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20:09:01 作者: 這碗粥
  男人走過來:「你放寒假了吧?」

  肖奕媛調整了情緒,微笑一下:「還沒有。閱讀��

  男人拉過椅子,下巴朝陳烏夏抬了下,問:「這位誰啊?」

  肖奕媛輕聲說:「我同學。」

  男人伸出了右手:「我叫肖興飛,是奕媛的哥哥。同學,請多指教啊。」

  男人二十好幾了,眼珠子黑而小,剃三角頭,留小尾巴,染黃白色。花外套,搭一件花襯衫,拉拉垮垮的。扣子扣一半,黑粗鏈子繞了細脖子兩圈,吊一方墜子,黝黑的皮膚下發出不合時宜的金光。

  陳烏夏生活里哪接觸過這樣的人,和香港電影的古惑仔一樣。她輕輕點了點頭。

  肖興飛自討沒趣,收回了手。他踩上椅子踏板,左右腿叉成菱形:「同學叫什麼名字啊?」

  兩個女孩互看一眼。

  肖奕媛故意岔開話題,問:「哥,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哥今天生日,你不記得了?」肖興飛向蛋糕櫃揮了下手,「我來買蛋糕慶祝慶祝。」

  「看我,考試考糊塗了。」肖奕媛的臉上又堆起了假笑,「哥,生日快樂啊。」

  「今天真是好日子啊。」肖興飛的小眼睛溜在陳烏夏的臉上,「我妹子的同桌長這麼水靈,以前錯過了。」他嘴巴呈圓形,發出「嚯嚯」的笑聲。

  陳烏夏低下頭,恨不得劉海更長些。

  很快,店員上了一個生日蛋糕。

  肖興飛推了兩個蛋糕盤過去,問:「你們倆的成績哪個好?」

  肖奕媛敷衍地說:「差不多吧。」

  「同學,吃蛋糕,慶祝我老了一歲。」肖興飛把叉子遞給陳烏夏,「遇上你可真是巧啊。」

  蛋糕的草莓沒有海報上那麼鮮艷欲滴。陳烏夏拿起自己的叉子:「我已經有了。」

  「對了,同學叫什麼,你還沒說啊。」肖興飛舔了舔叉子。

  陳烏夏還是不說話。

  肖奕媛開口了:「哥,她叫烏夏。」

  「嚯,烏夏妹妹要好好關照我妹子啊。」肖興飛向陳烏夏靠近,小眼睛跟勾了尖槍似的。

  陳烏夏泛起了雞皮疙瘩。這裡是公眾場合,她諒他沒膽子。她繃緊了臉。

  肖奕媛拉住了肖興飛的外套:「哥,你好久沒回家了。今天生日回家嗎?」

  「哥忙啊,忙著給你賺學費。」肖興飛甩開了肖奕媛的手,看著陳烏夏,「烏夏妹妹,有沒有興趣當平面模特啊?這行我有門路。把劉海換一下,多驚艷啊。一夜出道。」

  陳烏夏:「沒有,謝謝。」這個蛋糕油膩得令人反胃。

  肖興飛咬著叉子,拿刀切蛋糕:「對了,烏夏妹妹,給我唱唱生日歌吧。」

  「哥,我同桌很內向的,她怕生,你就不要這麼多話了。」肖奕媛掛著微笑,手藏在桌下,緊緊握住陳烏夏的手。

  這是在害怕?陳烏夏立即反抓住肖奕媛。

  兩個女生交握的手,沁出的汗不知是誰的。

  「烏夏妹妹,加個微信。」嚯嚯的笑聲迴蕩在狹小空間。

  陳烏夏怯生生地說:「家長收了手機。」


  肖興飛:「周六日能聊幾句吧?我們交流交流,我好盯一下奕媛的學習。」

  肖奕媛搖了搖頭:「哥,烏夏很乖的。家長不讓玩手機,她就不玩。」

  肖興飛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他講電話時三句不離髒字。

  鄰桌的女生看過來一眼,趕緊埋單走了。

  肖奕媛的上下臉像一張拼錯了的拼圖,嘴角彎彎,眼尾垂下了。

  趁肖興飛打電話的空檔,陳烏夏說:「我要回去了。」

  肖奕媛看看時間:「我也要回家了。」

  「草他媽的,除了老子,一個做事的都沒有。」肖興飛掛了電話,一隻腳橫在外面,有意攔路,「烏夏妹妹,去哪兒?」

  「謝謝肖哥的蛋糕。」陳烏夏拘謹地說,「我不能太晚回去。」

  肖興飛歪嘴一笑:「高三了還有宵禁啊?」

  肖奕媛站起來說:「哥,我們還要做作業啊。」

  「要不要哥送你回去?」他問的是肖奕媛,眼睛卻盯著陳烏夏。

  「不了啊。哥,你自己忙吧。」肖奕媛裝作不小心踢開了他的腳。

  兩個女孩手拉著手,落荒而逃了。

  走出一段路,肖奕媛拍拍胸口,一邊喘氣一邊笑:「嚇死我了。」然後,她僵住,慢慢轉為苦笑:「對不起,讓你見到了我這麼丟臉的哥哥。」

  陳烏夏抱了下肖奕媛:「兄妹關係不是你能選擇的。」

  以前見到陳立洲,肖奕媛不停說:「陳烏夏,我真羨慕你。」

  原來,她是真的羨慕。

  ----

  陳立洲在學校拖到快過年才走。他給陳烏夏打電話:「哥回來了。」

  「哥。」陳烏夏笑,「伯娘剛才還在埋怨你不給她一個電話。」

  「她說來說去無非就是我回家晚了,那幾句話我倒背如流。我下飛機了,一會兒見。」

  陳立洲喜歡吃零食,每次他回家,陳烏夏都會去零食超市買他愛吃的,給他接風。

  這天也不例外。

  陳烏夏付了款。超市門前的台階在風口位,大風吹起她的劉海,發尾刮過薄薄的眼皮。她拉了下長長的劉海,心想,過兩天要剪髮了。

  下了台階,有一件花外套背影進入了她的視線。黑色大葉夾雜粉紅花蕾,淤泥里開花。和肖興飛那天穿的一樣。

  想起黑洞一樣的小眼珠,空氣跟著變冷了。陳烏夏緊了緊外套。

  走了一會兒,「嚯嚯」的笑聲響起,一人攔在她的面前。

  巧得令人毛骨悚然。肖興飛正面頭髮染了黃白,後腦勺扎了幾條細細的髒辮。她剛才沒有認出他的背影。

  「妹妹,好巧啊。」肖興飛臉上泛起了酗酒的慘白,說話時嘴裡飄出惡臭的氣味。

  寒風刺進眼睛。陳烏夏眨了眨眼,立即轉身跑了起來。流氓已經夠可怕了,何況還是醉酒的。

  冷風呼呼地吹過,肖興飛的酒沒有醒,反而胃裡的火一路竄,脾氣更沖了。他大步追了過去。

  臨過年了,城裡像被搬空了一樣。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陳烏夏跑回零食超市,躲到了貨架邊。

  肖興飛應該不敢在這裡亂來。過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她正想探頭出去看看,忽然——

  一隻手從她的耳側伸過來。她心下一驚,眼珠子移過去。

  眼前的這一道智慧線,她在夢裡見過。夢裡,他牽起了她的手,手心的溫暖和臉上的冷漠,矛盾又可愛。

  她驚喜地回頭:「李深!」

  馬尾辮甩在了李深的指上,他颳了刮虎口。陳立洲說李深表情平平,其實他的妹妹也是,笑和哭淺淺淡淡,臉部延展不比李深長多少。

  李深的手放進外套兜:「為什麼站這裡擋路?」

  陳烏夏問:「你進來的時候,門外有沒有一個花外套的男人?」

  「誰?」李深退出貨架,向門外看了一眼。

  「有沒有?」

  「沒留意。」聽出了不對勁,李深問,「怎麼回事?」

  陳烏夏:「有一個花外套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她沒有重物可以丟,不敢招惹。她適合遠程輸出。

  「他搭訕你了?」

  「他……跟著我。」她梳了梳馬尾辮的發尾。

  「嗯。」李深拿起幾包咖啡豆,走向收銀台。

  陳烏夏停在原地,向門外張望。

  「走了。」李深結了帳,回頭說,「你要留在那裡等花外套?」

  和李深一起,她放心了,跟著走出零食超市。

  肖興飛正在樹下打電話,叉著腰,踮著腳,站沒站相。見陳烏夏有了同伴,他沒再糾纏,而是繼續和電話里的人吵架,吵得口水亂噴。

  經過的路人都繞開了他。

  李深拎著袋子,另一手還是插在外套口袋。

  陳烏夏手上是同一個Logo的袋子,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很高,離近了自然有從上而下的氣勢。

  地上拉出兩道重疊的影子,像是抱在了一起。

  她正想像兩人的影子,李深忽然停下了,問:「他是誰?」

  「啊——」陳烏夏搖搖頭,「不認識。」她才不想認識這樣的爛仔。

  李深靜靜看了她幾秒。不會撒謊的人,滿滿的心虛寫在臉上。

  她避開他的眼睛:「你今天心情很好?」他很久沒有主動和她說話,補課的話題全是學習。她以為兩人退回到教學的界線里了。

  「我以前也沒有心情不好。」他在等她,等她上大學。

  陳烏夏走得慢,直到和他並肩了,說:「你今天說好多話。」她不善言辭,要和他在這趟回家路上聊天,她也發愁。除了學習還能聊什麼。

  她在找話題,沒了聲音。

  兩人在路口等交通燈。

  春運走了大量的外來人員。路上車少人少,空曠得很。

  陳烏夏站在李深的左邊。他左手拎著袋子。

  她用的右手。

  兩隻袋子橫在中間,掩蓋了她的慌亂。見到李深才有的,與眾不同的慌亂。

  ----


  肖興飛上了朋友的車,仰靠在靠背,小眼睛抬起,看到了路口的陳烏夏。他開了一罐啤酒,指指前面:「那個西瓜蓋臉的學生長了一張上鏡臉。」

  他的朋友名叫張盟義,他不大相信酒鬼的話,說:「眼花了吧?上次你醉酒抱著一個如花喊美女。」

  「溜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肖興飛哼道:「那是我妹妹的高中同學,我忘記叫什麼名了。」

  張盟義旋了方向盤:「哥們,別吐我車上。」

  車子在路口停下。肖興飛灌了一口啤酒,向陳烏夏招手:「妹妹。」酒還沒醒,他完全看不見她旁邊的黑外套男生,向陳烏夏舉起手機,按下快門。

  鏡頭前面的卻是一個眉目出眾的少年。

  李深擋在了陳烏夏面前。

  肖興飛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我他媽的,你小子別礙事。」

  李深微抬下巴,冷冷地俯視車裡的男人。

  「看什麼看?挖你眼珠子出來。」肖興飛轉向張盟義,「沒拍到,自己過來仔細瞧瞧。」

  張盟義探頭過來,看著陳烏夏:「嗯,行啊。」掃到李深時,他愣了一下,皺眉半天,說:「這男的……在哪裡見過啊?」

  行人道的綠燈亮了。陳烏夏害怕肖興飛失了理智,她扯住李深的衣角:「走吧,他是醉鬼,講不通道理的。」

  李深看了一眼車牌號。

  肖興飛的眼珠子映著前面的紅燈,惡狠狠地說:「壓他!」

  張盟義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把剎車踩得更狠,勸說:「肖哥,你真是,遇到美女就見色起意,這裡是大馬路,你不分場合啊?」

  「干他!」肖興飛忽然捶了下張盟義的右大腿。

  張盟義吃痛,腳縮起,剎車鬆開了。他又立即踩下,吼起來了:「我草!這要出人命的。你想害死我啊!」

  因為兩人的動作,車身晃了晃。

  陳烏夏急著過馬路。

  李深迅速地把她拽回來。

  幸好張盟義及時踩了剎車,陳烏夏沒有被撞到,但被嚇了一跳,後退時顛了兩步。

  交通燈變了。張盟義怕肖興飛繼續發酒瘋,趕緊駛走了車子。

  肖興飛的罵聲從車窗傳了出來。

  陳烏夏呆了好幾秒,大喘口氣:「這人是個瘋子!」

  她受驚的臉蛋在黑髮下更加蒼白。李深手上把她扣得更緊,「沒事了。」

  這時,又一輛計程車停在面前。

  條件反射,陳烏夏退到了李深的背後。

  車窗搖下,露出陳立洲帥氣的臉。他上大學後曬黑了,褪了少年的青澀,添了幾許男人味。他眼神很詭異,直盯著少年和少女。

  陳烏夏喊了聲:「哥!」

  「嗯。」陳立洲目光向下。

  李深立即鬆開了拽住陳烏夏的手。接著,又放進了外套口袋。

  陳烏夏這才發現,自己和李深,四捨五入的話……算是牽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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