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2024-08-25 20:09:01 作者: 這碗粥
  李深和李明瀾的見面常常是在雨天。閱讀就算不是雨天,天也灰得和水泥糊牆一樣。

  李明瀾說,這是因為他出生的日子是一個雨天。瞎說而已。李深查過自己出生那天的天氣,多雲轉晴。

  他和陳烏夏離開了西餐廳。

  陳烏夏故意慢下腳步,把傘壓下來遮住大半臉。目測和他的距離達到了百米,她才把傘抬起來。

  她進去小區,李深已經關上大門上樓了。

  兩人沒有丁點兒一起回家的嫌疑。

  雜貨店主收起桌椅,擺到店內一角。閒著也是閒著,退休鄰居們哪怕大風大雨也愛來這裡嘮嗑。

  鄰居甲見到陳烏夏的背影,說:「李家、陳家的基因真好,孩子們長大了個個是靚仔靚女。」

  雜貨店主燒了壺開水:「說起性格的話,陳立洲最好吧,外向又樂觀,是個開心果。深仔和陳烏夏太安靜了,特別是他們站一起的時候,半天不見兩人張嘴說話。」

  鄰居乙:「他倆高三不是同班同學了嗎?還跟陌生人似的?」

  鄰居甲:「孩子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了。現在有網絡,天南地北地交朋友,不局限現實距離。況且,好學生和差生之間有鴻溝嘛。」

  鄰居丙:「不是啊,上周我見到他倆在樓梯口,陳烏夏說要送李深下樓。不知搞什麼名堂。」

  鄰居甲:「猜不到,時代變了。」

  其餘兩個鄰居附和:「真的變了。」

  「今年這幢樓兩個高考的,眼見李深一腳踏進大學校門了。」雜貨店主一邊泡茶一邊說,「也許,明年又有一個高考狀元了。」

  ----

  李深開門時,向樓梯下看一眼。不見陳烏夏的身影。上學放學遇見,她也是越走越慢,從來不會追上來。

  李家夫妻正在廚房忙活。李旭彬先出來了,問:「大風大雨的,去哪兒了?」

  「和同學吃飯。」李深去晾傘。

  「你媽也剛回來。」李旭彬指指裡面。

  「深仔。」於驪敲敲廚房的門,「回來得剛剛好,我外帶了兩盤田螺。」

  「誰家的?」李深坐下了。

  「我單位一同事,中午我陪她吃飯,聽她嘮嗑。」於驪端了一盤田螺,說,「她女兒今年也高三,去年成績排在年級前五十吧,升了高□□步到兩百多。我同事提前開家長會去了。」

  李旭彬:「誰啊?」

  於驪:「虹姐。」

  「一到假期就給女兒安排全天補習班的那個?」

  於驪點頭:「是啊。孩子被一個男生拖累了,暑期補習的錢白花了。」

  「男的是體育生,口花花的,單純女生招架不住,晚自習兩人課也不上,一起逛校園去了,逛著逛著就出事。虹姐上個星期在我面前誇她女兒乖巧聽話,結果來這麼一出,她心態崩了。」於驪舀了碗田螺:「深仔,吃田螺。」

  「早戀誤終生。」李旭彬說,「我們李家驚世駭俗的李明瀾不就是教訓。」

  螺肉豐腴,紫蘇味香。李深靜靜吃螺。他見到李明瀾,常常會想起她當年孤立無援的慘澹,可是她說她很開心。


  於驪斜睨一眼:「喲,以前講起明瀾的事,你免不了動怒。今天不一樣了,心平氣和啊。」

  「早氣得升仙了。」李旭彬問,「對了,李明瀾這幾天是不是要過來?」

  「送了個禮,人就不來了。」於驪比了個電話的手勢:「她打電話說要出國了。」

  「不是才回國沒多久嗎?」李旭彬蹙眉,「這麼大的人了,還是不生性。」

  於驪失笑:「她來了又要被當哥哥的訓話,當然不愛來了。」

  「我就是以前太寵她,才養成她這性格。」後來,李旭彬修正了自己的教育方式,對兒子嚴加管教。李深不負眾望,從不讓家長擔心。但,這會兒李旭彬想起一事,問:「對了,你以前不喜歡上晚自習,今年很勤快啊。」

  李深扔掉了田螺殼:「高三老師硬性要求晚自習。」

  「嗯。」不知李旭彬是否信了,「高三是非常重要的一年,我相信你心裡有數。做什麼事之前,多想想望子成龍的爸媽。」

  李深點頭:「嗯。」

  於驪笑了起來:「今天虹姐問我,兒子這麼優秀,擔不擔心。其實,哪有完全不擔心的,但我相信深仔有分寸。」

  李旭彬:「聽陳常平說,你在給陳烏夏補課?」

  李深:「嗯。」

  李旭彬盯著李深:「陳烏夏成績怎麼樣?」

  李深漫不經心:「一般吧。」

  「陳烏夏膽子小,和陳立洲兩個性格。上次吃飯,頭也不抬。」於驪說,「不過,馬琳提起這孩子,都說很乖。我看著太乖了!哪像初中時候的那幾個,天天纏著深仔這啊那的。」

  李旭彬拍了下李深的肩膀:「爸相信你。」

  「嗯。」李深站起,「爸,媽,我先回房了。」

  他知道的人里,有一個天縱奇才也沒有躲過一時糊塗釀大禍的後果,再加上李明瀾的教訓。他告訴陳烏夏的話,同時也告訴自己,該收斂了。感情這一塊,他無法計算自己的勝率。

  或許是因為他未曾經歷,或許是因為,他血液里流淌的是情感障礙的基因。

  ----

  上學期期末,陳烏夏和肖奕媛還是同桌。

  陳烏夏沉默了許多,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肖奕媛跑去和其他女同學玩了。有一個女同學說:「陳烏夏跟著李深補課,把自己越補越孤僻了。」

  事情的開始,是在一個陰天。天上的雲和被子似的把太陽蓋住。班主任讓兩人去領藝術節女生的道具。

  任務完成,肖奕媛抱住陳烏夏的手臂,說:「走吧,吃完飯再回教室?」

  陳烏夏想快快吃完,準備下午的課,於是答應了。

  午飯後,兩人回教室的途中,遇上幾個外校的人。

  這群人有男有女,共同點是染了頭髮,各有各的花哨。他們在校道上抽菸,一個男的丟菸頭動作很大,甩到了陳烏夏。

  她急忙閃過。

  他轉頭看過來,忽然吹了下口哨,搖頭晃腦地說:「喲,肖奕媛!」

  肖奕媛冷下了臉,拉起陳烏夏,掉頭就走。但被一個藍衣女攔住了去路。

  藍衣女比肖奕媛高半個頭,俯視的眼神充滿輕蔑:「你考上高中了啊。」她呼出的煙圈直往肖奕媛臉上吹:「巧啊,我難得過來高中部,竟然偶遇了老同學。」


  肖奕媛揮走嗆人的煙霧。她臉色陰沉,揚起的手像是要甩藍衣女巴掌。

  對方幾個人圍了上來。

  藍衣女嬉笑說:「老同學,不請個飯嗎?」

  「不認識你們。你們不是學校學生,在這幹嘛?攔路打劫啊?」肖奕媛故作鎮定,可是拉緊陳烏夏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陳烏夏反握回去。

  肖奕媛萬萬沒有料到,她眼裡懦弱又自卑的陳烏夏會在這時給予鼓勵。她愣住了。

  陳烏夏的眼睛黑漆漆的,盯著抽菸的藍衣女,說:「這裡禁菸。」

  藍衣女拿下煙,摸了摸嘴角:「你又是誰啊?」

  路上的其他學生見到這般陣仗,都繞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群人看著不好惹。

  藍衣女眯起眼睛:「你這髮型可真噁心人,和肖奕媛一樣。」她惡意地笑著,抬起手上的煙想去燙陳烏夏的臉。

  陳烏夏轉頭避開,見到和鄺力同行的李深。

  她和他的關係有些古怪了。她猜他那天的話是在警告,別抱有妄想。她近期的沉默,不止是面對肖奕媛時,和李深見面的時候更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她以為,他要和她恩斷義絕了,可他沒有退出補課。要說兩人友誼長存吧,他又比從前疏離。

  如今形勢所迫,她喊了一句:「李深!」

  聽到這個名字,藍衣女猛然吸了一口煙,抬頭見到人,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認出了人。她皺眉低罵:「靠,真的是他!」

  她丟下菸頭,用高跟鞋狠狠一踩:「今天真是晦氣。」

  有一個人不解,問:「男的是誰啊?」

  陳烏夏也想知道。

  藍衣女不回答:「走了。」

  陳烏夏拿出紙巾,把菸頭包了起來,再丟到垃圾桶。

  李深和鄺力走近了。

  鄺力問:「從初中部跑過來的人嗎?」雖然魏靜享自稱大姐頭,但和這群人比,她簡直可以說得上純良了。

  「剛才你叫我?」李深沒有多餘的眼神給那群落荒而逃的人。

  陳烏夏拍了拍手:「是啊。」

  他雙手都在外套兜里:「什麼事?」

  陳烏夏學他一樣,雙手往兜里一插,說:「沒什麼了。」

  肖奕媛看著那群人離開,調整了表情,揚起笑:「李深,你記得他們嗎?」

  李深:「不記得了。」

  肖奕媛笑容變大:「我也不記得了。」

  「他們……很怕你?」陳烏夏沒有想到,李深光露個臉就把那群人嚇跑了。

  「誰知道。」李深說,「沒事的話,我走了。」

  「嗯。」她對他的世界一無所知。

  回到教室。

  肖奕媛連連道謝:「剛才謝謝你。」

  「沒關係。」陳烏夏問,「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肖奕媛欲言又止。

  陳烏夏忙說:「不方便就算了。」

  肖奕媛花了很久時間緩和情緒,說:「我的初中同學。」

  「就是欺負過你的人?」

  「是啊。」肖奕媛的臉上一片麻木,「她是住校生,在宿舍里裝攝像頭,勒索被偷拍的女同學。誰要是不聽話,會被弄得更慘。她手裡有大量的照片和視頻,同學們敢怒不敢言。真他媽人渣。」

  陳烏夏只聽魏靜享說初中那邊亂,沒想到竟然這麼混蛋。

  「我初中也是住校生。」肖奕媛惡狠狠地說,「我天天詛咒這人早點死,可惜上天不聽我的話。」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