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耳邊拂過,仿佛吹起心海上的無數漣漪。閱讀
耶律彥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拂而過,落在一片花海之間。
他漠然道:「慕容姑娘請自重,本王從未有過這個念頭。」
忐忑而羞澀的心跳瞬即變得有氣無力,慕容雪想起了他昨夜的那一番話,羞惱地放開了他的手。看來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耶律彥彎下腰,伸手將她往上一提,放在馬上。
雙臂之間,像是一個牢籠。慕容雪最恨的便是被禁錮,寧願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會束手就擒。
她扭頭便對他宣戰:「我還會逃跑。」
耶律彥毫不客氣地嘲笑:「若是我,絕不會用這麼笨的法子逃跑。兩條小短腿,怎麼會跑得過馬?」
「你才小短腿!」慕容雪又羞又惱,氣鼓鼓地瞪著他。
耶律彥掃了她一眼,調轉馬頭朝河中而去,馬蹄踏入河水中,響起輕快的噗噗聲,她心裡卻十分沉重。河水從馬蹄下濺起來,濺到了她的裙子上,沁得她心裡也是涼絲絲的沒有一絲暖意。
濕濕的衣服裹在腿上,不僅難受,而且露出了大腿的形狀,慕容雪不免十分尷尬,不時用手扯起衣服,以免貼到腿上。
耶律彥橫了一眼,道:「不用擔心,誰要看你那兩條小短腿。」
「你——」慕容雪氣紅了臉蛋,恨不得將裙子撩起來叫他瞧瞧,明明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好吧。
風一吹,她覺出了幾分涼意,連著打了幾個噴嚏。她要是著了涼受了風寒,必定又是一場麻煩。
耶律彥不耐煩地從腰間解下一個細口扁壺,塞進她口中灌了她幾口酒驅寒。
慕容雪猝不及防,被嗆得一邊咳嗽一邊飆淚。喉嚨間辣辣地燒起火來,一直躥到心裡,點燃了她已經忍到極致的委屈,於是就勢一發不可收拾地哭了起來。
她長這麼大,都沒受過這麼多的苦,丟過這麼大的人,搞得這麼髒兮兮,總之,生平最狼狽落魄的樣子,都一一被耶律彥看在眼裡,簡直讓她的自尊心碎成了渣渣。
耶律彥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少眼淚,能哭出一壺不能?不想,還真是小看她了。
慕容雪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已經很狼狽了,再哭一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總不能把痛苦都憋在心裡把自己憋壞了,於是從河邊足足一路哭到宜縣。
等她不哭了,耶律彥腦子裡還是嚶嚶嚶的一片哭音,餘音繞樑一般。
到了城門外,耶律彥將慕容雪的包袱打開,拿出一件衣衫將她從頭到腳裹住了。
慕容雪猝不及防被包得嚴嚴實實,有點緊張,在衣服里張牙舞爪地反抗,「你要幹嗎?」
耶律彥在她耳邊低聲喝道:「別動。秀女們已經上路,為了避免走漏風聲,對外只說你病重晚上路兩天。所以不能叫人瞧見你此刻還在街上晃蕩,懂麼?」
慕容雪「嗯」了一聲,倒是乖乖的不再動彈。
耶律彥交代袁承烈:「你去買些糕點和水果,張攏,你去秦之昂那裡將馬車趕過來。」
不多時,張攏趕過來一輛馬車,耶律彥將慕容雪扔進馬車,又將她的包袱扔了進去,道:「換上乾衣服。」
慕容雪打開包袱,拿出一件衣服換上。可惜卻沒帶鞋襪,濕漉漉的鞋襪裹在腳上十分難受,她索性脫了下來,光著腳。
耶律彥正欲鬆一口氣,突然聽見車廂里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號啕,忙挑開了帘子。
只見裡面的慕容雪光著一雙腳丫,剛剛止住的眼淚忽然又開了閘,一臉的大江大河。
他瞬間頭都大了,忙問:「怎麼了?」
「我的腳。」慕容雪哭得眼睛都腫了,指著自己的腳丫子,「你看,都泡皺巴了。」
「……」耶律彥無語地將帘子放下,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玩意做的?如此磨人。
車廂里的哭聲終於停住了。
不多時,袁承烈買了一大包糕點水果回來,遞給耶律彥。
「王爺餓了,先吃點東西再上路吧。」
耶律彥接過來,拿出幾塊遞給袁承烈和張攏,然後上了馬車。
怪不得她不哭了,原是睡著了。
耶律彥舒了口氣,坐在車廂的另一側,先吃了幾顆桑葚,然後拿起一塊糕點。這江南風味的糕點吃上去口感極好,就是對他來說,稍稍有些甜。吃完之後,他將剩下的用油紙包了,放在她的手邊,順便看了她一眼。
她換上了女裝,頭上的青巾已經扯掉了,一頭如雲秀髮披散下來,就那麼隨意地散落在毯子上,絲緞般光滑柔順,起伏蜿蜒,像是一段潑墨的山水。他第一次覺得女人這般披頭散髮,也別有一番天然清雅的風流之韻。
桃花一樣的唇瓣微微張著,十分嬌嗔。粉嘟嘟的臉上還帶著淚痕,肌膚吹彈可破,眉目如描如畫,唯一煞風景的地方便是紅腫的眼皮,看上去有些可笑。
他想起方才她那號啕大哭的樣子,忍不住莞爾,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腳上。
濕鞋子濕襪子脫在腳邊。她人長的纖瘦,那白皙小巧的腳丫卻胖乎乎的十分可愛,指甲上還染著蔻丹,嫣紅襯著雪白,十分旖旎好看。
他移開目光,對外面道:「上路。」
慕容雪昨夜沒睡好,逃跑又用盡了力氣,不知道有多倦累。所以馬車顛簸了許久,她才醒過來,睜開眼便對上了耶律彥的視線。
他會不會一直在看著自己?慕容雪心裡一浮起這個念頭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角,還好,沒有流口水。
耶律彥將一包糕點放在了她的身邊,也不說話。
慕容雪早已餓得飢腸轆轆,一見糕點外的油紙上映著「芙蓉齋」三個字,便高興不已,這是宜縣縣城裡最有名的一家糕點店,味道極好。她打開吃了幾口焦糖酥,問道:「有沒有茶?」
「現在沒有。」耶律彥將幾顆桑葚遞了過去。
用水果解渴,聊勝於無吧。慕容雪皺了皺眉,十分勉強地接過去,吃得乾乾淨淨。
耶律彥掃了一眼,不忍再看,那烏黑的嘴唇,配著紅腫的眼皮,實在是狼狽得可笑。
慕容雪吃飽喝足,趕緊去看自己的腳,終於不皺巴了,她摸了摸濕鞋子,自言自語道:「怎麼辦呢,只有一隻鞋。」
耶律彥置若罔聞,閉目養神。
慕容雪一個人自言自語也沒什麼意思,悶悶不樂地想著心事。
馬車一路未停,直到下午,路過一個集鎮,耶律彥喊道:「停車。」
路邊有個茶寮,一個老漢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在忙碌。
耶律彥問道:「此處可有賣鞋襪的裁縫鋪子?」
小姑娘一見他俊美的容貌,頓時便紅了臉,羞澀地指了指前頭不遠處。
耶律彥吩咐張攏繼續前行。
過了不遠,果然有個小裁縫鋪子,耶律彥一口氣買了七雙鞋襪,直叫那老婦人樂得合不上嘴。隔壁是糖果鋪子,他又進去買了些零嘴,然後將鞋襪和零嘴拿進馬車。
慕容雪簡直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他既然對她無意,幹嗎對她這樣好,還給她買零嘴吃。
她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莫非他是因為趙真娘把自己推薦給了皇帝,所以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不敢接受自己的感情?她越想越覺得是,如若不然,大可不必只帶著袁承烈和張攏去追她,又替她隱瞞了抗旨私逃的罪名。而且,那鞋襪正好合腳,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尺寸,莫非方才一直在看自己的腳?
本已經碎成渣渣的自信瞬間便被他的七雙鞋襪和糖果給粘合起來,又成了一顆無堅不摧的小心臟。她有一種強烈的女人的直覺,他是喜歡她的,於是乎,想要和他百年好合的念頭又死灰復燃了。可是,會不會又像上回那樣被他無情地打擊呢?心口上的那枚匕首此刻還在閃著白光呢。
慕容雪猶豫了半晌,將零嘴吃完,終於又有些勇氣,決定再試一次。
正想著,天賜良機,突然馬車顛簸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前一撲,本來方向沒那麼精準,但她果斷地調整了方向,勇敢地撲向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