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的空氣異常壓抑,像包了層透不過氣的保鮮膜又悶又熱,烏雲遮掩了半邊天空,也遮掩了太陽的火熱和光芒。雲層頭雲層,層層又疊疊。只在輪廓線上濃墨重彩,天空迴響著沉悶的雷聲,一切都在預示著一場雷陣雨的降臨。
現在才下午五點左右,天空的顏色已經如同黑夜。一道紫色的閃電劃破天空,緊隨而至的是一道沉悶的雷聲。
周儲突然睜開眼,隨即便聽見了高明明和餘暉閒聊的聲音。
「我剛剛睡著了麼?」
周儲緩緩開口,嗓音略顯沙啞。
「嗯呢,剛剛想找你說話的時候發現你睡著了,就沒喊醒你,不過我們要到了,正準備喊你呢。」
高明明的臉龐映入眼帘,周儲微微鬆了口氣。
「誒,你們高三很累吧,我們當時都是這麼過來的。」餘暉此時開口說道。
周儲向著前座望去,通過車內後視鏡,他才發現餘暉不知何時穿上了黑色西裝,餘暉本就有警察氣質,穿上西裝後還有模有樣的。
餘暉注意到了周儲的目光,開口解釋道:
「哦哦這個西裝是租的,葬禮嘛,肯定要穿得嚴肅些,我一猜你們兩個就沒有,所以幫你們也租了兩套,就放在你們後面的後備箱裡,你們應該能拿到,下車前換上吧。」
周儲懵懂的點點頭,高明明此時也把西裝取了過來。
周儲這是第一次穿西裝,沒想到還挺合身。
「警官怎麼知道我們的尺碼?」
周儲問道。
「上次在警局不是見過了嘛,對你們的整體有個了解,所以預估了一下應該是這個尺碼,怎麼樣,穿著可還舒服嗎?」
餘暉不緊不慢地回答著,周儲發現面前的餘暉警官私底下並不像上次那樣,帶著冷肅和不苟言笑。
「嘿嘿,挺不錯的,謝謝餘暉警官。」
高明明立刻搶答。
紅燈亮起,龐大的車流都有秩序地停了下來。
「好了,過了前面的路口就要到曠秘書長葬禮舉辦的地方了,這次來的人肯定不會少,你們到時候緊緊跟著我,別亂跑啊。」
餘暉開口告誡道,周儲和高明明都點點頭。
幾十秒轉瞬而逝,紅燈跳向綠燈,餘暉將車緩緩啟動,駛過了前方的路口。
汽車駛進一片偏僻的地帶,周圍的建築顯得有些陳舊,道路兩旁種植著高大的樹木。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座大型莊園的門口。
此時的莊園門口已經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也聚集了不少的人。這些人神色各異,有的面露悲傷,有的神情嚴肅…
三人下了車,下車的瞬間,周儲就隱約聽見莊園內傳來的悲傷歌聲,歌聲里還夾雜著哭泣的聲音。周儲淺看了眼身上的西裝,又看了看高明明,真別說,高明明平常雖然吊兒郎當的,正式起來倒也有番帥氣的模樣。
「看啥,嫉妒哥的顏值嗎?」
高明明發現了周儲的注視,撇撇嘴,對著周儲投去鄙夷的目光。
周儲頓時有些忍俊不禁,就欲開口反駁。
「好了,別鬧了,先進去吧。」
餘暉此時開口打斷了周儲和高明明。
餘暉帶領著周儲和高明明走到莊園大門口,門口站著幾個身穿黑衣的人,正對著許多來賓檢查著。
「這葬禮不會還要邀請函吧?」
高明明在周儲耳邊小聲嘀咕著。
「我們有餘暉警官,怕什麼。」
周儲應道。
果然,三人走近後,門口的檢查人員都沒對他們進行阻攔,直接放行讓三人進入了偌大的莊園。
莊園的路並不彎繞,莊園正中心就是葬禮舉行的禮堂。
去往禮堂的路上,路邊都擺滿了白菊花,象徵著對逝去者的哀悼和懷念。
禮堂的建築風格是典型的歐式建築風格,周儲還是在除書外的世界裡第一次見到。
在禮堂內,周儲看到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他們或悲傷或沉默。曠秘書長的遺體被安放在中央,周圍擺滿了鮮花。
「餘暉,你可算來了,等你老半天了。」
人群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順著聲音看去,又是個熟人。
是上次『審問』周儲,高明明二人的另一個警官。
隨著他的走近,餘暉也給他們介紹了起來。
「這是潘柏潘警官,上次也見過了的。」
潘柏警官臉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見到周儲二人還有些驚訝。
「本來以為你們不會來的,畢竟這裡都是些大人物,你們學業又繁忙,沒想到餘暉還真把你們接過來了,怎麼樣,他這次沒像上次那麼凶了吧。」
「餘暉警官人挺好的。」
周儲摸著鼻子心虛地看了一眼餘暉,畢竟上次在警局著實將他嚇得不輕。
「好,那你們二人就跟緊他吧,我得去我們警局那些人那,等會記得讓他送你們回去。」
「行了,知道了,老潘,你去吧。」
餘暉催促著。
潘柏離開後,餘暉就帶著二人準備去往靈堂祭拜一下曠秘書長。
走進內廳,周儲先是看見了曠秘書長的遺體,然後是正中央擺放著的遺照,再往四周看,就是曠秘書長的直系親屬了。
此時遺體旁最顯眼的還是一個女孩,她穿著白色外衣,內襯卻是黑色的,頭上戴著一頂誇張的白帽子。
女孩的眼眶通紅,像是剛哭過一場。
不過女孩的樣貌卻是極為美麗,那剛哭過的樣子讓人我見猶憐。
餘暉早在禮堂門口就拿了三朵白菊花,自己留一朵,其餘兩朵分給了周,高二人。
三人走到曠秘書長遺體前方,餘暉和周儲正準備鞠躬,周儲發現身旁的高明明膝蓋彎了一下。
「不會吧…?」
周儲腦子裡立馬意識到高明明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果不其然,高明明是準備跪下。
就在高明明要跪下的那刻,一隻瘦弱但強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肩膀,然後往上提了一下,緊接著那隻手摸向他的背,微微用力,三人同時鞠躬。
對面的親屬們也同時回應,包括那個眼睛通紅的女孩。
走出內廳,高明明就要發作。
「你閉嘴,你先別說,讓我說,曠秘書長確實是地方父母官,但是他又不是你的直系親屬,你跪什麼?一點腦子都沒有,真以為葬禮就得跪啊。」
周儲率先開口,堵住了高明明就要說出口的話。
「我當然知道了,我只是佩服曠秘書長,所以有些失態而已。」
高明明吃癟,只好岔開話題。
「剛才那個女孩子是誰啊,長得真漂亮啊。」
高明明問道。
其實周儲也想問,但是礙於面子。
「哦,你說剛剛站在旁邊那個吧,曠秘書長家的千金,叫曠孟瑤,不過她今年已經高考完了,比你們大一歲,說來也是可憐,剛經過人生一個大檻,父親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殺了。」
餘暉語氣唏噓。
「獨生女嗎?」
周儲這時開口問道。
「不,她有個哥哥。」
餘暉隨意回答道。
周儲聽聞就不再多問,葬禮馬上要開始了。
時鳶來得比較早,看著曠天勇的遺體,他的內心毫無波瀾,儘管這是他的傑作。
他再沒有多看一眼,而是開始觀察禮堂的內部結構。
禮堂分內外兩廳,外廳兩側都有樓梯可以直通二樓,此時外廳的人已經有些多了,時鳶穿過人群,踏上樓梯,走上了二樓。
剛上來就是一條狹長的走廊,走廊上也已經有幾個人群聚在一起交談著,並沒有注意到時鳶。從二樓可以俯瞰到整個一樓外廳的情況,而走廊向里延伸卻看不到盡頭。
時鳶隨意搭上身後的一扇房門,修長的五指握住門把手輕輕用力,門沒鎖。
時鳶試了好幾扇門都是如此。
「二樓整體應該是用來招待客人用的。」
時鳶心中想著,他沒有朝走廊深處走去,而是下了樓梯混在了人群中。
他的心中一直有疑惑,〖血歌〗殺手很少失手,在面對比較棘手的目標時都很難任務失敗。『雙子』在組織內排名不高,但也絕非會殺不掉兩個高中生,最重要的一點是,自己的好朋友死了,另一個真的會來參加這個無關緊要的秘書長的葬禮嗎?
現如今這兩個問題困擾著時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慢慢浮現。
「如果我所想的是真的,那麼一切才能說得通,但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有的疑問會在今天得到答案。
葬禮即將開始,四周本來閒散的人群都開始聚在了一起,外廳擺滿了座位,周儲三人隨意找了個稍微靠後的連座,就準備坐下等待葬禮的開始。
突然,他感覺到一道目光正死死盯著他。吸血鬼的五感是超乎常人的,他反應迅速地回過頭開始尋找目光的來源。
可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當周儲轉過頭來尋找的時候,那道目光卻消失了。
周儲的突然回頭讓後面的人一愣,旋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周儲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主要剛才他的眼神只怕也有些嚇人,向那人點頭說了句不好意思。
「感覺錯了嗎,沒道理啊…難道真是我多慮了嗎,這或許就是個普通的葬禮。」
其實周儲從進禮堂以來就感覺有人在盯著他,但是並沒有很強的侵略性,周儲就沒有在意,可是剛才他分明感覺到了一股極強的窺視感。
可是許久之後,周儲都沒再感覺到任何的不適,只是一種不安感卻遲遲揮之不去。
周儲沉思了一下,轉頭對著身旁的餘暉和高明明耳邊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座位。
周儲動作很快,看見人群開始聚集,他混著人群上了二樓。
「人多不好動手,那我就落單給你製造機會。」
周儲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不會是職業殺手的對手,但是他是吸血鬼,他有一擊必殺的機會。當然了他也不會真的殺人,大廳里還有許多警察局的人,他只需要制服要殺他的人就好。
高明明此時在人堆里,身旁還有餘暉在,周儲很放心。而殺手看見沒有死的他,一定會追上來。
周儲的計劃很大膽,但他也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此次再讓殺手逃脫的話,他再也沒有把握能保護好高明明了。
「如果這次計劃成功,警察就能夠著手調查這殺人事件背後的真相,我和高明明的安全才能夠得到保障。」
周儲這樣想著,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他來到二樓,直接就拐進了走廊深處,他能夠感覺到,身後有人追過來了。
他憑著對建築的構造理解,找到了一間有窗戶的房間,周儲迅速開門進入到眾多房間裡的一個。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房間裡不僅有窗戶,還有個陽台。
房間是昏暗的,沒有開燈加上陰雨天氣,房間內的可見度很低,只有陽台上有微弱的光照進來。
進入房間後,周儲迅速尋找藏匿的地方,可是房間並不大,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從房間進來後,右邊沙發前方的茶几下面。這幾乎一進房間就能看見。
聽著外面的腳步越來越近,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時鳶是突然看見周儲的,畢竟在他的印象里,周儲很特別。
首次的醫院相遇,周儲將他撞翻在地。可第二次他看見的就是周儲的屍體,他為這個少年鮮活的生命就此逝去,感到不值。
今天看見周儲的那一刻,時鳶也有些不可思議,所以當他看見周儲獨自離開人群的時候,他跟了上去。
他並沒有看見周儲躲進了哪個房間,但是根據地上的痕跡,他還是找到了,他也隱約猜到了周儲的意圖。
打開房門,昏暗充斥了他的視線,唯一的可見度是陽台那一片區域。他並沒有著急走進房間。因為房間內,並沒有周儲的身影。
時鳶將門緩緩開到最大,直到門抵住牆面。
門後也沒人。
時鳶眉頭緩緩皺起,他的視力很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最終時鳶還是踏入了房間,關上了門。
他開始打量起房間的內部結構,沙發前的茶几蓋著一張毯子,遮住了整個茶几。沙發的旁邊有個柜子,裡面應該剛好能藏個人。再就是一直沒有去到的陽台。
時鳶往前走了幾步,他可以確定,周儲沒有藏在這幾個地方。
「跳陽台逃走了?那他引我出來的意義何在。」時鳶心中納悶著,抬腳向陽台走去。
剛走一步的瞬間,他就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從沙發那側傳來。
「好快!」時鳶震驚。
要知道,他從進房間開始就一直在整個房間的最中間那條道上走著,這也是職業殺手的習慣,這樣無論攻擊從四面八方攻來,他都有能力反應,然後迅速展開反制。
可是攜帶危險氣息的身影幾乎是瞬間就到了他身側,這中間可還有著好幾米的距離。
時鳶來不及反應,只能感受著黑影攻來的方向,迅速抬起右手護住頭部。下一秒,一個拳頭就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一剎那,他只感覺整條手臂都與他的身體斷開了聯繫,片刻後,劇痛瞬間傳來。他也往後退了幾步。時鳶即使從小就接受殺手訓練,抗打擊能力很強,但是這一拳也太痛了。好在襲擊的人打在自己手臂肌肉最發達的地方。
換做普通人,這條手臂現在絕對斷了。
不過也是轉瞬間,時鳶就展開了反擊,他強忍著劇痛,左腿迅速後撤一步,接著就是一個鞭腿甩在了襲擊他的人的右臂上。
這一腿時鳶沒有任何留情,剛才那一拳已經對他造成了威脅,他的右手短時間內可能用不了了。不過他這一腿,那人的手不斷也得脫臼。
果然,那人悶哼了一聲,發出了低沉的叫聲,向後退去。時鳶這時才看清來人的面目,正是周儲。
周儲在時鳶即將進入房間的時候,躲在了主沙發旁邊的小沙發側面,從房門口正好看不見這個角落,時鳶進來的時候又關上了房門,昏暗的視線才沒有讓他第一時間被發現。這才為他後面的突襲做好了準備。
他確定時鳶沒有發現自己後,就開始蠢蠢欲動,當時鳶將後背露給他的時候,他才沒忍住,一個瞬移直接閃到他身後,準備一拳將他打暈過去的。
可惜事與願違,不僅沒成功,還挨了一腿,這一腿沒差點把他踢到地上去。
周儲右手被踢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不過靠著吸血鬼強大的自愈能力,疼痛感在緩緩消失,然後他慢慢向陽台口開始移動,制服殺手的計劃已經失敗,接下來他沒有機會再偷襲了,他可不想再死一次。
時鳶現在的狀態可並不好,周儲剛才這一拳,現在他的整個右手都處於麻痹狀態。這對一個殺手來說是致命的。他也緩緩退到了房間門口處,時鳶雖然不是來殺人的,但是他不清楚周儲此時的想法,如果周儲再攻上來,他也只能採取非常手段了。
時鳶現在有點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了,不僅死而復生,還擁有這麼大的力量。
二人雙目對視,隔著幾米的距離,沉默對峙著。
「我不是來殺你的。」
時鳶緩緩開口,聲音沉悶沙啞。
周儲並不回應他,而是死死盯著時鳶,他仔細地觀察著時鳶臉上的所有細微表情。想從中找出什麼破綻。
可時鳶一直很冷靜,面無表情地看著周儲。
「不是來殺我的,那是來殺曠秘書長的家人的?你們組織還喜歡斬草除根是麼,又或者,你這是鱷魚的眼淚?樓下躺著的可就是出於你之手。」
周儲認出眼前這人就是他在醫院撞到的那個『醫生』,那雙眼睛他記得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殺害曠秘書長的兇手!
「這件事我不需要向你解釋,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的確是個殺手,但…」
時鳶突然停住了,他知道他沒有資格為自己辯護,曾經的他確實是個劊子手,即便那已成為過去,但卻是他身上洗不掉的污點。
周儲雙目微眯,繼續保持沉默。
「我那天檢查過你的屍體,那種傷口,你不應該還活著,所以你的朋友也是在你的幫助下才成功逃脫的,是這樣嗎?」
時鳶說出了他的疑問和猜測。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如果你還要繼續動手的話,我會大喊,樓下坐著的警察可不止一個。」
周儲不敢繼續動手了,他只能以這種方式試圖嚇住對方。
「你和你的朋友安全了,這次我回去之後,不會再有人來殺你們了。」
「為什麼?」
周儲不解。
「事不過三,我們組織的規則,再針對下去,警方會注意到我們,其實很多人連第一次都很難逃脫的,你既然做到了,無論你用的什麼手段,你確實很不一般。」
時鳶沒有吝嗇自己的讚美,只是語氣有些惆悵。
「任務失敗的人會怎樣?」周儲並沒有放下防備,開口問道。
「可能會死吧。」時鳶回應。他想起了他的搭檔,因為觸犯組織規定,此刻恐怕被組織清除掉了。
「不過我不會死。」時鳶又很堅定地說道。
昏暗的房間裡,周儲看到時鳶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隨後又是無比的堅定,不過除了那自衛的一腳以外,時鳶也沒做其他的事了。面前的人好像真的不是來殺他的。
「我來這裡是組織所逼,跟上來也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現在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時鳶說完就轉身準備擰動門把手離開。
「你叫什麼名字?」
周儲突然開口問道。
時鳶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看來他並不想回答周儲這個問題。
窗外的雨似乎下小了一些,時鳶打開門的一刻,聽見了一聲並不清晰的『救命』!
而周儲也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