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星這個時節不知道到底是春天還是夏天還是秋天,總之花園的灌木叢中花朵開得繁盛,空氣卻有點微微的涼,然而陽光打在皮膚上,又暖洋洋。閱讀М
吉塔的首都星人工控制氣候,導致姜妙對四季的認知已經很模糊。
姜妙在微涼的空氣里怔了片刻,抽出了自己的手:「等我氣消了再說。」
她說「再說」,沒說拒絕,賀炎毫不氣餒,反而很高興。他起身,就勢把姜妙抱了起來,眉間一片陽光燦爛:「好,那就等你氣消了……等多久都行!」
姜妙無語,擼了兩把他的頭髮,被他抱著回到了臥室里,忍不住又問:「戒指呢?」
賀炎不解:「什麼?」
姜妙忍著氣說:「求婚不用戒指的嗎?」
雖然她沒答應他,但終究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被人求婚,若連戒指都沒有,很是讓人懷疑誠意。
賀炎詫異:「求婚為什麼要戒指?」
姜妙:「……」
兩個人對視片刻,意識到肯定有哪裡不對。
「那個,古地球時代,」姜妙說,「求婚的話,要拿一枚戒指來求,這枚戒指就是求婚戒。」
「古代是這樣的風俗嗎?」賀炎恍然大悟。吉塔那邊普通人都不結婚的,一般人對求婚、結婚都沒概念,怪不得姜妙會拿古地球時代的風俗說事,他笑著給姜妙解釋:「我們這裡沒有求婚戒,只有結婚戒指,用雷射刻在手指上。」
設計好的花紋以雷射刻在手指上,然後填以新人們自己選擇的材料。
材料視自己的經濟水平,可貴可賤。既有白銀、黃金的,也有把名貴寶石磨成粉屑填進去粘合固定的。
完成後,「戒指」跟手指是一體的。
雖然知道以現在的技術肯定不會太疼,可姜妙聽著還是覺得疼!
她的表情把賀炎逗笑了。
「不會太疼,但會稍微有點疼吧。」他說,「在我們這裡,婚姻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所以戴戒儀式也很莊嚴,是為了震懾人心,讓人用疼痛記住要尊重婚姻。」
姜妙木著臉:「單身漢說得挺像那麼回事。」
賀炎勾起嘴角:「不是我說的。」
「嗯?」
「是伊芙琳。」賀炎說,「她帶我參加別人的婚禮時告訴我的,我一直記得。」
賀炎和這位養母緣分太淺,相處的時間太短。那次婚禮算是他們在一起時參加的比較重要的一次活動,所以賀炎對伊芙琳說過的話一直記憶很深刻。
「人不是非得結婚不可的。」賀炎抱著姜妙坐在床邊給她科普,「有同居協議,有伴侶協議,對大多數人來說已經足夠了。決定走入婚姻,那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的人才會做的。」
經過賀炎的科普姜妙才知道,在納什共和國婚姻實質上被分了層次,戀人相愛同居久了想長久在一起,可以簽同居協議,內容涵蓋了從經濟到撫養孩子的責任分工等內容。
再深,就是伴侶協議,幾乎已經接近實質婚姻。
真正的婚姻與這兩種協議不同的地方在於共同財產權和遺產繼承權。只有結婚才百分百婚後財產共享,也才能擁有對方的遺產繼承權。
所以對大多數生出了感情想在一起的男女來說,同居協議,或者了不起簽個經濟關係更深的伴侶協議,已經足夠用了。真談及結婚,就得加倍的慎重了。
因此在納什,大多數的婚姻相當穩定,離婚率極低。
「母親比父親大了三十歲,那時候她在戰場上遇到一些事,因為PTSD暫時休假調養。」賀炎給姜妙講古。
身患PTSD的女軍官獨自去旅行調節狀態,遇到了年輕貧窮的音樂家為了生活在咖啡館外賣藝。
女軍官被年輕音樂家的音樂治癒並愛上了他。他們也是先經歷了同居,一步一步簽訂了同居協議、伴侶協議,最後……他們結婚了。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七十年,直到年輕了三十歲的丈夫先去世,女上將極快地便跟隨而去了。
姜妙以前聽過結局,但還是第一次聽到故事的全貌。
賀炎凝視著她,問:「這樣的婚姻,是你想要的嗎?」
姜妙目光落在空氣的塵埃中,喃喃地說:「大概吧……」
賀炎不滿,勒住了她的月要:「什麼叫大概?」
姜妙哎喲一聲,掰他手臂:「我又沒結過婚,我怎麼知道。伊芙琳上將不也是先同居,再伴侶最後才結婚的嗎?都是一步一步摸索著來的。」
臥室的門忽然打開,姜睿一頭汗地衝進來:「粑粑麻麻!出去玩嘛!」
小傢伙不滿足於只跟陪伴機器人玩耍,他想要粑粑麻麻的陪伴。誰知道一進來就看到媽媽裹著薄被被爸爸抱在懷裡,頓時不幹了:「睿睿也要抱抱!一起抱抱!」
沾著泥土的小髒手在姜妙身上按出幾個小黑爪印,抓著薄被就往上爬。
姜妙趕緊扯緊月匈前的被子以免走光,吆喝姜睿:「太髒了!去洗澡!去洗澡!」
賀炎卻眉開眼笑地一把撈起姜睿,將他塞進姜妙的懷裡。於是姜妙抱著姜睿,賀炎抱著他們倆。
「洗個澡,我帶你們出去轉轉,熟悉一下環境。」賀炎嘴上這麼說著,卻不肯放開手。
姜妙、姜睿都在懷裡,兩個人都軟軟的、暖暖的……
賀炎覺得這一刻,自己的人生都圓滿了。
姜睿這段時間過得都很快樂,因為他的爸爸媽媽暫時都不需要去工作,兩個人可以一起陪伴他。
姜睿最喜歡坐爸爸開的車,爸爸開的車比遊樂園裡的過山車還更刺激。賀炎先帶他們熟悉家的周圍和市區,然後是白銀星上其他值得去的地方。
但他們想離開白銀星,去星系內的一顆度假星的時候,就必須得先跟移民局提前打招呼。因為按照規定來說,觀察期內的新移民是不可以離開指定居住星球的。
賀炎肯定是動用了關係,行使了特權,才能破例。
泡澡的時候,姜妙聽著音樂,把右腳從滿是泡泡的浴缸里抬了起來,在燈光里蹙眉凝視那腳環許久。
一家三口第一個月基本是在度假的狀態,還是姜妙提出想回家,她想在賀炎的房子裡弄個工作間。
她就算想要找工作也需要在六個月期滿之後,她不喜歡這樣無所事事,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干。
賀炎當然是全力支持她的。姜妙想買什麼設備什麼材料都沒有顧慮,由著自己喜歡。
結果安全局找上門來了。
安全局帶著技術人員審查了姜妙的工作間,確定了姜妙在裡面鼓搗的不是什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是些一言難盡的東西。很多用尖端技術和材料製作的東西僅僅是為了滿足姜睿小朋友的某個幻想。
以至於他們看姜妙的眼神都怪怪的。大約是給她頭頂貼了「科學怪(呆)人(子)」之類的標籤。
姜妙聳聳肩:「打發時間搞著玩而已。」
虛驚一場,安全局的人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姜妙藉此確認了安全局對自己的監控不只是腳踝上的一個定位環而已。
她面對安全局的人表現得輕鬆隨意,但當那些人離開之後,她變得話很少。
「大哥把你的履歷遞到了國家科學院那邊,然後強森博士和皮埃爾博士接了瞬移設備回去後也聯名打了報告力薦你,軍方這邊也對你很感興趣,所以……你跟別人的歸化情況不太一樣,現在是重點觀察對象。」賀炎試著解釋。
「哦。」姜妙反問,「我該感到榮幸?」
賀炎啞口無言。
那幾天姜妙一直不愛說話,賀炎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告訴了她一些吉塔那邊的新情報。
「主腦應該是重新上線了。」他說,「吉塔這一次的國會會議比往屆延長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對外宣稱是因為議案太多,但……其實是因為主腦。」
姜妙果然被吸引了,她忍不住問:「沒了李萍腦,以後會有什麼變化呢?」
賀炎頓了頓。
有些事情本不該和姜妙說的,但……想到姜妙從一開始就卷進這些事中來,還放棄了一切跟著他來到納什。姜妙放棄的可不止是資產,她在那邊還有父母和朋友。自從和好後,她跟張雅雖然因為距離的緣故沒法輕易團聚,卻時常通電話,非常親密,像是要把那些年的遺憾都補回來似的。
田中就更不用說了,姜妙的好搭檔。他被小魚綁架時,姜妙敢為了他孤身一人赴險。姜妙出了事,他也敢冒著風險助她一臂之力。
想到這些,賀炎決定把《保密法》先扔到一邊去。
「目前已經進入暫時停戰的狀態。」他說。
實際上,過去很多次戰端都並非是納什啟動,對納什一方來說,常常莫名就受到吉塔一方的攻擊。
「那些命令隱藏在很多命令中,看起來都是正常的命令,但實際上……」他說,「是李萍乾的。」
李萍的思維邏輯掌控了主腦很多年,她對溫和派的「追殺令」一直都在。她已經不再是活人,僅僅以邏輯運算的形式存在,根本不會去想時間過去了這麼久,不止她自己死了,那些知道她身世秘密的人也死了。
更重要的是,隨著時間流逝,天大的秘密也將不再被人在意了。
這是活人都能明白的,卻不是「李萍腦」能明白的。
李萍腦做的事相當於地球遠古時代的矯詔了。
當賀炎解放了真正的主腦,消滅了李萍腦,「追殺溫和派,**消滅,以掩蓋一切」的邏輯便消失了。
真正的主腦重新評估一切,再沒有悄悄下達到前線的隱藏命令,而納什方面早有準備,一察覺到吉塔防線的收縮,便也收縮,以示和平之意。
「真的能議和嗎?」姜妙怔怔地問。
如果吉塔和納什兩大共和國能坐下來好好聊聊的話,整個這片人類生存星域的形勢都將發生變化。
但這種事絕不是說說這麼簡單的。這裡面涉及了太多內政、外交、經濟、軍事,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內部矛盾外部矛盾等等等等。即便是姜妙這麼不喜歡政治的人都明白。
賀炎卻說:「必須。」
姜妙怔住。
賀炎知道這些事不該告訴姜妙,但看著姜妙凝視他的眼睛帶著期待,賀炎把原則什麼的,都扔到腦後。
「因為這片人類生存星域,即將面臨將要到來的更大的戰爭。」他說,「因為人類,即將面對共同的敵人。」
賀炎告訴姜妙這些的時候,既不溫柔也沒有笑意,他目光凜冽,氣息凝重,目光銳利得像刀鋒。
姜妙悚然而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