。
可，一根白蘿蔔才多少錢？
那麼，除了醃蘿蔔之外，還有什麼更適合小包裝零食的吃法呢？
潘玉蘭來了興致，索性也捲起衣袖來做試驗，還拉上了現在接近退休狀態的合伙人潘母。
潘母一時間也沒什麼好靈感，卻信心十足地先誇起了女兒。
「還是蘭蘭心思巧。聽你水生伯說，今年蘿蔔收成好，賣不上價，有些兜里不差錢的人都懶得收。往年價格也上不去，差不多就五六分錢一斤，跟咱們剛擺攤那陣的紅薯差不多。這幾年什麼都貴起來了……」
其他人回家後，對這個主意也挺感興趣，紛紛獻計獻策。
蕭奶奶：「你之前弄的那個辣豆皮不是挺受歡迎？不如把蘿蔔曬得半干，還用這法子做？唔，跟現在能買到的醃蘿蔔差別好像不大，可以在調味上再下功夫，弄多幾個口味。」
蕭啟嘗過潘玉蘭弄的幾小碟涼拌蘿蔔絲，若有所思道。
「這蘿蔔本來有股味，曬乾後就變得不明顯了，調什麼味好像都可以。不過，如果只考慮零嘴，而不是下飯菜，大可不必弄得油汪汪的，還不好包裝——」
潘玉蘭聽得眼睛放光，馬上接話。
「我也是這麼想。乾脆跟做蜜餞那樣，先放調味汁里泡一泡，再曬乾，這樣抽了真空還能保存得更久。」
不是每個人都能吃辣，但，甜口、咸口就比較普羅大眾了。
經此，潘玉蘭找到了廠子新品的研究方向，鬥志滿滿。
她對曹大姑這位靈感來源也頗為感激，在年前最後一次發工資時，給她多發了一個月工資，算作獎金。
曹大姑剛來上崗三四個月，還帶了個「小拖油瓶」，竟掙到比過去全家忙活一整年還多的錢，感動得眼淚汪汪，更是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寶珠，不讓潘、蕭二人為帶孩子煩心。
臘月廿五，食品廠還沒放假，照常運轉中，但新訂單已經不接了。
潘玉蘭徹底落得清閒，主動攬過帶娃重任，讓曹大姑帶女兒去街上轉轉，給孩子買點好吃好玩的。
曹大姑從善如流去了。
獨自在家帶娃的潘玉蘭，卻遇上幾個不速之客。
砰砰砰的敲門聲後。
她走過去要開門，卻聽到個蒼老的女聲問：「曹阿巧是不是住這兒？」
旁邊有人猶豫著回答說是，像是某個不熟的鄰居。
然後又有人感慨「曹阿巧命可真好，能住上這麼大的宅子」，有的酸溜溜說「這克夫命還克了夫家旺自己哩」，還有一口一個賤人、掃把星罵著的。
潘玉蘭當即皺眉。
且不說隔著大門都能聞到一股熟悉的臭味，單聽這些話就知道，來人多半是她的奇葩婆家。
剛才，大水井巷那邊的老鄰居過來找潘母打牌，潘玉蘭想著家裡也沒別的事，就勸她去消遣一二。故而，這會兒家裡只有她和寶珠母女。
她馬上收回手。
這門肯定是不能開的，一對多可不是明智選擇。
敲門聲再次響起。
潘玉蘭想裝不在家，又怕一直不出聲，對方瘋狂敲門把寶珠吵醒。
這時，那路人貼心提醒：「這家有個小娃娃，幾個月大，還不好出門呢，家裡肯定有人，沒準是睡著了。」
潘玉蘭：……
她無奈嘆氣，又聽屋裡傳來哼哼聲，像是寶珠將醒未醒的動靜，只好隔著門開口。
「你們是誰？找她做什麼？」
門外亂糟糟的人聲頓時一靜，只剩下那個蒼老女聲。
「我是她媽，家裡鬧饑荒過不下去了。你先開門，讓我們進去！」
潘玉蘭撇撇嘴，聲音揚得更高。
「鬧饑荒？今年風調雨順，到處都豐收，我就沒聽說哪個有手有腳肯下地的能餓死！再說，曹大姑老家離南城一二百里呢，你們一幫人都鬧饑荒了，還有財力物力跑到這來找人，能耐可真不小！」
頓了頓，不給對方慌亂辯解的機會，馬上乘勝追擊。
「你說你是曹大姑的媽，我咋聽說她親媽瘸了一條腿，你好端端的呢？你莫不是她那死鬼男人的媽，兒子剛死就想把兒媳婦賣給別家換彩禮，好給小兒子娶媳婦那個惡婆娘吧？」
這番話一出，門外的路人反應過來，自己竟是好心辦了壞事。
「哎呀，原來你是這種人！我就說怎麼看著不對勁，哪有家裡鬧饑荒還這麼壯實的！居然連兒媳婦都能賣，你家人心可真黑啊！老天咋不打個雷劈死你們呢？」
老女人見狀不妙，竟一屁股坐地上開始哭嚎。
無非就是反駁潘玉蘭的話，罵曹阿巧沒良心，男人剛死就跟野男人跑了，還對外編排他們壞話，諸如此類。
她身邊的人也對圍過來的路人訴苦，指責潘玉蘭這個主家看不起人，連門都不給他們進。
最壯實那個漢子沉默不語，只努力敲門，儼然非要把曹阿巧喊出來才消停。
不遠處，光禿禿的銀杏樹下。
宋瑩正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巴不得下一秒那扇大鐵門就被打開，然後，就能欣賞潘玉蘭的狼狽模樣了。
這家子鄉巴佬可要努力一點啊，別辜負了她的點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