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假國舅,醉步抱提窩心頂
賈寶玉猶豫之下登了馬車,留下後面兩個長隨不知所措。只聽了馬車傳出寶二爺的聲音,「你們先回府去,若有人問起,便說我到外面做客去了。」
兩名長隨無奈卻也沒其他法子,只在心中擔憂,自己不要步李貴後塵便好。
寧榮后街上,有人見了此情景小聲商議。
「可要回寧國府匯報?」
另一人輕輕笑道:「不必了,一切都在敬老太爺的計算之中。」
「賈笑,此事非同小可。張紅塵在錦衣司受了折磨,如今完全改了性子,又把寶二爺給擄走了。他們……寶二爺豈不是要被他侮辱一番?」
賈笑撇嘴道:「咱雖是寧國府連宗的親戚,計算輩分,寶二爺也算是咱太爺輩的。若是寶二爺不願同張紅塵走,咱自然攔下護著他。可方才寶二爺那含羞神情,要說他們倆沒鬼,鬼都不信。」
那人聽聞,只好無奈瞧著張紅塵馬車遠去。喃喃道:「白尊天王座下的將使李羨梅已被張紅塵逼出了神京,青尊天王在神京安插的人手又全被張紅塵帶錦衣衛挑了,如今該到處理掉張紅塵的時候了。」
賈笑聳聳肩,道:「敬老太爺也未曾吩咐,咱們也不必管這個聖教叛徒。雖然這傢伙在錦衣司雖混了個官身,在錦衣司內卻也不大好受。青尊天王一派更是將這紅塵道人恨到了極點,自然會有人去收拾他。」
那人又道:「就怕紅塵道人將清虛觀的事情懷疑到咱們賈家頭上來。」
賈笑連忙捂住他嘴巴, 聲音極小地哼道:「都是意外, 是蓉大爺無意間撞見的。張紅塵遭受此罪,都是他咎由自取。記住了這事與賈家無關,與敬老太爺無關,更與蓉大爺無關。」
那人連連點頭, 道:「省的, 省的。」
賈笑瞪他一眼,道:「今兒蓉大奶奶生辰, 又近中秋, 將南省來的花燈收拾好了都送寧國府去。順道去給敬老太爺請安,將紅塵道人接觸寶二爺的消息傳過去。」
那人得令, 朝內屋大叫一聲。「媳婦兒, 快挑幾個應景的漂亮花燈送蓉大奶奶那去。今兒這些奶奶姑娘們都在天香樓吃酒聽戲,這會兒送去還能討不少賞銀。」
賈笑聽聞白了這貨一眼,也連忙向屋內叫喚。
不多時, 這兩人媳婦帶花燈去了天香樓里,而他們則是找上了寧國府外宅新任的管事。又到了宗祠邊上淨室拜會,只聽了裡面賈敬聲音。
「不必管他,也不用阻攔寶玉與他交往,順其自然便可。」
「……」
樸素的馬車款款在神京內行駛著,炙熱陽光照在棚頂, 車內的寶玉只覺愈發炎熱。汗水漸漸濕了衣裳, 稍松解了衣袋,讓他覺得不再那麼難受。
張紅塵見此笑一聲:「國舅爺可是覺太熱, 怎麼把臉都燙紅了。也不須著急,再過片刻也就到了。」
寶玉點點腦袋,隨著馬車出了內城, 在南城一處停下。
兩人進了一小院中。
院子不大,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張紅塵笑道:「國舅爺可不要嫌棄這裡, 雖然比不得你們寧榮兩府氣派, 炎熱日子也無冰鑒避暑。可地方著落南城深處, 曬不到多久太陽。咱們再次稍作歇息, 等日落了再往城外去。」
寶玉踏入廳中,竟有一種涼颼颼之感, 仿佛與外面是兩個不同世界。他輕聲道:「我算哪門子國舅,大兄喚我寶玉便好。」
張紅塵嗯聲未回,自笑一聲:「天兒太熱,身上都濕透了。咱去尋兩套乾淨衣裳換上。」
進了房中, 氣氛一時古怪起來。
張紅塵見寶玉嫩如白雪的肌膚, 竟比尋常女子還要嬌嫩, 竟一時看呆了。暗暗想著,真是澆生灌養的好人兒。又惱自己受了這麼多罪, 雖然混了個錦衣差事,卻是在衙門內外都沒半點好日子。更是連好些日子連男人女人也沒碰上一會, 心中越發不忿。
寶玉驚呼一聲,卻聞了氣息,連心也醉了。
「疼!」
「……」
「疼?你還曉得疼?瞧你下次還敢不敢。」鳳陽府盱眙縣內,賈蓉的揪著小雀兒耳朵。哼道:「小小年紀便這般不老實, 渾然沒個女孩樣子。你要再作怪,就給我滾回神京去。」
小雀兒紅著小臉從竹床上爬起, 狡辯道:「雀兒是一時困了, 才趴大爺身上睡著了。」
賈蓉擦了擦臉, 暗惱道:「我說怎麼夢見一條小狗在舔臉, 原來是你這妮子作怪。偷偷摸摸做幾次了?」
「沒有, 一次也沒有,都是意外。」
這妮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蓉大爺瞪了一眼。真想一棒子打死她。
合衣出了小院子,讓小雀兒回了外面的人,說他馬上過去。
中秋佳節,似乎所有人沉浸在過節的喜悅中。連行為舉止都變得大膽起來,再喝上一些酒,整通宵熱鬧。
賈蓉攬著段浪肩膀,道:「你們縣裡幾大宗族的人可說通了。」
段浪極不自在的點點頭,回道:「威逼利誘了一把才算說通,淮河的沿岸也清理出一片低洼來, 可在那裡蓄水建湖。」
蓉哥兒聽了, 心裡石頭終於落地。「放心吧,往年他們是年年受災,往後盱眙縣的人會將你當菩薩供起來。」
「不敢。只要能為朝廷效力,為聖上分憂, 段某也知足了。」
賈蓉聽著這熟悉的兩句話。他以前都沒在意過,只覺得這是讀書人的口號。現在想來,為朝廷效力,為聖上分憂不止是口號那麼簡單。更是許多讀書人的終生理想,終生目標。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這話雖然說的沒錯,可是那祿米卻是天下百姓交上去的。為官者,該擔的還是百姓之憂罷。
段浪見蓉哥兒神情複雜,還以為是說錯了話。忙屈膝跪下改口道:「大爺之恩,下官沒齒難忘。大爺有任何差使,下官定不二話推遲。」
「起來吧。」
有時候越是上層的人,在討論利益相關的事情時越是赤裸裸。賈蓉聽著段浪這海口,心裡複雜至極。好在讓人欣慰的是,這傢伙還懂知恩,應該不會是白眼狼。
賈蓉又道:「此次河道建渠,一半的銀子由朝廷出了,剩下一般還得靠你們縣衙募集。江南富地,十來萬兩銀子應該不成問題吧。」
段浪苦笑一聲,為難道:「今兒將大爺請來便是想說這事的。江南雖富,但富商多聚淮安、揚州、金陵、蘇州等地。盱眙乃一洪澤湖下小縣,雖有淮河穿流,卻常年受災。十萬兩銀子……」
「至今籌了多少銀子?」
段浪伸出三根手指頭。
「三萬兩?」
「難不成是三千兩?」
段浪苦笑道:「準確的說是三千二百五十兩。縣丞這一月一家家找過去,各宗族都在哭窮。能湊得這三千二百多兩銀子已經極為不易。」
「放他娘的狗屁。」賈蓉起身罵道,不趕緊籌銀子寧國府的水泥賣誰去?咱還怎麼快點解決了淮河水禍去金陵?「這群該死的土財主,就應該讓洪水把他們家底全沖乾淨了。」
段浪嘆一聲,這一個月時間,他也不好受,周邊諸縣的知縣都在等著看笑話。縣裡的土豪鄉紳又不願意掏銀子。實在沒有半點法子了,不然也不會拉下臉找蓉大爺。
賈蓉思忖片刻頓時有了主意,道:「好歹讀了這麼多經史典籍,怎麼連這點事情也不知道變通。明兒中秋之夜,將縣裡各鎮鄉紳土地老爺都請來,咱來一次與民同樂。」
「……」
這日,正值中秋之夜。
所有地方都一片熱鬧。
唯獨金陵薛家今日一片安寧,薛蝌、薛寶琴兄妹居喪在家,薛家叔母也需守靈。薛寶釵也不宜尋他們熱鬧,領著鶯兒到王熙鳳院裡過節。
「姐姐平日那麼喜歡喝酒的,怎麼今兒也不喝一點?」
平兒笑道:「今兒逢節,是該喝點。只是奶奶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只能平兒陪姑娘對飲了。」
寶釵疑惑地看了鳳丫頭一眼,既然王熙鳳不喝,她也不強求。與平兒喝上兩盅,道:「今兒的薔哥兒未到府里來?」
「他來這裡作甚?聽蓉哥兒的來信說水泥方子已經送到宮裡去了,到了明年內務府的水泥窯也會建起來。前幾日從平安州的窯廠調了不少匠人過來,計劃趕在內務府之前將金陵窯廠建好。」
王熙鳳款款道。
寶釵聽聞,臉露異色。輕聲道:「他倒是好人,將方子給薔哥兒換了個工部主事。本來一家的生意變成的公開的經營了。」
王熙鳳對此顯然毫不在意,道:「都是一家的,換了官職也是好的。總不能只要別人出力,卻不給薔哥兒好處。宮裡有了方子,至少還得有半年的時間試驗,否則根本製造不出合當的天物。」
寶釵笑道:「妹子當然也知這拉攏人心的手段,也不怕內務府制出天物來與寧國府競爭。」
鳳姐兒瞥寶釵一眼,是瞧著你們薛家沒得好處罷?她款款道:「王家大哥也沒能進金陵水泥窯討個差事,大家都一樣的。聽大哥說你們薛家最近在召集繡工裁縫,似乎要做成衣生意。」
薛寶釵笑道:「蓉哥兒出的法子,嘗試著弄一弄,也不知道成不成。」
「呵呵。」王熙鳳輕輕笑一聲,連旁邊的平兒也不由得看向寶釵。
寶釵道:「姐姐要不要過來參一手?」
「不了。」鳳姐兒緩緩搖頭。
「確實也不太方便,法子是蓉哥兒出的。採買、織造全是薛家主理的,蓉哥兒雖然占了六成的股,卻也全有妹子代持著。」薛寶釵輕輕笑一聲。
鳳姐兒、平兒臉上再露怪色。
王熙鳳去輕嘆一聲道,「往後就麻煩妹子辛苦了,他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等成衣店支起來後,定要讓他給妹子發一個大紅包。」
寶釵道:「犯不著拿這些瑣事惱蓉哥兒,聽外人說最近河道總督府的事情不少,似乎要在淮東區域開一條大河。還計劃在淮河盱眙段圍湖修閘,等忙完了這些,還不知道他有沒有空來金陵一趟。」
鳳姐兒輕輕摸了摸肚子,與平兒道:「取些酸梅湯,天兒氣候熱,總是要吃點酸的東西才行。」
薛寶釵聽見,臉上笑意頓時收斂。輕聲道:「姐姐不是脹氣才好,可請過太醫沒?」
取了酸梅湯的平兒過來,笑道:「不礙事,聽太醫說是奶奶有喜了。」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讓寶釵久久回不過神來。呆呆看著含笑的王熙鳳,雙眼情不自禁地朝她腹部看去。強顏歡笑道:「恭喜姐姐了。」
王熙鳳違心抱怨道:「這混帳也沒個分寸,到這地步我也只能認了。往後金陵的事情,只能多靠妹妹打理。」
如今有賈薔等人在金陵,水泥窯的事情已經用不上的薛王兩家操心了。只是王熙鳳的話傳進耳中,寶釵總聽著不自在。
本以為她與鳳姐兒是一樣的,誰知鳳姐兒如今偷偷補了可。這一個中秋之夜,薛寶釵過得不算痛快。
盱眙縣。
賈蓉卻瞧著滿堂的鄉紳老爺,臉上露著奇怪的笑容。
「本官初來乍到,也不知道盱眙禮節。貿然在中秋佳節之日,將各鎮各家的老爺請來,實在唐突,也謝各位賞臉的老爺們。賈某人在此自罰一杯,還請大家不要見怪。」
堂內角落裡,段玉同身邊人問道:「這小子又要鬧什麼么蛾子?」
有一人道:「哪個知道了?」
又一人道:「該有好戲瞧了。」
同段玉他們一樣,堂里眾人也皆疑惑。
按來說知縣只管征課納稅,所以鄉紳們也不大搭理段浪這個知縣。如果不是聽說了賈蓉的身份,他們絕對不可能過來。能在地方做鄉紳的,家裡族裡何嘗沒有幾個人物。只是寧國公府的名頭太響,曾經可是金陵四大家之一。
只是有人卻看穿了賈蓉的心思。如今萬事俱備,只差水利修壩建閘的銀子了。
一人小聲笑道:「想來還是因為募集水利銀兩的事情。新上任的知縣辦事不力,京都來的欽差大人著急了。」
「該是如此。哪家的銀子也不是白得的。他們要治理淮河,管咱們有什麼事情?就算受了大災,餓死的也不是咱們幾家的人。」
「可不嘛。他真要咱家出這銀子,頂多一千兩打發了。想要再多,哼……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賈蓉看著神色各異的眾人,臉上的笑容頗為玩味。道:「大家可不必多想,咱請大家來不過是想趁中秋之夜見見各家族長老爺。往後淮河河道事宜,還得各族老爺多添力相助。」
下面人聽了,多是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一個個嘴上說著必然鼎力,在心裡卻打著鬼主意。
賈蓉可早知道他們心裡所想,又見了盱眙縣丞陰暗嘴角,實在無奈搖頭。地方老爺對上多是陽奉陰違,維護的終究還是縣內各大家族利益。
蓉哥兒緩緩掃了眾人一眼,暗笑著得看看這些傢伙到時候搶著掏銀子的醜態。
他道:「大家都吃好喝好,絕對不要客氣了,當是在自己家一樣。」
盱眙各族的族長聽了卻沒急著動筷,互相狐疑對視幾眼。等了旁邊桌上有人吃喝起來,這些人也才款款開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