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蕭做夢都想不到,會在家裡的大廳看到『孟芳薈』和杜舸璧。
她深深的看了『孟芳薈』一眼,眼中醞釀著萬千深意,但是在杜舸璧面前,她一句話也沒有發揮。
溫曜嘴角含著冷笑,茉蕭大概很遺憾吧,給了原主一個相對好的身份,憑藉柳喚嬰好友的身份,她受到柳洪澤的禮遇,受到杜舸璧的善待,茉蕭卻無能為力。
她總得找個由頭跟孟芳薈絕交,但是這個由頭也不是那麼好找的。
杜舸璧沒有察覺到兩人風雲暗涌的氣氛,淡笑道:「喚嬰,上次那幅畫你怎麼忘記還給人家了?」
他只當柳喚嬰忘記了,畢竟現在柳喚嬰在他的記憶里,還是那個溫柔和善的嬌小姐。
茉蕭卻如臨大敵,她根本沒有想到,柳喚嬰還有和杜舸璧見面的機會,以杜舸璧的身份,平常人怎麼可能時常見到他,但現在這一幕偏偏在她眼前發生了。
那畫她已經燒了,隨手就燒了,根本沒想到還能有後續。
溫曜嘴角噙著笑,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悠遊自在道:「原來是喚嬰你撿到了,真是巧呢。」說罷,她抬眼看著茉蕭,眼中帶著沉沉的警告。
茉蕭不著痕跡的咬了咬腮肉,柳喚嬰絕不是當初的柳喚嬰了,她相信這件事情不是巧合,是早有預謀的。
她太輕敵了,她沒想到,柳喚嬰在發現自己靈魂移位之後,還能沉著冷靜的穩紮穩打,一步步算計到這一步。
在她的想像里,柳喚嬰應該像個慌張的瘋子,到處求人理解和同情,然後也像瘋子一樣,徹底被人遺忘和拋棄。
但這次她只能吃個啞巴虧了,茉蕭有些尷尬額面對著杜舸璧:「阿璧,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原本回來放在大廳桌子上,誰想被長工打碎的花瓶毀掉了,畫上全是水,紙都被泡壞了。」
杜舸璧有些狐疑的看了看茉蕭,不論她說的是真是假,如果今天他沒有帶著孟芳薈前來,這件事是不是就不了了之了。
喚嬰不該是這麼沒有擔當的人。
杜舸璧覺得有些失望,但是良好的休養讓他不會把情緒表露在外,他淡淡道:「畫不是我的,你該跟芳薈道歉。」
茉蕭最不願意的就是跟柳喚嬰道歉,而且最可怕的,她不知道柳喚嬰在搞什麼名堂,她甚至不知道柳喚嬰哪兒來的這麼深的心計。
茉蕭咬牙切齒道:「對不起啊孟芳薈。」
溫曜勾起唇角,輕輕放下茶杯,幽幽道:「不是什麼大事兒,丟了就丟了吧。」
茉蕭冷冷一笑,眼中毒意逼人。
杜舸璧卻覺得十分歉疚,畢竟是他將畫交給茉蕭的,如果他當初沒有放手,親自去拜訪孟芳薈,是不是就沒有這些事了。
想罷,他也不願繼續在柳家呆著,朝孟芳薈使了個眼色,然後沖柳喚嬰道:「那我們就先離開了。」
茉蕭趕緊攔住杜舸璧:「阿璧,你來我家,總要跟我爸爸好好聊聊,讓孟芳薈先回去吧。」
杜舸璧一皺眉,柳喚嬰說的有道理,他畢竟和柳家的關係匪淺,就這麼走了也不是回事。
溫曜慢悠悠的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了。」
茉蕭還有些懷疑,她真的就不打擾了?
溫曜是真的不打擾了,因為來打擾她的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茉莉在大門外哭天喊地:「柳洪澤你出來!我要見你!」
茉蕭的腦筋跳了跳,手裡的陶瓷茶杯被她捏出絲絲細小的裂紋。
「柳洪澤啊!你還我女兒!我昨天夢到她了,她跟我哭,說你用那麼點兒錢就把她的命買了,她覺得不公平!」茉莉演的聲情並茂,操著嘶啞的嗓子嚷嚷的滿大街皆知。
茉蕭早就料到這麼一天了,茉莉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了。
溫曜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收斂起來,淡笑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說罷,她竟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茉蕭氣急喊道:「你不准走!」
現在出門,不就等於給茉莉開門麼。
杜舸璧滿腹狐疑的掃了柳喚嬰一眼,又擔心孟芳薈出危險,便也站起身,生硬道:「還是我送芳薈出去吧。」
溫曜根本沒有一絲猶豫,快步走出了大廳,還不得長工阻攔,伸手就把門給拽開了。
茉莉看見她的臉,愣了愣,溫曜盯著她,桃花眼一挑,給她使了一個眼色。
茉莉咧嘴一笑,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往裡面沖:「柳洪澤!你個挨千刀的,你出來啊!」
溫曜匆匆回頭對杜舸璧道:「你別送我了,快去幫幫喚嬰吧,看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恩怨。」
杜舸璧有些依依不捨,他深深的看了孟芳薈一眼,終於嗓音沙啞道:「那你小心,明日我再登門賠罪。」
他目送著孟芳薈的身影越來越遠,等她飄舞起的裙衣徹底消失在街口,這才收斂起情緒,冷著臉轉回身。
剛一邁進大廳,卻正瞧見柳喚嬰掐著茉莉的脖子,滿臉的恨意。
茉莉手腳揮舞,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力氣也越來越小,眼看就要翻過白眼去了。
杜舸璧驚駭:「柳喚嬰你在做什麼!」
茉蕭被他一吼,嚇了一跳,手指一松,茉莉軟綿綿的滑下去,在地上艱難的喘息著,她的脖子上留下茉蕭深深的手印。
杜舸璧還記得茉莉,他緊走兩步上前,將衣衫襤褸的茉莉扶起來,吃驚道:「伯母?」
茉莉顧不得看清他是誰,她拼命的咳嗽著,大口呼吸著,窒息的恐懼感深深的嚇怕了她,她是糟蹋自己,但身體越是殘破她就越是不想死。
「她...她要殺我!她要殺我!」茉莉瑟縮進杜舸璧手臂里,嘶啞著嗓子指著茉蕭,像是看見了一個魔鬼。
杜舸璧還記得和茉蕭的同窗之宜,即便已經過了很多年了,但對茉莉依舊是尊重且關照的。
「伯母你別怕,我都看見了。」說罷,他用一種極盡疏遠涼薄的眼神望了柳喚嬰一眼。
茉蕭頓時六神無主起來。
杜舸璧半天沒有回來,她以為他不會回來了,這才趁著沒有人發泄自己內心的憎惡的。
這麼長時間,這是要把孟芳薈送回家麼?
她沒來由的又有些嫉妒。
一時之間萬般情緒湧上心頭,竟然沒有想好應對的對策。
杜舸璧冷冷的對柳喚嬰道:「我希望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你難道是要殺人麼?」
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柳喚嬰當時的眼神,她對自己想要殺人這件事沒有絲毫的畏懼和心悸,她的眼神銳利狠毒,戾氣十足,仿佛視人命如螻蟻,根本不在乎茉莉的死活。
茉蕭的嘴唇抖了抖:「阿璧......她訛詐我們家,我......」
茉蕭心裡清楚,杜舸璧要聽的解釋不是這個,他想知道,一向柔弱天真的柳喚嬰為何會變得殺人不眨眼。
杜舸璧似是有些失望,他錯開眼神,不再看茉蕭,反而低聲道:「這是我同學的母親,我那位同學早早去世,伯母孤身一人已經很可憐了,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說罷,他從兜里掏出些錢,塞在茉莉懷中,然後扶起茉莉,朝著大門外走去,沒再回頭看茉蕭一眼。
茉蕭神色複雜,她不知道杜舸璧竟然還記得她,還記得她媽,如果是之前的茉蕭聽到,大概會樂的跳起來,可現在有什麼用呢,她已經是柳喚嬰了,站在柳喚嬰的角度,她卻應該氣憤。
茉蕭快被這種錯亂的身份逼瘋了,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搞砸了,杜舸璧對她相當失望,茉莉幾次三番到柳家來鬧,杜家家長那邊,估計也不會坐視不管。
茉莉啊茉莉,真是她一輩子的煞星!
茉莉沒臉沒皮,一看得到了錢,別管是誰的錢都能讓她樂不可支,在柳家她還裝作孱弱,一出了門,立刻活蹦亂跳起來。
「這位先生,難得你還記得茉蕭,阿姨就不陪你了,你趕緊走吧。」說罷,她揮了揮手,自己倒朝著煙店跑去。
杜舸璧知道茉莉是什麼樣的人,只得搖搖頭,看她細瘦伶仃的身影衝進了煙店。
他心中揣著重重心事。
柳喚嬰到底怎麼變成那副兇殘的模樣的?自己對孟芳薈動心這件事該怎麼辦?
杜舸璧並不是逆來順受的性格,在他沒有想要得到的人時,無論是相親還是家族聯姻,怎麼都行,但是一旦他有了目標,便不再想受人擺布。
他欣賞孟芳薈,甚至有些愛上孟芳薈了。
他喜歡孟芳薈漂亮的桃花眼,喜歡她眼角楚楚動人的淚痣,他已經無法自拔了。
杜舸璧眸色暗了暗,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柳宅。
他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果然,第二天中午,柳洪澤就受到了杜家家長的消息,結婚的事情恐怕最近沒有辦法促成了。
杜家也不遮著瞞著,就將杜舸璧親眼所見詳詳細細的講給柳洪澤聽,柳洪澤臉色煞白,他一是憎恨茉莉的沒臉沒皮,二十不敢相信柳喚嬰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柳喚嬰第一次見到茉莉的那種眼神。
狠毒的,不帶有一絲溫度的。
柳洪澤打了個寒顫,人是沒理由能偽裝幾十年的,人也是沒理由突然就變了的,那女兒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杜家卻沒有義務陪他思考,言語間的意思,和柳喚嬰的婚約恐怕是吹了,但是希望不要影響兩家的關係。
柳洪澤不甘心,杜家是頂好的親家,他還是不想放棄,想到杜舸璧和喚嬰的關係一向很好,他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道:「還是得聽聽兩個孩子的意見吧,阿璧他怎麼想?」
杜家家主冷冷道:「這就是阿璧的意思,其實這也跟孩子沒關係吧,這段孽債還不是大人惹出來的。」
言談之間極其不滿柳洪澤年輕時犯的錯誤,柳洪澤面紅耳赤,也沒有立場再為女兒求情。
茉蕭聽聞通紅著雙眼扯斷了柳喚嬰的琴弦,她衝著柳洪澤咆哮道:「阿璧怎麼能跟我退婚呢!他怎麼可以拋棄我!」
她的牙齒顫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柳喚嬰家裡最讓她留戀的便是與杜舸璧的婚約了,現在她竟然將他丟了。
茉蕭不能接受,她籌謀多年,怎麼能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功虧一簣呢!
「杜舸璧在哪兒,我要去找他,我要他親口跟我說!」
茉蕭說罷,也不管柳洪澤驚詫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甩開殘破的小提琴,朝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