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沈鵬的聲音:「請問閣下是?」
「在下乃是蘇歸的朋友,和蘇歸約好在此會合,一同去蘇州。閱讀��
「哦,原來是小蘇的朋友。」緊接著,門上便響起了敲門聲,沈鵬道:「小蘇,你有朋友來了。」
「哦,來了。」
慕容雪驚慌失措地將腳從腳盆里拿出來,慌亂地擦乾了水,套上鞋襪,然後苦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張英氣勃勃的臉,眼中閃著欣喜若狂的光。
慕容雪擠出一朵僵硬的乾笑,將許澤迎了進來。
沈鵬等人見來人確實是慕容雪的朋友,便各自回了房間。
慕容雪關上門,一回頭便迎上許澤的灼灼目光。他看上去風塵僕僕,長出來的頭髮用青巾束著,面上欣喜若狂的表情讓他俊朗的面龐呈現出一股孩子氣的可愛。
「你怎麼會找到我?」慕容雪此刻並沒有見到朋友的喜悅,反而緊張不安。既然許澤找到了自己,那麼耶律彥是不是也會順藤摸瓜地找來?
她自問這個計劃很周詳,到底是哪裡有了破綻,出了紕漏?
許澤長舒了口氣,雙手合十虔誠地說道:「菩薩保佑,終於找到你了。」他撫了撫胸口,道:「說來話長,我一路狂奔,累得半死不活,求小蘇公子賞我一口水喝,再容我慢慢道來。」
慕容雪給他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許澤一口飲盡,笑嘻嘻地放下杯子道:「說起來一切都要感謝丁香。」
「丁香?」慕容雪驚詫地瞪圓了眼睛,怎麼都想不到是她,她還以為是裴簡泄露了機密。
許澤笑嘻嘻地道:「你在神威鏢局放了一千兩定錢,丁香心想你人已不在,自然那鏢也就不保了,於是去鏢局找那沈老爺子要錢。沈老爺子自然不給,於是丁香便來找我撐腰,前去討債。巧極了,沈老爺子和我師父是莫逆之交。一見到我,自然實情以告。我曾在歸坡附近找了三天,總覺得你不一定是落入了江中,所以,聽到蘇歸這個名字,便隱隱覺得可能是你,又聽沈老爺子描述了你的相貌,便有七八分的把握,當即快馬加鞭地趕來,果然是你。」
許澤一口氣說完,又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看著慕容雪傻笑,仿佛是撿到了天大的寶貝。
慕容雪聽到這些,頓時擔心地問道:「那,丁香會不會將此事告訴耶律彥?」既然許澤能猜到,那耶律彥或許也會猜到。她後悔當初應該多交代丁香幾句,真是百密一疏,這丫頭從小就窮怕了,在財物上最是節儉,自己以往心情不好的時候,若是撕布發泄一下,她都心疼得幾乎吐血而亡。
許澤笑著道:「我給了丁香一千兩銀子,說是沈老爺子退的定錢。她自然也就不會再追究此事。你放心,我叮囑過她,此事決不可讓第二人知曉。」
慕容雪這才放心。但心裡總覺得還有點不妥當,會不會耶律彥派人跟著丁香?他以前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丁香去給裴簡送糕點,給許澤送補品,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一次會不會派人跟著,發現丁香去了鏢局?找過許澤?
轉念一想,當初他派人跟著丁香是因為成熙王曾經抓過她們,所以派人保護,如今成熙王已經去了封地,他也被立為儲君,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派人保護丁香,而且自己已經「死了」,他應該不會再去關注丁香的動向。
許澤仔仔細細打量著慕容雪。即便是在屋子裡,她也依舊帶著圍巾帽子,又因為裡面穿著緊身獵裝,外面套了一件寬鬆的棉袍,身材也裹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一絲破綻,就是個清逸俊俏的少年。
他不由笑了:「別說,你這一打扮還真像個少年,世上最好看的少年。」
慕容雪微微有些窘,低頭不說話。
屋子裡靜默下來,氣氛莫名有些尷尬。她做夢都沒想到許澤會追過來,一時間心裡很紛亂,想馬上開口讓他走,但看著他那歡喜而疲倦的笑臉,她實在不忍心。
他這一路日夜兼程才趕上來,青色的下巴上參差不齊地留著尚未刮乾淨的胡茬兒。
這份心意,讓她感動,也讓她很沉重。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但不能接受,從未覺得拒絕一個人會如此艱難不忍,話語就在喉間涌動,卻難以出口。
許澤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為何不告訴我?」他斂了笑意,神色變得嚴肅認真,而且幽怨。
「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想再連累你。」
「我不怕你連累。你可想過沒有,那樣做多麼危險,那麼高的山崖,你若是不小心真的掉下江去,你……」他咬了咬牙道,「你至少也該告訴我一聲。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慕容雪抬起頭來,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心裡溫暖而感動,沒想到他會在歸坡找了自己三天。
許澤看著她,傷心地問:「在你心裡,難道我不可以依靠不可以信任麼?」
慕容雪急忙解釋:「正因為你是個可以信任依賴的朋友,所以我不能連累你。上一次險些害你送命,我現在心裡都很後怕。你是許家唯一的後人,你身上肩負著許多的責任和義務,我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你牽連進來。」
許澤搖頭:「我從未覺得這是連累。」
慕容雪狠心道:「你回去吧。我跟著鏢局一起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我爹會在蘇州等著我。」
許澤深深地看著她,露出受傷的神色。「你為何要趕我走,當初說過一起回江南的,你都忘記了麼?」
慕容雪愧疚地回答:「江南你隨時都可以去,但卻不是和我一起。我曾是耶律彥的側妃,從此只能隱姓埋名。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便永遠也不能見天日。」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慕容雪道,「你不單單是許澤,你還是靖國將軍的兒子,你身上擔負著重興家業的重任。你不是我這樣的平頭百姓,可以過自由無羈的生活。讓你隱姓埋名,放棄你該有的一切,拋下你的責任義務,我一輩子都會痛苦不安。若是換做你,你會這樣做麼?」
許澤默然嘆了口氣,良久無語。
慕容雪以為已經說服他,便放柔了語氣道:「你只當我已經死了吧。」
許澤劍眉一凜,道:「不許再說死這個字。」他眸中如有激流漩渦,「你可知道,那三天我是怎麼過的。」
慕容雪沒有接話。
許澤道:「的確如你所說,我身上擔負著許家的責任,但我也可以兩全其美,只要你給我時間。」
慕容雪搖了搖頭,狠心道:「我對你,永遠都是朋友。」
許澤的眼神一下黯然下來,那種一劍穿心的表情,讓慕容雪很不忍,但卻不得不硬起心腸。
「我再也不會像愛耶律彥那樣去愛一個人,永遠都不會了。他已耗盡我一世勇氣,半生衷腸。我想,將來我會尋個無人認識我的地方,找個平凡普通的男人,過舉案齊眉、波瀾不驚的日子。」
她微微笑著,似對將來有無限嚮往,可惜,卻與他無關。
許澤良久都沒有說話,找到她的欣喜若狂,一點一點都沉澱下來。
慕容雪歉然道:「對不起。」
他寂寞地笑了笑:「沒什麼對不起,是我心甘情願。」
一個心甘情願讓慕容雪忍不住鼻頭髮酸,是啊,她對耶律彥,又何嘗不是一個心甘情願。可是這個心甘情願,最後換來的是傷痛,她不想讓許澤也這樣,所以絕情對他是最好的幫助。
她再次陳懇地對他道:「你回去吧。我會一切小心,這一次請了鏢局護送東西,其實是個幌子,不過是請他們保護我而已。」
許澤沉默了片刻,澀澀地說道:「那我把送你到蘇州,交到伯父手中再走。你一個人我總是不放心。」
慕容雪只好同意。
沈鵬等人並不介意多個人同行。而且,許澤身負武功,閒暇時喜歡和沈鵬等人切磋武藝,一行人相處融洽。
七日後,眾人在欽州的客棧,驚聞了皇帝駕崩的消息,新皇登基,年號昭和。這個消息十分突然,慕容雪怔然失措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對許澤露出一抹笑意。
許澤回之一笑。
兩人很有默契,誰都沒有提起耶律彥。倒是沈鵬等人小心地議論了幾回新皇登基的事,而且沿路也在茶館客棧聽到一些消息。老皇帝駕崩是因為朝廷征討西涼出師不利,第一戰便中了埋伏損了騎兵三千,老皇帝接到戰報,急怒攻心,突然駕崩。
老百姓悄悄談論這些,流露出的並不是對老皇帝駕崩的傷感,而是對戰事的擔憂,當今天下三分,西涼、北齊國力偏弱,大周最為富庶,對於百姓來說,誰做皇帝並無太大區別,只要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平安富足,不打仗就好。
耶律彥甫一登基便要應付征討西涼的戰事,一面要鞏固新政,重振朝綱,一面要打壓成熙王的勢力,肅清殘黨,可見其艱難辛苦。慕容雪心裡不由為他擔憂,一路上很留意打聽西涼的戰事,所幸後來聽到的都是好消息,讓她心下稍安。
數日之後,到了蘇州。在城門外的官道上,慕容雪拿出一千兩銀票交給沈鵬,與眾人就此別過。
目送著沈鵬等人離去,慕容雪長長地鬆了口氣,和他們朝夕相處的這些天,她心裡如同繃了一根弦,一直不敢放鬆,生怕露出什麼破綻。現在,終於可以放鬆了。
許澤問道:「你和伯父約定在哪裡見面?」
「我父親在蘇州有個莫逆之交,名叫吳清遠。約在他家會面,父親想必已經來了數日了。」
慕容雪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許澤朝城東而去。
到了吳家,慕容雪上前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年約四十的男子,他打量著許澤和慕容雪,問道:「二位找誰?」
雖然慕容雪認識這是吳家的老僕吳七,但因為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裝作不認識,上前施了一禮道:「老人家,我是慕容麟的外甥,聽說舅舅在貴府做客,有要緊事要找他,煩請通稟一聲。」
吳七道:「慕容先生不在我家,他大約去歲春上來過一回,後來聽我家老爺他說去了京城,再沒來過。」
慕容雪不由吃了一驚。
許澤問道:「慕容先生可曾派人送過什麼信兒來?」
吳七搖了搖頭,「沒有。」
許澤看了看慕容雪,小聲道:「我們先走吧。」
兩人離開吳家門口,慕容雪急道:「我爹怎麼會沒來呢?莫非路上出了什麼事情不成?他比我早走好多天,早該到了。」
「你別急,既然派了那麼多宿衛護送,路上一定不會有事。會不會他在回春醫館?因為當初說的是送他回宜縣。」
「那我回去看看。」
許澤道:「不,你留在這裡,我替你回去。」
「為何?」
「也有可能是因為護送的宿衛還留在宜縣,所以伯父無法脫身來蘇州,我替你回去看看情況,你在這裡找一家客棧住下,等我的消息。」
慕容雪想了想,覺得這樣比較妥當,便道:「那就勞煩你跑一趟,若是找到我爹,你們就一起來這裡找我。」
兩人商議好了,便在吳家附近找了一間客棧,這樣方便慕容雪每天過來看看,萬一慕容麟這幾天來了,她也好及時知道。許澤便立刻上路去了宜縣。
慕容雪在客棧里住下,每天都去吳家門口轉悠轉悠,但一直沒有見到慕容麟。
轉眼過去了七八天,她約莫著許澤也該回來了,從早上就開始望眼欲穿地等。
吃過午飯,她拿起帷帽欲出門看看,正在這時,門上響起敲門聲,她心裡一喜,急忙把房門打開。
手裡的帷帽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她驚愕得險些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