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20:09:00 作者: 這碗粥
  女子更衣室。閱讀

  陳烏夏剛換下毛衣,門就被踹開了。

  魏靜享已經換上運動衫,加了件厚外套,底下的是校服長褲。她氣質逆反,穿什麼都離不開江湖氣。她嚼著口香糖,問:「陳烏夏,剛剛那女的是誰啊?」

  「誰?」陳烏夏把毛衣收起了,解下髮帶,再拿梳子梳了梳頭髮。

  另一個女同學跟在後面,關上了門,還上了鎖。

  「你旁邊的,穿名牌的白衣女人。」魏靜享沒去男子接力賽場,但忍不住好奇。

  陳烏夏迅速綁了一個馬尾辮。「過來給班級加油的。」這話不假,白衣女人就是過來觀賽的。

  「只是加油?你們啊,著了李深的道。啦啦啦,道是什麼道呀,道是豺狼當道。啦啦啦……」魏靜享哼起了歌兒,五音不全。

  「何止一身名牌。」女同學說,「那女人手上戴的名表差點閃瞎了我的眼睛。」

  魏靜享停止了哼歌:「什麼表?」

  女同學:「魏姐,上次你借給我的雜誌上有這個牌子。」

  「真的假的?這女的還是土豪?」魏靜享把口香糖粘在紙巾,扔在垃圾桶。「原來李深有一個富貴金主當靠山啊,難怪鼻子要翹上天了。」

  「以前就有女同學偷偷懷疑,李深會不會……」女同學眨了眨眼,滿臉曖昧。

  魏靜享嗤笑:「網上不是流行那句話嗎?『阿姨,我不想努力了。』該不會我們班的學霸也玩起豪門遊戲了吧。」

  「魏靜享!」陳烏夏聽不下去了,「知道你討厭李深,但這些編排的話還是收斂點吧。」

  「哪是我編排啊。」魏靜享拉過椅子坐下,仰頭看著陳烏夏,「我早就懷疑了。」

  陳烏夏正色:「你有證據嗎?」

  魏靜享翹起了二郎腿:「你見過李深的那隻表吧?」

  又是手錶?陳烏夏說:「見過,怎麼了?」

  魏靜享挑眉一笑:「你不知道其中貓膩吧?」

  「不知道。」陳烏夏看得出來那隻手錶價格不菲。李家父母從事高薪工作,買一隻名表又不奇怪。

  魏靜享摩挲下巴,裝作莫測高深的樣子:「那一隻表不簡單。」

  陳烏夏追問:「哪裡不簡單?」

  魏靜享的性子直來直去,沒有賣關子,說:「我問過我的好哥們,李深的手錶是一個品牌的定製款,獨一無二。而且還能和另一隻獨一無二的配對。」

  「什麼意思?」

  魏靜享解釋說:「他的機械柄軸和另一隻機械柄軸,合在一起相互旋轉,上發條的速度會比單只上發條的時候快。」

  陳烏夏怔住了。

  「互相配合的機械錶柄軸,多是情侶用表。柄軸有凹陷的那隻表會比另一隻大。因此李深的手錶比常規款的大。」魏靜享放下了二郎腿,「我幹嘛查他這麼久,就是對這隻手錶感興趣啊。」

  「你查到什麼了嗎?」

  「我要是查到了,我就不僅僅懷疑,而是證據確鑿了。」

  陳烏夏提高了聲音:「這麼說,你不就是沒查到嗎?沒證據你亂說話,造謠生事!」

  「噓。」魏靜享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看一眼關緊的門,「我只說給信得過的人聽。譬如肖奕媛,我可不會向她透露半個字。」

  難怪上次肖奕媛不說,原來她真的不知情。陳烏夏有些心亂,不想再說:「魏靜享,快到比賽時間了。」

  「知道,知道。」魏靜享向外走了兩步,回頭笑了,「陳烏夏,你也有大聲說話的時候。為了李深啊?」

  「你這些話被別人聽到,又會拿去做多少文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魏靜享一伸手,攬住了陳烏夏的肩,悄悄地說:「你和李深熟,要不你去直接問他?給我解解惑。」

  陳烏夏不置可否,說:「比賽快開始了,走吧。」

  ----

  終究是影響了狀態。

  陳烏夏接棒時,中指歪了一下,接力棒從掌心滑落了。她慌張撿起,再一抬頭,見到了人群里的李深。

  他穿回了寬大的外套,拉鏈到了頂,鼻尖藏在衛衣邊。他正看著她。


  她又急又亂,連忙向前跑,偏偏左腳不小心崴了一下,腳後跟的抽痛來得迅速,她險些摔倒在地上,幸好踉蹌中穩住了身子。

  四周傳來同學們熱烈的呼叫:「加油啊,陳烏夏。」

  加油啊,陳烏夏!她也這樣告訴自己。她把即將出口的痛喊忍了回去,同時憋住的還有因為疼痛而泛起的淚珠。她咬著牙使勁地向前沖。

  她的速度慢了很多,很快被其他跑道的人超過了。衝過終點時,她再也撐不住,直接跌在了地上。她用雙手抱住左腳,疼得直喘氣。

  體育委員剛剛到場,不清楚剛才的狀況。他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累了吧。」

  陳烏夏渾身卸了力氣,連礦泉水蓋子也擰不開了。

  體育委員笑了起來:「我給你擰瓶蓋。」

  她正要把水給他,那瓶水被另一人拿了過去。

  她和體育委員都愣住了。

  李深輕鬆地擰開了蓋子,再遞迴來。

  陳烏夏不由得看了一眼他的手錶。

  李深拉下了拉鏈,問:「左腳怎樣了?」

  本來強忍的淚水因為他的一句話奪眶而出。

  他手上拿了一條毛巾,正好往她頭上蓋住。

  她知道他的意思,雖然他不說,但她就是知道。她拽住毛巾亂擦一通,藉此來掩飾自己的淚水。

  李深脫下外套,蓋在她的左腳,轉頭向體育委員說:「去讓校醫過來。」

  體育委員這才發現陳烏夏受了傷:「受傷了?嚴重嗎?我去叫校醫。」說完就跑。

  肖奕媛沖了過來:「受傷了還硬要比賽,你真是……」

  「扶扶我。」兩個女生之間沒以前熱絡,但還是同學,也是同桌,各自保持面上的來往。

  肖奕媛連忙伸出手。

  李深攔住了:「別動她。」他探進外套,扣住了陳烏夏的腳踝。摸了摸,手感有些腫。

  輕輕擦過也疼得厲害,她發出「嘶」的一聲。

  他鬆開了手,但沒有抽出來,在外套里的遮掩下移了移手。少女的小腿很細,結實勻稱的細,他的手停在上面,可以感受到她的力量。

  沒有哪個女生會對李深說,以後丟鉛球給他看。這一個可以丟鉛球給他看的纖弱少女,時常讓他意外。第一次遇見哭得驚天動地,以為是個愛哭鬼,誰知是個乖乖女。看著是個乖乖女,誰知是個吊車尾。看著是個吊車尾,誰知又是勤奮生。

  無人怪責陳烏夏,就連暴躁的魏靜享也只是抱手靠在牆邊,她的不耐煩來自其他:「校醫還沒來啊?」

  鄺力轉頭說:「快了。」

  運動會上,跌打損傷是常事,學校特意安排了看台一角給校醫處。體育委員已經領著校醫過來了。

  陳烏夏抹了抹臉,擦乾汗水和淚水,然後掀起了毛巾。

  李深既然發現她的左腳崴了,一定也將她丟棒的瞬間看了個明白。她覺得有些糗。

  與此同時,他停留在她腿上的溫度,暖若冬陽。

  ----

  陳烏夏用枕頭抬高左腳,靠在床頭背英語單詞。慢慢的,身子越蹭越下,她索性鑽進被窩裡。她喃喃念著單詞,眼皮越搭越下,合上之後就懶得再睜開,直至睡了過去。

  馬琳煲好了豬蹄湯,說:「叫烏夏出來喝湯吧。」她想去敲侄女的房門。

  大門外的門鈴先響起了。

  馬琳坐回沙發:「這麼晚了,還有訪客。」

  陳常平也奇怪,過去開了門。

  樓燈的瓦數低,門外的李深站在背光面:「陳叔叔。」

  「深仔?什麼事啊?」

  「陳烏夏同學在校運會崴了腳,正好我們上下樓,老師讓我過來看看。」

  陳常平這才見到李深拎了個袋子。「有心了,謝謝。」他笑容滿面,招呼李深進來,然後敲了敲陳烏夏的門,「烏夏,你的同學來探病了。」

  陳烏夏迷迷糊糊醒來。同學?探病?九點多了,是誰?

  「烏夏?」陳常平又敲了兩下。

  「來了。」陳烏夏披了件外套,隨便抓兩下頭髮,開門見到李深,她呆了呆。


  陳常平說:「你們老師關心你,讓深仔過來了。」

  陳烏夏看著李深:「謝謝,我沒事,普通的外傷而已。今天校醫處理完了,慢慢消腫就好了。」

  「嗯。」李深放下了袋子,「一時半會騰不出班費買慰問品,這是我爸的醫生朋友自製的跌打藥酒,算是班裡的心意。」

  「好的,謝謝啊。其實我比下午好多了。」她抬了抬左腳。

  李深點頭:「腫得跟粽子一樣。」

  這話可不大禮貌。陳常平看了李深一眼。

  陳烏夏了解李深生人勿近的氣場,她跳著上前,說:「讓老師擔心了,謝謝你過來一趟。走吧,我送送你。」

  「哦。」李深看一眼她的左腳,「能走嗎?」

  「還行。」她單腳跳了一個圈。

  馬琳看著少年少女的背影:「太□□了,老師也是,還要李深寫報告嗎?」

  陳常平說:「這才是負責任的老師。」

  陳烏夏在樓梯口揮了揮手:「慢走,我就送到這裡啦。」

  「嗯。」李深走下幾級台階,忽然回頭,「比賽重在參與。把自己搞成這樣,影響考試怎麼辦?」

  「那時候亂鬨鬨的,周圍全是喝彩聲,旁邊的隊伍也在拼命,我就咬咬牙跑完了。」

  「嗯,不錯,跑了第三名。」

  第三,也是倒數第二。

  不是最後一名,陳烏夏已經很欣慰了。

  有鄰居上樓,見到二人,問:「深仔,烏夏,站這裡幹嘛呢?聊天啊。」

  「啊。」陳烏夏老實地說:「我送送他。」

  鄰居更加不解。上下樓還要送什麼送。

  李深沉默,下了樓。

  陳烏夏回到床上,翹起腳看著自己紅腫的傷處。

  跌打酒顏色深黑,塗在傷口上,好像開出的大花瓣。

  這是李深第一次上大伯家。

  他和班裡男生能聊幾句,但不見有特別要好的朋友。班上就鄺力和李深交情好。可以和李深名字並列在一起,就已經是不一般的關係了。

  花季雨季的年紀,總有莫名的青春萌動,和枯燥的學習互補,又與緊迫的考試矛盾。越和現實衝突,越是披上想像的紗衣。

  有時候李深一個握筆的姿勢,一個解題的眼神,都可以讓陳烏夏的心上開出花來。她任其自生自滅。花苞兒搖搖欲墜,卻又長在溫室,不受外界風雨侵擾,越長越高,高到足以擋住其他人的眼光。

  陳烏夏看見了床上的單詞簿。

  想想大學,想想未來,其他的翻過高考這座大山再說吧。

  她也想去北方,想和他在同一片藍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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