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2024-08-25 20:09:01 作者: 這碗粥
  陳烏夏以為這天是一段插曲,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後續。

  她丟了借書證。高中部的圖書館系統升級,她只能去初中部補辦。

  學校由兩間相鄰的校園合併,校方採取分管制度。小山坡這邊是高中,那頭就是初中了。學校里總有些不成文的說法,好比,山坡下常有初中生蹲這裡偷偷抽菸,久而久之,大家寧願繞遠路,從大門走。

  中午時間,陳烏夏去了小山坡。自從見過成雙成對的學生,校園裡一般人不去的地方,在她眼裡有了別樣的意義。她想,大白天應該見不到兒童不宜的畫面吧。

  然而想錯了。

  上了山,往下走,陳烏夏見到一棵大榕樹。

  榕樹根如蟠龍,獨木成林。

  樹下有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個個叼著煙,菸絲一縷一縷地向上冒。

  一個蹲地的女孩被圍在中間。

  陳烏夏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那件橙色外套,和今天肖奕媛打扮得很像。

  一個女孩抬腳踹向橙色外套女孩。

  橙色外套女孩抱緊頭,臉埋在膝蓋里,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腳。

  距離遠,陳烏夏聽不到她的痛苦。

  踢人女孩的聲音非常尖銳:「肖奕媛,見到你的臉我就覺得噁心!」

  陳烏夏的心提了起來。這裡只有她一個人,沒有李深可以求救。

  藍衣女又踹了肖奕媛一下。

  肖奕媛還是抱著頭,一動不動。

  陳烏夏有些害怕,但還是上前了。

  一個抽菸的男孩發現了她:「你誰呀?別多管閒事,路在旁邊自己走。」他指指後面。

  這時,肖奕媛抬起了頭。她臉上的紅不是蘋果紅,而是被人扇的。她看著藍衣女,說:「人倒霉起來走路都會遇上鬼。」

  「這叫冤家路窄。」藍衣女抓起肖奕媛的頭髮,「上次被你輕鬆跑了,我正想找機會跟你重聚一下。老同學。」

  肖奕媛的半張頭皮刺疼得厲害,但她還在罵:「你要不要臉?不是本校的學生卻天天在這裡晃蕩。」

  藍衣女提著肖奕媛的頭髮,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學校沒有攔我。再說了,這裡是我的母校,我在這裡有度過了美好的初中時光。」

  肖奕媛臉上浮現出兩道血絲,她痛得表情變形了,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啊——」她發出刺耳的喊叫。

  陳烏夏開口:「你們再不住手,我就要報警了。」她拿出了手機。

  抽菸男上前兩步,惡狠狠地說:「少管閒事,快滾!」

  陳烏夏也向前邁了步子,說:「這裡是學校,不是你們作惡的地方。」

  「開玩笑,我初中在這裡、就這樣長大的。」藍衣女手上多了撮頭髮,她笑了笑,丟掉頭髮,再用尖指甲刮過肖奕媛臉上的傷口,說:「肖奕媛,你說是不是?你忘了我們曾經多麼親密?你洗澡的樣子我們都見過呢。」

  抽菸男怪叫了一聲:「這就不夠意思了,我沒見過啊。」

  眾人怪笑起來。

  一女的說:「飛機場,扁屁股,見不見都一樣。」

  抽菸男猥瑣一笑:「喲,你不懂哥們的樂趣。」


  陳烏夏咬了咬牙,她不會說太兇的話,大聲喊:「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肖奕媛怔怔的。她被硬生生拔了撮頭髮,渾身上下都疼。她罵藍衣女,靠的是心中的怨恨。因為怨恨,她才能活下去。

  藍衣女聳聳肩:「聽過未成年人保護法嗎?」

  「聽過。」陳烏夏豁出去了,膽子越來越大,「我也未滿十八歲。而且我讀書早,可能比你小。」

  藍衣女嗤笑:「這麼勇敢啊?那你想幹嘛?一人打我們幾個?我勸你少管閒事。」

  抽菸男把陳烏夏從上到下溜了一圈:「長得不錯嘛,跟我培養培養感情,就當哥哥我罩你了。」

  陳烏夏退了退,見到山坡邊有施工留下的石塊,她跑過去,單手撿起了一塊大石頭。

  藍衣女笑得更誇張了:「你不會想丟石頭來砸人吧?別甩到自己的手啊。」

  「你知道鉛球有什麼技巧嗎?」陳烏夏背向對方,軀幹和肩帶向右轉,上身前傾,重量壓在右腿,她把石塊推了出去。「力量的爆發一定要連貫!」

  石塊像是要衝肖奕媛而去。

  肖奕媛抱頭蹲地:「啊——」

  大石塊擦過了抽菸男的手臂,他叫得比肖奕媛更大聲,捂住手臂說:「草!這什麼怪力少女!流血了,我一定流血了!」

  藍衣女罵他:「你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啊!」

  近身戰打不過,遠程足夠了。陳烏夏又撿起了一個磚塊,推了出去。

  磚頭正中榕樹幹,砸掉了上面的樹皮。

  藍衣女險險躲過,喊話:「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給我上啊,抓她的手,看她怎麼扔。」才說完,她就看到了山坡上的人。

  李深不知在那站了有多久,見她發現,才慢悠悠地下來:「這麼熱鬧。」

  初三那年,他也是這樣走到她的面前,輕飄飄地說:「這麼熱鬧。」

  他一人打倒了所有人,最後捏住她的脖子,說:「我還不滿十四歲,你明白了嗎?」

  她明白。每次見到他,她就有一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她是欺善怕惡的人,直到初三畢業,沒再打過肖奕媛。

  抽菸男向李深喊話:「餵。」

  藍衣女連忙扯起他:「走!」

  抽菸男:「他不是——」

  藍衣女:「走了。」

  一群人跟著跑了。

  陳烏夏鬆口氣,跑上前和李深說:「謝謝,幸好你來了,我好害怕。」

  聽她說去初中部補辦借書證,李深不大放心,跟了過來。沒想到真的見到她扔鉛球了。看她樣子也不算太害怕。

  陳烏夏低腰看著肖奕媛,關心地問:「你還好嗎?」

  肖奕媛的臉上還有流血的傷口,她一屁股坐下,低聲說:「謝謝。」她被打過多少回,自己也數不清。從她洗澡被偷拍開始,拿不出錢就得挨打,省吃儉用攢的錢,全拿去贖視頻了。贖了一次,還有下次,以及很多很多次。

  哪怕同班級同宿舍的人見到,也不敢多管閒事。

  後來,李深出現了。

  當年的她,留著齊劉海的西瓜頭,被欺負得很慘,嘴角紅腫流血,手掌裂開幾道口子。


  是他拯救了她。

  她以為他對她有想法。他卻說:「我恰好這時候想打人。」

  沒關係,這是少年的羞澀,他肯定有其他心思,不便明說而已。她會改變,變成一個人見人愛的俏皮女孩,與他般配。她留長了劉海,換上中分的髮型,笑容滿面,越來越活潑。

  然而,他不再理她。

  他心高氣傲,這也正常。

  可是現在……肖奕媛抬頭看著陳烏夏。

  陳烏夏是李深的例外,他從來沒有這麼關心過女同學的成績。

  高三第一次張貼排名表的那天,李深在教室門前看了一眼。肖奕媛懷疑,他只一眼就記住了陳烏夏的名次,才挑了47這個數字。

  為什麼是陳烏夏呢?一個班級倒數的人,配不上李深。肖奕媛原來想,也許因為陳烏夏和她初中一樣,文靜不多話。或許,李深喜歡齊劉海的女孩。

  今天才知,原來陳烏夏也是天神下凡。和李深一樣。

  「我沒事。」肖奕媛笑起來,扯痛了嘴角也不在乎,說:「我沒事,謝謝你,陳烏夏。」

  如果可以,肖奕媛想說一百句謝謝。在她過往的十八年,向她伸出援手的只有兩個人。她願意為此磕頭致謝。

  這天以後,肖奕媛再次性情大變,掛在臉上的假笑沒有了,人安靜了些,但又不像初中時怯弱。

  依魏靜享的話說:「看著是個正常人了。」

  但魏靜享又故意調侃:「不是人格分裂吧?這是病,得趕緊治啊。」

  肖奕媛和魏靜享還是不對盤。但是,面對陳烏夏,肖奕媛溫和了許多。「我之前陷害過你,我道歉,我對不起你。也許,我將來也不知道要如何當一個好人。但要是換個角度想,這件事你會不會做?我想我可以判斷怎樣當一個好人。」

  陳烏夏擺手:「哪裡哪裡。我沒有這麼高尚……」她分不清肖奕媛的話是真是假,問了陳立洲。

  陳立洲想了想:「你問問李深。」

  晚自習的時候,她悄悄告訴李深:「情書的事,肖奕媛道歉了。我哥讓我問問你,她信不信得過?」

  李深看著她:「你哥把我當什麼了?」

  「我哥說,你眼光准。」陳烏夏豎起了右手大拇指。

  「何以見得?」陳立洲講的肯定不是好話。

  果然,一問她就閉嘴了。

  「讓我猜猜,因為我選擇你當互助同學,你哥認為我很有眼光?」恐怕陳立洲還覺得,他能給她補課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一猜一個準。陳烏夏:「……」

  「殺人放火的事,肖奕媛干不出來。她心機重,很大的因素是原生家庭和校園暴力。」

  「嗯,我給她一個機會?」

  「你喜歡就行。」

  ----

  期末,陳烏夏獲得了上高中以來最好的成績。

  肖奕媛由衷為她高興:「烏夏,你可真棒!」

  陳烏夏笑了笑。同樣的話,媽媽經常說起,哪怕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棒孩子。

  肖奕媛笑起了小梨渦:「烏夏,我們一起努力上大學。」


  「好。」陳烏夏遠離了李深的幸運數字,二本的機率更大了。

  走到李深的座位,陳烏夏掩不住喜悅:「李深,謝謝你。」

  李深抬起眼。她的劉海長了些,班上有幾個男生私下給她起外號:地獄少女。這時,她站在他面前,臉上滿是夕陽的黃金餘暉。紅眼珠是挺像地獄少女。

  已是黃昏,該放學了。他把書塞在書包里:「我又沒給你作弊,這是你自己的努力。」他獨自走了。

  過了十五分鐘,陳烏夏也背起書包要走。

  「烏夏。」肖奕媛揚了揚手裡的蛋糕券,「你不是想嘗嘗校門口的蛋糕店嗎?走?」

  「現在?」

  「對啊,蛋糕券就要過期了。寒假我回奶奶家,不住這裡。」

  吃的方面,陳烏夏壓抑不住孩子心性,海報上的草莓蛋糕尤其誘人,她答應了。

  店鋪不大,肖奕媛搶了剩下的一張桌。她舀一口蛋糕,說:「烏夏,我真的羨慕你。你有哥哥疼,很多同學向著你。李深是,鄺力是,連魏靜享也是。我到處交朋友,真心待我的有幾人?」

  以前,陳烏夏覺得這份羨慕來得莫名,了解初中的混亂以後,她才明白。

  肖奕媛住了口,忽然瞪向門口,表情恐大於驚。

  「奕媛啊,這麼巧。」一個男人進來了。

  肖奕媛慘白著臉,叫了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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