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2024-08-25 20:09:00 作者: 這碗粥
  休息了一天,左腳消腫了大半。儘管其中有校醫及時醫治的作用,但陳烏夏翻來覆去之後,還是把主要原因歸功於李深的跌打酒。只有這樣,她才能鼓起勇氣在微信上道謝。

  Li:「不用謝。」

  簡單三個字把天給聊死,是李深的風格。

  床上的陳烏夏左翻身、右翻身,絞盡腦汁在想,和他還能聊什麼呢?他的朋友圈又是科技,她有看沒有懂,沮喪不已。

  索性化「李深」為動力,做幾道習題好了。她正準備大幹一場,微信響了。

  或許李深也明白兩人沒有共同話題,於是主動創建了一個。

  Li:「我在設計一個方案。」

  烏小夏:「什麼方案?」

  Li:「RPG。」

  烏小夏:「那是什麼?」

  Li:「獨立角色扮演遊戲。」

  烏小夏:「你真厲害。」她為了高考焦頭爛額,他已經有課外時間了。

  下一秒,她意識到,自己這句回答是一個結束語句子。她又撓頭了,要不再問幾句能延續的話吧。

  出乎意料的是,李深發了一個聊天邀請過來。

  陳烏夏趕緊到鏡子前梳頭,接著發現自己穿的是睡衣,又去拿外套。再回來時,微信的邀請已經取消了。

  陳烏夏:「……」

  她來回走了兩圈,然後給他發了視頻邀請。

  這邊的李深頓了下,他剛才發的是語音,不是視頻。但,他接受了。

  她的臉蛋跳上了他的屏幕。長髮披肩,大眼睛漾著一湖的水。她的劉海太厚,淡化了她的五官。其實,換換髮型是個漂亮的女孩。

  「嗨,你找我?」陳烏夏強調是他先邀請的。

  李深也認了,「嗯,你的腿怎麼樣了?」

  「好多了。走著有些瘸,再恢復兩天應該沒事了。謝謝你的跌打藥。」

  「哦。」

  兩人沒有緩和無話可說的局面。過了幾秒,陳烏夏問:「那個,你在做遊戲嗎?」

  李深看一眼自己的筆記,說:「離遊戲成品還很遠。剛開始構築世界觀,我要想想往裡面添加什麼樣的生態,世界才完整。」說完,他低頭寫了什麼。

  「難怪你想報網絡安全。」他書架上裝的滿滿都是課外書籍,依類別而分格擺放,她時時刻刻都被提醒,她和他的天壤之別。

  李深問:「你報考的學校有想法了嗎?」

  陳烏夏托起腮:「我哥給我提了建議。」

  「是什麼?」

  「我哥想讓我去當空姐……」

  李深一邊寫東西,一邊問:「因為長得漂亮嗎?」

  陳烏夏面上一紅。這話意思是,她在他眼裡是漂亮的?她很開心。

  李深的注意力集中在紙上,話是隨口說的,說完他知道不妥,改口說:「你哥為什麼讓你當空姐?」

  「我哥說,我做服務行業挺好。」堂哥還說,她這人忍耐力強,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空姐天天都要笑。」李深筆下一頓,然後給遊戲設定加了一個飛行屬性。

  「我在班上經常笑啊,伸手不打笑臉人,連魏靜享都不給我臉色。」寡言歸寡言,她不會板著臉孔。

  「你想當空姐?」

  陳烏夏搖了搖頭:「其實不想。空姐要過英語關,我的成績挺懸的。而且我口語不流利。」

  「你進步很多了。」李深放下筆,抬起了頭,「你成績跟不上是因為做題速度太慢,但你細心,一旦寫了答案就不容易出錯。只要把解題速度跟上去,成績上升很快。」

  她笑了:「謝謝。」他冷冷淡淡,但是聲音好聽,話也中聽。

  李深靠著椅子,徹底放鬆下來,「除了英語,還有什麼原因不想當空姐?」

  「不大喜歡坐飛機,我克服不了負壓。」陳烏夏捏了下耳朵。

  「你自己有沒有想做的工作?」

  「說不上來,嗯……曾經想過幾個專業。」

  「說來聽聽。」

  「護理、學前教育、旅遊管理之類的。這些需要耐心的專業,我覺得我可以吧。」


  「哪個城市想好了嗎?」他問得多餘了,他知道她適合留在這裡。

  「這個吧,還沒有……」不止堂哥,大伯和伯娘也希望她留在本市,但是——她攏了攏頭髮,「或許……到時候也看看省外的學校吧。」

  「嗯。」李深的手指在扶手彈了兩下:「下個周末,你的腳可以走了嗎?」

  「應該沒問題,今天已經好多了。」

  「我有件事想麻煩你。」頓了下,他補充,「幫一個小忙。」

  陳烏夏連連點頭:「別說小忙了,你給我補課,還過來探望我,就是大忙我也幫。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會盡力。」她差點沒說赴湯蹈火了。認識李深至今,從來沒有他開口找幫忙的時候。

  「下個周末陪我去見一個人。」李深語氣淡淡。

  「誰呀?」

  「上回在燒烤海鮮店的那個。」

  「噢,好啊。」為什麼去見她?陳烏夏沒有問。

  破天荒的,李深主動解釋說:「她誤會我們是不正當關係。順水推舟,我希望請你假裝是我的女朋友,跟她見見面,應付一下。」

  陳烏夏怔愣當場。

  「既然她以為你是我的誰,順著她就是了。」每回說到那人,李深多少會流露出不耐煩。

  「嗯,我知道了。」他的手錶究竟有什麼秘密。每回她心中的幼苗稍稍長高些,就被現實踩一腳。慢慢的,這份酸甜結成了山楂果子,滿是不成熟的苦味,以及軟牙的青澀。

  ----

  天氣預報說,周末有暴雨。

  星期六晚上細雨濛濛。第二天,雨水潑在窗上,陳烏夏看不清玻璃外的世界。又是雨天,和她第一次見紅裙女人時一樣。

  接到李深出門的微信,陳烏夏故意等了十五分鐘。在這段時間裡,雨水像被大風壓了下來,冰涼的同時帶有重力。

  她拿起傘要出門。

  馬琳問:「烏夏,外面要下大雨,你要去哪裡?」

  「伯娘,我約了同學拿試卷,就在路口,我很快回來。」

  馬琳:「你的腳沒事了吧?」

  「沒事了。伯娘,我先走了。」

  陳烏夏穿上雨靴,一開門就被挾著雨的冷風吹得一抖。她裹緊外套,想打退堂鼓了。但站了一分鐘之後,她走進了雨中。

  到了西餐廳外,她見到窗邊的李深,以及他對面的女人。

  女人嫣然如花,鵝黃外衣襯得她膚白貌美。

  李深低頭,看不清表情。

  陳烏夏提提膽子,收傘進去了。

  「小姑娘。」女人揮手,「這裡。」

  陳烏夏落座,拘謹地點了點頭。她和李深講好,這次見面由他控場,她見機行事就行。

  「我叫李明瀾。」那女人向李深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問,「你告訴她,我是誰了嗎?」

  李深:「你自己說。」

  「我呢,是李深的——」李明瀾頓了下,「爸爸的妹妹。」

  爸爸的妹妹?「是姑姑啊……」陳烏夏笑了笑,「李姑姑你好。」

  李明瀾點頭:「對,輩分是姑姑。」

  這算是了結了魏靜享的過度聯想。而且,陳烏夏發現,李明瀾某些角度,大約從鼻尖至下巴的部分,和李深很神似。

  「我要出國了,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子。」李明瀾說,「他有話喜歡藏在心裏面,還請你以後多多照顧他。」

  陳烏夏側眼向李深。

  他接收到她的求助信號,說:「好了,人你見到了,我們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離開了。」

  「我的咖啡才喝了一口,你就要趕人了。」李明瀾趕緊再喝一口。

  李深看一眼窗外:「天氣預報說,一會兒有中到大雨。趁著雨勢還小,話說完就走吧。」

  他很冷淡,可陳烏夏知道,他願意到這裡見一面,足以說明李明瀾對他的意義不一般。

  李明瀾直問陳烏夏:「你真的吃得消他這種性格嗎?」

  陳烏夏看了看李深。

  他冷冷盯著李明瀾。


  李明瀾抱怨說:「冷漠無情。」

  陳烏夏想了想:「還行。」她和他做戲罷了,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無所謂性格合不合拍。

  李明瀾笑得差點噴出了口中的咖啡:「看來真是一物降一物。小烏夏,你以後考大學要去哪裡啊?」

  陳烏夏老實地說:「可能在本市。」

  李明瀾的眉毛濃黑而秀氣,挑起來像是拿水墨畫筆往上提勾。「李深不是要去北方嗎?」

  李深:「嗯。」

  李明瀾:「你要不留在這裡算了。跑那麼遠,回家多不方便。」

  「報考的學校我已經定了。」

  「好吧。我管不了那麼多。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你什麼時候走?」

  「我咖啡還沒喝完。」李明瀾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嘗咖啡,之後問了一些陳烏夏的事。

  陳烏夏斟酌地回答,有關李深的儘量迴避,丟給他去圓謊。她明顯地感覺到,李深很不痛快。他和李明瀾的一問一答,客套生硬,話中有話。

  陳烏夏不去深究,她告訴自己,她是一個工具人,她把注意力放在窗外雨景、餐廳門面。

  終於,到了李明瀾要走的時刻。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和悶葫蘆聊不到一塊去。」李明瀾看了看時間,「我下午還有事。」

  「買單。」她招來了服務員,遞過去一張純黑卡片:「刷卡。」

  服務員低下腰,說:「抱歉,今天因為系統原因,刷卡只能到收銀台。」

  李明瀾拿起黑外套,正要往外邁步子,回頭看了一眼李深,不滿地說:「我要走了,你都不出來送一送。」

  李深在窗邊位。

  靠走廊的陳烏夏給他讓路。

  他停頓幾秒的時間才起來。他跟著去了收銀台,再送李明瀾到西餐廳門口。

  陳烏夏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一次的見面和海鮮燒烤時不一樣。李明瀾在笑,但不如紅裙那天歡快。李深也不似往常平和。

  陳烏夏看不清姑侄之間的暗涌,她一個外人,坐在這裡的任務是做戲,但她其實才是看戲人。

  門外,李明瀾穿上外套,向李深伸開了雙手。

  他雙手插兜。

  她上前抱了抱他。

  他不迎合,不拒絕。

  李明瀾靠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李深點了點頭。

  她笑著鬆開懷抱。

  陳烏夏連忙轉頭回來。她和李深之間有太多阻礙。他學習好,性格悶。可除此之外呢?她什麼也不了解。

  他沒有普通少年的青春色彩。從她遇見他開始,他就是黑白水墨。

  ----

  車子正好停在餐廳窗外。李明瀾向裡面的陳烏夏揮了揮手,然後笑著開車離去。

  李深這時看起了菜單,說話和平時一樣平淡了,問:「想吃什麼?」

  「你請嗎?」陳烏夏這個月的零用錢已經告急,誰付錢的問題放在首位。

  他的眼睛從菜單移到她臉上,靜靜看了幾秒。她今天的頭飾是普通的。

  她眨了眨眼,不自在地別了別頭髮,「我沒帶錢。」而且網上支付剩下的錢不多。

  「我請。」李深收回了目光。

  陳烏夏瞥到菜單上的價格,心底發涼,說:「我不餓。」

  「不用替我省錢。」李深看穿了她,「今天我請。只此一回,下不為例。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了。」

  於是,陳烏夏看了看菜單:「我點一個炒飯吧。」不是說計較誰出錢的事情。而是,李深請客的意義大於菜單上所有的價格。她知道自己和他將來不會有結果。不說結果,可能連開始都起不了頭,她只是他的一個同班同學。但,李深會在她的高中留下難以忘懷的時光。她能做的,無非就是製造更多的回憶,日後想起來,悵然之中也有幾許甜蜜。

  他問:「還要不要其他菜?」

  「你請客,你點吧。」

  「行。」李深點了幾個菜,「今天謝謝了。李明瀾是一個早戀愛好者。我拉你過來,滿足一下她的怪癖。」


  陳烏夏驚詫:「你是說,她早戀了嗎?」

  「她已經過了早戀年紀了。」

  「她的高中時候?」

  「嗯。」

  「你的姑姑……鼓勵你早戀嗎?」否則,哪有當姑姑的跑來看侄子小女朋友的?

  「也許。」李深模稜兩可。

  「你一直是優等生,就算做什麼事,家長也不會反對吧。」

  「不。」李深說,「我爸媽非常反對,因此李明瀾不會約在我們家見面。」

  陳烏夏這時才發現,李深沒有叫過「姑姑」,這次更是直呼李明瀾的名字。「那……她會不會把我們假裝情侶的事告訴你父母?」

  「不會,她說出去純屬找罵了。」

  「她和當年的男孩。」陳烏夏有些好奇,「現在還一起嗎?」

  李深靜了一會,搖搖頭。

  「可惜……」或許為了壯膽,陳烏夏希望聽到一段從校服到婚紗的感情。

  「不可惜。」李深涼涼地說,「不合適就分開了。」

  陳烏夏意識到自己問了蠢問題。她啜了兩口咖啡,沒話找話:「我不知道你還有個姑姑。」

  「嗯。」李深答得輕,這一個字被淅瀝大雨蓋過去了。他似是想起什麼,說:「人處在這個年紀,沒有足夠的眼界和經驗,容易貪圖虛無飄渺的感覺而衝動行事。一輩子很長,一年一年人都在改變。戀愛和婚姻是兩碼事。」

  陳烏夏受教了:「嗯。」也許他在影射什麼。女生的小心思在他眼裡,肯定荒唐又可笑。

  這一天夜裡,雨一直下,陳烏夏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個繁花盛景的溫室。李深從暴雨中走來,一腳踢開了溫室的門。之後他無需其他動作,狂風暴雨就已經將她悉心呵護的花朵摧殘得支離破碎。

  後來的陳烏夏很懷念自己的高三上學期。這時的她和李深,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說不清道不明。但是無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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