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諸道同參的可能
陸景雲乘雲飛遁,迴轉定源府中。
甫一落下,陸景雲正欲尋二兄陸渙打聽萬寶仙會之事,卻未曾瞧見人影。
他喚來夭桃:「夭桃可知二公子去了何處?」
夭桃脆生生道:「老爺親脈有幾位年輕公子登門拜訪,二公子正在梅園指教他們劍術哩。」
指教晚輩劍術?
陸景雲恍然,一晃多年,自己這一輩也成了長輩,嫡脈後進們來尋定源一脈的叔輩指點劍道,卻也正常。
三大嫡脈,如今就屬定源一脈最為強盛,光是陸景雲一人,就是陸氏年輕一輩無可置疑的執牛耳者。
如今其餘嫡脈兩脈誕生新的修道璞玉,不論是來膜拜道子威儀,還是來求教劍道,都會往定源府走動。
陸景雲索性移步梅園。
定源府中之梅園,並非指梅花,而是梅果。
時值四月,梅園上青梅掛枝,沾上些微露珠,空氣里都瀰漫著青澀的氣息。
幾位少年少女在梅園聽雨亭前的空曠地處,相互對擊竹劍,噼啪聲起伏。
一身玄墨長袍的陸渙坐在涼亭之中,手端酒杯,杯中酒液浸潤著一顆青梅。
「陸之遠,劍架鬆了。」
「陸懷安,你的劍太瞻前顧後,要凌厲,凌厲懂嗎?」
「陸綰綰,練得不錯,基礎挺好,但別太死板了。」
陸渙一邊飲酒,一邊指點少年少女們的劍術,偶爾誇讚兩句。
年輕人們身上的淡青衣袍都被汗水浸濕,持劍的手腕都在發抖,顯然已經對練許久。
「那個,渙叔。」有少年哭喪著臉:「我們還需要練多久啊?」
陸渙滿不在意道:「這才不過兩三個時辰,還差得遠呢,起碼練到日暮吧。」
少年聞言,臉都嚇白了幾分,心中後悔為什麼要跟風來尋道子「指點大道」。
他們這些人,不論是被長輩強行趕來,還是自己自願過來,皆有修道天資的嫡脈後輩。
在族中道學宮苦修多年,離入道功成也是不遠,以為長生大道恣意逍遙就在眼前。
得授族中首肯,一腔熱血前來族中「聖地」定源府,想要求見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道子」,若是能得道子指點,當是潑天機緣難言。
此番雖沒能見到道子,但也見到了定源府二公子,亦是一位修道多年,功行不淺的修士。
聽到陸渙答應指點他們劍道之時,少年們歡欣鼓舞,滿以為能從陸渙這裡聽來兩句「天機妙語」,一朝頓悟。
卻沒料到是在梅園對練劍招。
「渙叔。」有少年以劍支身,滿臉倦色:「我們學的這些劍招,真的有用嗎?修士不都是一口飛劍騰轉殺敵麼?」
陸渙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只看到修士飛劍殺敵多麼瀟灑快意,卻沒看到他們磨練基礎劍術時有多狼狽。劈斬撩刺,變化之基,這些沒學透,何以施展飛劍斬敵之術?」
「更何況,大道凶危,近身斗殺也是常有。」他指了指自己脖頸上的一道疤痕:「這,就是渙叔當年劍法不精,差點被妖魔格殺當場的證明。」
少年定睛一看,見陸渙之脖頸上果然有一道極長的淡淡疤痕,幾乎要把脖頸纏繞一圈,可見是多麼兇險的傷勢。心中頓時凜然。
陸渙並不去塗抹祛疤靈膏,便是為了留此警醒自己,莫要再懈怠修行課業,否則長生路斷,悔也沒處去悔。
「我等受教了。」少年老實點頭。
「渙叔。」一位秀美少女忽然言道:「道子大人也曾似我等一般苦練劍招變化麼?」
她名為陸綰綰,是嫡脈一仙台上人之後,天賦奇高,道骨足有乙中之等。
道骨卓絕,因此習練起基礎劍術也是極快,在同輩還在苦惱劍招轉變的流暢時,她就能將上百種變化練至由心,心動劍動。
畢竟天賦高,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驕矜之意,覺得天才不可與常人同語,以她的修行階段,該早早參習玄門正法才是。
陸渙想了想,卻是不知如何回答。
自家三弟有苦練基礎劍法的階段麼?
甲等道骨的修道天才,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個修行章程。
三弟從小就去了玄淵福地,得老祖親授,是以他也不知其修行狀貌。
陸渙啞然片刻,忽而聞得一溫和聲音。
「我當然也要苦修基礎劍法。」
眾人猛然轉頭,且看見梅園青翠深處,一位青色道袍的俊秀青年邁步而來。
陸綰綰美眸一亮,趕忙躬身行禮:「玄流一脈,陸綰綰,見過道子大人。」
其餘少年少女也是反應過來,有樣學樣,俱是深深一禮。
「三弟。」陸渙笑笑,放下酒杯。
陸景雲也是淡笑,對兄長點頭示意,轉而一揮袖,真元如流,將眾人托起。
「都是同族,不必多禮。」
陸綰綰心中激動,族中最為耀眼的天之驕子,道子陸浩然,終於在今日得見其真容。
俊秀的眉眼,高挺的身姿,那宛如玄淵大澤般的浩大氣機,無不完美符合她對道子的幻想,甚至猶有過之。
道子這番年輕俊秀的相貌,與其說是叔輩,更不如說是兄長。
陸景雲行至眾人前,微笑言道:
「仙根道骨之別,只是起點不同,不代表可以無中生有,跳過必要的課業。」
他抬指一召,一柄閒置竹劍落入手中。
陸景雲淡淡一笑:「即便我是甲等的道骨,該打磨基礎還是要打磨基礎,半點閒散不得。當年,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他所言非虛,在輪迴界空中,自己不眠不休的修行劍道,雖無體乏之困,但其中精神之磨,可比外界少年們所受的苦多多了。
天才只是看上去光鮮,但他有如今之成就,也不是一句天賦過人能概述的。
陸綰綰羞紅了臉:「綰綰謹遵道子教誨。」
就連道子這等絕世道骨的天才都言明基礎之重要,自己不過乙等道骨,略有幾分資質,卻驕矜心起,不屑於為之,當真羞愧。
陸景雲言道:「既然你們來此求教,我也當有所表示。」
他一轉劍鋒:「我之所學頗雜,但首重無非劍道,今日就為你等演練一番基礎劍術,能悟得多少便看自家。」
少年少女們聞言,眸中泛起精光,一身疲軟也是恍然不覺。若是練上一日劍術就能得道子演劍之機緣,他們寧可天天如此。
陸景雲並未動用真元,而是緩緩揮劍,青翠竹劍在空中划過劍跡,如夢亦如幻。
陸氏基礎劍法,以及流雲劍的基礎劍式在無聲無息間施展而出,時而似狂浪玄淵,時而似九重流雲,時而又似天地萬物。
蟲魚鳥獸,山川河流,都在陸景雲手中竹劍下描繪成形。
這是絕美的劍法,宛如世俗的畫聖提毫潑墨,世間的一切都能在劍法中得以映照。
眾人都看得呆住了,就連陸渙也目光發直,他們像是被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原來這就是劍法。」陸綰綰朱唇微張,喃喃道。
她原以為自己這些年所修煉的就是玄門劍法,哪怕是基礎劍訣,也非凡俗武道的劍招可比。
但如今她發現自己錯了,自己手中的劍從來算不上什麼劍法,只能稱之為劍術,劍技。真正的「法」是天地至理的顯化,近乎於道。
陸景雲演練得很慢,一招一式都很舒緩,他將陸氏的基礎劍訣與流雲劍結合起來,其中糅合了渾元劍,定源劍等等高深劍法的基礎骨架。
百家劍道,在他手中初步融合。
在演練劍法的途中,也是對自己所修劍道的一種梳理與貫通。
陸景雲也似乎在冥冥中抓住了什麼,但那股感覺太過飄渺,倏忽間了無蹤跡。
直到演練完畢,收劍在手,陸景雲若有所思。
眾人看得如痴如醉,即便是不通劍道之人,也能毫無阻礙地感受到它的美,人間最出色的劍舞也不及修士劍法半分。
尋常少年還在那裡回味陸景雲劍招變化是如何精妙無痕,陸綰綰就已經開始閉目感悟。
陸景雲並未多言,留下他們自己體會,轉而行至陸渙面前。
陸渙嘆服:「三弟,你之劍境,當真遠遠超出我的預料,光憑這手基礎劍法,就連仙台上人也不遑多讓了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點微末劍術何足掛齒。」陸景雲搖頭道。
「三弟從鑄仙堂回返,可是已經確定好煉劍一事?」
陸景雲頷首:「大致已然定好,只是在選材之上,還需多斟酌一二。我聽聞玄門十六家最近將開一『萬寶仙會』,不知二兄可有了解?」
陸渙咦了一聲:「這你可問對人了,這萬寶仙會,我曾在外遊歷時就參與過一回,對於其中細節也比較熟悉。」
陸渙在外遊歷多年,八方皆有親朋好友,知那萬寶仙會將在明年初春,於雲中周氏地界舉辦。
陸景雲在與其交談中,也是知曉不少關於萬寶仙會的細節。
萬寶仙會分內外兩部分,外會是眾修士自行交易之地,內會則是仙會主持的競拍會,內含仙會從元洲諸地收得的奇珍異寶。
陸景雲言明自己需要於仙會尋得「玄水離雲砂」,陸渙直拍胸脯表示無需操心,族中那邊定會給三弟行方便,到時候競拍所需的雪玉仙錢,一應有族中承付。
對於那萬寶仙會,似陸渙這等喜動好物之人,定是要前去一觀的,是以他也邀請陸景雲同去。
陸景雲思索片刻,想到自己此世修道二十來載,還鮮少參與玄門盛事,此番前去增長見聞也是不錯,便同意下來。
兩人定好時日,陸景雲隨即告別,離了梅園而去。
陸景雲重返玄淵福地,靜心參修大半年,直到臨近約定之日,方才出關。
在天心城雲天之地,陸景雲與陸渙匯合,連帶著一批陸氏年輕子弟。
此番出行參會,族中也安排有護道修士同行。
陸景雲見一位白冠玉面的仙台修士含笑看著他,拱手一禮:「浩然見過玄流上人。」
道人正是一年前那少女陸綰綰的親長,嫡脈仙台之一的玄流上人,曾與陸景雲在兩族鬥劍時見過面。
「道子不必拘禮。」玄流上人微微笑:
「距離鬥劍一別數年,道子又有突破,想來離我等境界也是不遠了。」
陸景雲謙遜道:「越是修行至深,越知道修行之困難,浩然距離上人之境還差得遠。」
玄流上人頷首:「玄門玉階,尤屬後三關最為難行,修士為此困頓十幾二十載都是常有之事,道子這等速度已然很驚人,不必煩憂。」
眾人在一旁,聽著陸景雲與仙台上人談論上境之事,不由得苦笑。
在場諸人,修道皆比陸浩然早十來載,如今卻是被人狠狠甩在身後,道子都在探討仙台之事,他們這些人還在為鍊氣中期的修行岔礙發愁。
玄流上人見人已到齊,玄光一爍,一座浩大行宮臨風漲大。
仙台上人出行,皆有雲闕天宮,相當於一座小型的飛舟。
內含陣法禁制,可阻罡風雷煞,亦可抵禦外修進犯。
一座行宮不亞於一座雪玉錢山,此等豪奢,唯有大族才能支撐得起,是散修仙台不敢想的。
玄流上人一捲袖袍,眾人只覺一股大力上涌,恍惚間就落在行宮之上。
無數法符從上人袖中飛出,化作曼妙女子仙姬,仙姬們捧著瓜果仙蔬,玄門佳肴,一一置於眾修案前。
有仙姬操琴弄塤,悠悠樂聲入耳,仿佛海上明月,姣姣無瑕。
「這就是上境修士的氣派啊。」陸渙感嘆:「仙家手段,不外如是。」
陸景雲不置可否,仔細觀察起法符所化仙姬,欲要瞧出些許端倪來。
「三弟對這化符之術感興趣麼?」
「只是覺得很玄奇,」陸景雲笑道:「萬千大道,俱是高深學問,符陣丹器,我都有幾分興趣。」
玄流上人微笑道:「道子對符道感興趣,我亦幸之。可畢竟我輩精力有窮,道子在劍道上造詣已深,切莫被旁道分薄了心神。」
若是陸景雲未曾專修劍道,能有一位甲等道骨傳承他的衣缽道學,玄流上人高興還來不及。
但陸景雲如今鍊氣後期,距離叩開玄門也是不遠,大道已然有所雛形。
他縱有千般不舍,也不能因此讓道子中途改轍易弦,轉修符道。
「嗯。」陸景雲點頭,未曾多言。
自己此世專修劍道殺伐之術,這是早已定好的章程。
但來世無窮,自己未必不能在某一世嘗試它道。
自己的時間無窮無盡,早晚有一世能將諸道萬法學盡,不論是煉符還是丹器,他都要修煉到極致。
符陣丹器,學一道則受用無窮,哪怕是元嬰天君窮盡一生也不敢說在某一道已有所得。
若是諸道同參還能有所成就,修真界幾無這等妖孽。
但陸景雲不是妖孽,他是掛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