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20:08:57 作者: 這碗粥
  高中教學樓前有一列光榮榜,陳立洲榜上有名。

  陳烏夏為他驕傲。

  堂哥兒時特別調皮,爺爺奶奶常說:「烏夏是乖孩子。」

  長大了,堂哥拿獎狀拿到手軟,她可憐巴巴在班級倒數徘徊。爺爺奶奶還是說:「烏夏是乖孩子。」

  連堂哥都同情地說:「我的妹妹最乖了。」

  乖巧換不來成績。

  高一測驗考試之後,李深也登上了光榮榜。他留言一直是:「哦。」

  旁邊學霸的是:「喵!」

  後者經常排在前者的後面。有幾次被另一個學霸插了足,偏科嚴重的這位說:「只要我沒挨著李深,一定是數學的鍋。」

  李深和陳立洲不是同一屆,從來沒有在排名上分出勝負。不過,同學們經常把兩人拿來比較。

  女生甲說:「老天不公平啊,有才華為什麼還要樣貌?死亡相機拍出來的照片都沒有崩,李深真人該多帥啊。」

  光榮榜上的李深貼的是證件照,普通的灰藍校服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女生乙說:「我初中和李深是同學,他只跟尖子生來往。陳立洲就不一樣了,溫暖體貼,跟他一起才叫幸福。」

  陳烏夏和李深的教室分別在東西盡頭。兩人有時候一個星期都見不到,見到了也是陌生人。回到家對個眼神就算示意,只有遇上家長在場才會互相問好。

  陳烏夏對李深的了解,更多來自高二的女同學。

  女生名叫肖奕媛,笑起來有一個甜甜的小酒窩。剛分到和陳烏夏同桌,肖奕媛說:「高一我們不同班,可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認識你。我喜歡你安靜的樣子。」

  安靜,一方面因為學習壓力過大。另一方面,陳烏夏覺得,這是長大的標記。

  一天中午,兩個女生吃了午飯散步,忽然聽到前方男生的議論。

  男生甲說:「坐我前面的陳烏夏,天天擺出一副苦瓜臉。」

  「她是高三六班陳立洲的妹妹吧?」男生乙說,「她哥好牛啊,年年上光榮榜。她則是這個。」他比了個拇指向下的手勢。

  幾人哈哈大笑。

  男生丙輕佻地說:「至少陳烏夏五官漂亮啊。」

  肖奕媛沖了上去,從背後抽了男生甲的後腦勺。

  「幹嘛——」男生甲見到陳烏夏,尷尬在當場。

  肖奕媛叉腰說:「自己一嘴老鼠毛,好意思說別人?照照鏡子去吧,家裡沒鏡子就撒泡尿對著照!」

  苦瓜臉嗎?陳烏夏回到家,用手推起兩邊嘴角,微微一笑。

  陳立洲撞見了,問:「烏夏,你怎麼一年比一年乖巧?」

  陳烏夏反問:「乖巧不好嗎?」

  「沒有這個年紀的率性。」

  「哥,我長大了呀。」長大的標籤里也包括了向世界露出笑臉。

  她忽然想起李深的漠然,他應該是長過頭了吧……

  ----

  夜涼,天上沙沙作響。

  晚自習下了課,陳烏夏跑出校門,想趁著下雨之前趕回家。然而才到半路,豆大的雨打了下來。


  狂風把雨水吹進傘里,路人寸步難行。

  她的小白鞋浸了水,襪子粘緊腳底,滑溜溜的,又濕又冷。她去了便利店避雨。

  店門前排了好幾個人。她站在最邊上,和李深隔著一扇玻璃。

  李深坐在用餐區,正低頭玩手機。臉上、身上乾乾淨淨。也許雨不大的時候就進來了。

  陳烏夏左右張望,沒見到認識的同學,她忽然敲了敲玻璃。她和他談不上熟絡,她不知道自己敲這一下為了什麼。

  他抬起了頭。

  她想笑,但是冰涼雨水滴下臉,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李深反敲了玻璃,示意讓她進去。

  用餐區的椅子坐滿了。她走到他旁邊,暖氣止住了哆嗦,濕答答的腳卻更冷了。

  李深讓了座。

  「你坐吧。」陳烏夏說:「我站著就好。」

  有一個男人對椅子虎視眈眈。

  李深看著陳烏夏。

  她趕緊坐下了。

  李深丟了自己的咖啡空杯,去了收銀台。「一碗碗仔翅。」

  店員:「好的。」

  這時,陳烏夏打了一個噴嚏。

  李深聽見了,說:「麻煩叮一下。」

  店主:「好的。」

  他端著碗回來。

  陳烏夏在雨里凍著了,垂涎熱滾滾的碗仔翅。但她仍然站起來:「你坐著吃。」

  「給你的。」

  「我?」她愣了下,「多少錢?我早上買了早餐,可能現金不夠了。」她的零錢包黃澄澄的,正面繡了一隻炸毛獅子,獅子眼睛尤其圓溜。

  這獅子和她某些方面挺像。李深問:「你沒有網絡支付?」

  「星期一到星期五,伯娘不讓我用智慧型手機。帶了也麻煩,學校又要繳手機,我怕弄丟了。」陳烏夏晃晃自己的老年機,「這是大伯幾年前用過的。」

  老年機震動起來,差點滑出她的手心。她接起了:「大伯?」

  「我沒事……我在七仔躲雨。一會兒就回去。」

  「不,你別過來接了。我回家又不遠。」

  「大風大雨的,你不要出門了,也別讓我哥來。」陳烏夏看一眼李深:「李深在七仔,一會他和我回去,你該放心了吧?」

  「嗯,雨小了我就回。拜拜。」

  李深把碗仔翅放到她的面前:「一會涼了。」

  陳烏夏搓了搓手,捧起碗,手掌有些暖了。「李深,謝謝你啊。」

  她慢慢舀著吃,一勺一勺吃得很慢。她有在想什麼事,但這些心思不合時宜。碗裡見了底,胃裡也暖了。她再次說了聲:「謝謝。」

  她打了一個噴嚏。她用紙巾拭鼻子,再把半濕的發尾擦了擦,然後晃晃濕透的鞋子,腳趾在裡面動了動。她把外套裹得更緊,給他讓座:「你坐吧。」

  李深不回答。

  陳烏夏轉頭,見他在熱飲區買了杯牛奶,回來又是一句:「給你的。」

  「謝謝。」她輕聲說,「但我喝不下了。」


  「暖手用。」

  他由始至終沒多少表情,和月夜那晚的冷漠少年一樣。

  陳烏夏雙手捧杯,低下了頭,不經意見到他外套的拉鏈頭。金屬感強烈,冷冰冰的,但她居然覺得熱乎。她失神看著上面的英文字,猛地想起明天的英語考試,自己今晚還得背單詞。她連忙拿出了單詞簿。單詞簿是她一個一個寫下的,字跡工工整整。

  李深問:「你成績怎麼樣?」

  「普普通通。」她沒告訴他,其實是馬馬虎虎。

  「聽陳師兄說,你學習很刻苦。」

  「嗯。」這個是真的。她咬住杯子,啜了口牛奶。

  李深問:「班上第幾名?」

  她抬頭看他,不想回答。

  他也看著她。

  有同學說李深不拿正眼看人。可能是因為李深知道,他的眼睛殺傷力太大了。陳烏夏轉向外面,「中下吧。」她給了一個大範圍。

  「可見刻苦不起作用。」

  陳烏夏:「……」好不容易暖和起來的身子一下子被凍住。

  「為什麼還背單詞?」李深的問題可多,「你也記不住多少。」

  陳烏夏:「盡人事聽天命。」

  他不說話了,逕自玩手機。

  她開始背單詞。正是用心時,單詞簿忽然被李深按住了。她怔怔然,原來他的得天獨厚還表現在修長手指上。

  李深說:「你一頁背了十九分鐘。」

  陳烏夏:「……」她以為他顧著玩手機,不會留意到她的龜速。

  「下一頁儘量控制在十八分鐘。」

  「好……」一分鐘也是進步。

  外面暴雨從嘩啦啦到淅瀝瀝。有人看看時間,打傘離開了。店裡越來越空,剩下了兩人。

  陳烏夏又接了電話:「哥,我快要回去了。」

  「我知道,李深會送我到樓下的。」被牛奶燙著了心,她尾音上揚,加了兩個字:「一定。」

  她收起單詞簿:「李深,走不走?」

  李深:「嗯。」

  雨是細雨,小白鞋踩在哪裡都像在漏水。不過,陳烏夏步子輕快了,問:「李深,你剛才一直在玩什麼啊?」

  「圍棋。」

  「高深的項目。」

  「不,規則非常簡單。」但他沒有解釋怎樣簡單。

  到了樓下,陳烏夏開玩笑說:「李深,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以為,他會保持沉默,或者「嗯」一聲。

  誰知,李深說:「陳烏夏,我不僅會送你到樓下。」

  她愣住。

  他轉頭看她:「上樓。」

  李深也會說冷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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