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就停靠在街道旁,穩穩噹噹,正好側對著她。
車玻璃鍍了層黑膜,被水滴刮著,覷不見內里。
反覆看了好幾秒,盛薔才確認,這輛車剛剛的鳴笛,就是沖她而來。
很快,越野后座的車窗緩緩搖下。
半開扇的弧度之上,一顆黑腦袋「咻」地探出,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容。
肖敘也沒打招呼,看見她以後嘴角咧得更開了,聲音拉得老長,直奔主題,「雨這麼大還在外面啊,去哪兒,讓我們老大送您一程?」
盛薔從來都不是個會麻煩人的性子,看他這麼熱情也沒接茬,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在這邊等雨停,很快就好了。」
她這回語氣略急了點,像是生怕對方還要繼續邀請,誓不罷休似的。
雨勢急,簾霧重,夏季的暴雨天,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黑影之下。
盛薔說完以後,已經明顯感受到濺落的雨滴鑿在地面之上的重感,「啪嗒」又「啪嗒」地落下,深深嵌進地縫裡,順帶著揮發起一股略帶泥濘的氣息。
地面被渲染著,她自然也不能倖免,被肆意水珠揮發侵占過的肌膚,泛著點兒潤潤的癢和麻。
肖敘透過氣勢磅礴的大雨,略抬高了音調,「真不用?可我看你沒帶傘,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可停不了啊。」
更何況,瞅著天色,也不晚了。
盛薔還在猶豫的檔口,但又覺得這雨很快就會過去,所以並沒有立即答應。
「就帶一程的事兒,你是回航大吧?其實開車用不了幾分鐘,很快的。」
肖敘趁著這會,仍在鍥而不捨地問她。
看她堅持著沒動,也沒答應的模樣,他本來還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隨意地擺了個手勢,拉長了音調。
「那……唉你等等——我問問老大。」
那顆黑腦袋說著又探進了車裡,動作起伏很大,像是邁過了半邊身子,朝著前座詢問了些什麼。
而後不久,猝不及防的,車后座的車門被「嘭」地彈開,一道人影逕自躥了出來。
肖敘拿著一把傘,兩三步跑到盛薔面前,低頭說,「你不願意就算了,把傘拿著,以防萬一。」
盛薔愣怔的瞬間,手心裡被重重地塞滿。
她的話語喀在喉嚨,還未出聲,肖敘轉身護著自己,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沒過幾秒,引擎的聲音重重迸起。
車尾發著光,在雨中一閃一閃,線條優越的車打著左轉向燈,前行一段距離後,車影很快沒入在通行道內,隨後消失在兩邊的樹里。
盛薔望著手裡的那把傘,緩緩打開。
傘柄被撐開綻放的時候,依稀還能聞到一些從車廂裡帶出來的氣息,有點菸草的味道,冽然清勁。
她也沒耽擱,撐著傘開始往回走。
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雨什麼時候能停,再在這邊待下去,倒是一直回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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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薔回到航大,遠遠地就看到黎藝守在鋪子側邊的窗戶口,往接連籃球場和宿舍的人行橫道眺望。
起初看見那道撐著傘的身影,黎藝覺得像,但也沒覺得是自家女兒。
她惦念著盛薔出門沒帶傘,畢竟突然降下這麼大的雨,不曉得還能不能趕回來了。亦或者,是不是中途停在哪兒擋了會雨。
黎藝給盛薔發了信息,但她沒回,估計是沒看見。
這樣想著,她左等右等,乾脆就在這邊守著。
待到那道娉婷的身影愈發近了,黎藝才看清那張傘下的面容。
這倒是有些驚訝了。
等到人進了門,黎藝拿著干毛巾幫盛薔擦拭,「你要不要換件衣服?」
「沒事的媽,我撐傘了,濕的地方不多。」
盛薔想著自己也就腳踝和胳膊那兒遭了秧,衣服還算好的,也就不需要換。她也沒那麼嬌,反倒是黎藝自己體弱,連帶著關心起她的身體,從小就在身體素質這方面格外注意。
「你不說還好,這傘哪兒來的?」黎藝望了眼女兒的手心,覺得這把傘質量不錯,剛剛那麼強悍的暴雨,結果傘面和傘骨上近乎沒沾上什麼水,看上去還挺大。
「路上遇到……」盛薔說著頓了頓,低頭斂眸,終於找到了那個準確的說辭,「遇到了同學,看我沒有傘,就把傘給了我。」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你沿途買的呢。」黎藝將傘拿過來,準備放到後院去,「既然是你同學給的,那她自己有傘嗎?」
盛薔搖搖頭,「不清楚,應該有?」
黎藝笑了笑,也沒在這方面說太多,大致叮囑,「先放著吧,等之後見到那位同學了,你記得把傘還回去。」
話落,黎藝幾步走到後院和前鋪的門檻處,將手裡的傘豎著放起,歪斜著靠在門框邊沿,「阿遠的東西送到了吧。」
「嗯,送到了。」
盛薔跟著黎藝往後院走,途徑那把傘的時候,腳步不知覺地頓住。
剛才一路回來的時候,她正著手持傘,壓根沒注意到,傘柄的末尾端處還有一處鐫刻的凸起。
很是隱蔽的地方和位置,不仔細看真的瞧不出什麼。
盛薔不免有些好奇,湊上前去仔細看。
越靠近越清晰,原來那行較為深色的凸起,是鐫刻上去的字母。
字體蜿蜒,力道遒勁,帶了點龍飛鳳舞的意味,即便是英文也影響不了筆鋒的利落。
是「S」。
黎藝的聲音就在此刻悠悠地傳過來,「阿薔?你在那邊幹嘛?過來吃飯了。」
「啊……」盛薔停住打量,也沒再繼續看,起身往後院走,「這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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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幕布被墨色渲染,因著這場大雨,夜晚的迷濛提前降臨。
越野駛離大學城區,一路往市中心開。
肖敘自從剛剛給盛薔送了傘,上了車就一直不停地在抱怨。
后座一併坐著的程也望照舊沉迷於手機遊戲,見他要靠過來,揮揮手示意他別靠過來。
程也望:「你離我遠一點。」
肖敘:「……」
看沒人在意自己,肖敘繼而朝著前座釋放自己的不滿,「媽的老子被淋成這樣,你功不可沒。」
相比較有傘的人,肖敘下車的時候,可是實打實地沒有半分遮蔽。
當時是沒管那麼多,逼也裝得透透的,結果那雨真的就跟鉛球似的,千斤頂般重,悉數往衣服上砸。
夏衫輕薄,經不起這麼浸潤。
他現在可謂是光著身子,大片都濕了,哪兒哪兒都難受。
沈言禮在駕駛座,單手開車,另一條手臂撐住半邊臉,閒散的目光看向前方。
「是我讓你不打傘就下車去裝逼了?」
肖敘此刻只覺得不可置信,「我說沈少爺,你怎麼還翻臉不認人了,是你讓我去送的傘。」
沈言禮從後視鏡里看他一眼。
「那又是誰讓停的車?」
說到這兒,其實也巧了。
京淮航大的新生最近都閒得要命。只不過再兩天就是軍訓了,可不得抓住機會好好瘋玩一把。
一群人也不過是剛十八的大男孩,初入大學,精力無處宣洩,自然也不會那麼規矩,肖敘提議去酒吧,不一會兒獲得了大部分人的簇擁。
去肯定是開車,沈言禮有車,剛好停在他買在校外的公寓那邊。
他們一行人剛從地下車庫裡出來,拐個彎出小區,正好撞上在躲雨的盛薔。
肖敘眼尖,一眼認出那是他們航大的校花。
聽到沈言禮這樣說,肖敘開始炮轟,「那我讓你停,你還真停啊,真乖哦兒子,來,叫爸爸!」
沈言禮:「滾你的。」
肖敘:「你讓我滾我就滾?到了那邊我要和你單挑,有腹肌了不起啊。」
程也望這時候終於從遊戲裡抬起頭來,一眼迷濛,「啊,啊,到了?」
「到你個頭!」肖敘一巴掌呼在他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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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程也望插話的時機還挺准。
他話落沒多久,沈言禮的車子很快就停了,目的地顯示是金鼎。
金鼎是會員制的酒吧,有不少年頭了,在各城都有專址。
除卻二樓那些為了達官貴人設立的特定包廂,一樓是開放式的雅座,附有舞池和酒台。
沈氏在這邊有常年的包廂。
肖敘認識的朋友多,乾脆就又叫來幾個熟識的人,一起過來。
包廂里不算熱鬧,燈光昏暗,有幾個男的帶了女伴過來,很快就玩了開。
肖敘也知道沈言禮的規矩,帶著程也望和自己朋友玩k打牌,沒往他跟前湊。
沈言禮剛碰了一杯酒,就起身去包廂外的陽台接了通電話。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幾分鐘後了,肖敘挑了挑眉,「是伯母啊?」
沈言禮用鼻音哼了句,「嗯。」
肖敘笑起來,「難怪。」
沈言禮這人吧,他也認識這麼多年了,摸得清一點脾性,總歸和面上表現出來的相差甚遠。
世家出來的公子,氣韻風骨都是刻在骨子裡,與生俱來。
能占去他十幾分鐘,只為煲電話粥的,只有沈母了。
只不過沈母脾性慣是好,沈言禮這尊大佛,可是一點兒也沒繼承到。
「來不來桌球?」
包廂大,除卻喝酒打牌,還有不少可以活動的娛樂區。
「今天沒興致,你找其他人。」沈言禮懶洋洋地應,手裡攥著飛鏢,目光凝視前方的靶盤。
他自顧自的,肖敘也習慣了,隨意地挑了幾個人,邊打邊笑鬧。
其中有桌球碰撞的清脆聲,也有女生撒嬌扭捏的甜嗓兒。
「也望哥哥,這局你幫我呀。」
肖敘聽了笑死,說是朝著那個女生說,隨後卻是朝著程也望拋了個媚眼,「哎呦我去,你這一聲哥哥喊得可真甜。」
程也望抖了抖,有點適應不了這些,想著打完這局就湊到沈言禮那邊。
總比這清淨。
「那是,我們江南的妹子,能不甜嗎。」有個男的插了一句,順手將人撈回懷裡,「唉你怎麼回事兒啊,誰是你哥哥啊你就亂喊,我人還在這呢。」
這一對一陣打情罵俏,肖敘聽了順勢接了話,「還真別說,江南那邊的妞兒,說話就是格外有調兒,挺酥的。」
他話音剛落,包廂盡頭處,沈言禮手中的飛鏢剛好利落地衝去。
直中靶心。
沈言禮視線沉沉,眼瞼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嘖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