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整個劇組都在為汪婉婉空降的事重拍鏡頭。
她的演技著實尷尬,記憶力也很差,台詞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幾個演員和她對手,氣氛都很糟糕。
最慘的還要屬溫凝,她一個小宮女,扮演著深宮中傳話的角色,和這位貴妃的對手戲最多,每回汪婉婉忘詞的下一句,幾乎都該由她來接過話茬。
汪婉婉忘詞不斷,最後的局面常常變成,她尷尬地站在原地張著嘴卻講不出台詞,溫凝甚至連汪婉婉的詞都背下來了,卻也只能安安靜靜等她反應,束手無策。
幾天下來,導演的怒意達到了頂峰,撂小冊子不拍出外透氣都是常有的事。
汪婉婉有恃無恐,反正是個小成本劇,之後也不會有多大水花,隨便拍拍得了,花那麼多心思沒有錢宣傳還不是白搭。
台詞她背不下來,念幾句數字不就完了,反正後期可以配音,她不知道在這事上,導演到底有什麼氣可生。
她向來不是個會讓自己吃虧的人,在眾多金主爸爸身邊呆這麼多年,到了普通人跟前總能生出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自己被批評便總想拉別人下水,看來看去,還是溫凝這個和她對手戲最多的小姑娘最好欺負。
溫凝模樣長得漂亮,她私底下和人劇組的人聊天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大家說起過。
甚至有次和來過劇組的王總打情罵俏之時,王總居然笑得一臉猥瑣地對她說:「你這性子就是太張揚,學學你們劇組那個小宮女兒,怯生生的,長得又漂亮,我們男人說到底還是喜歡那個模樣的,改天有機會,把人帶出來一塊玩玩,那丫頭的長相放到娛樂圈,要是背後有人願意捧,未來的路可太長了。」
汪婉婉雖然沒有傻到把這些個流水的金主當作感情寄託,可是人總歸是有占有欲的,一邊潛著我,一邊還想著其他女人,還是個在片場演戲時處處被導演拿來諷刺她的女人,汪婉婉打心底里記恨上了,在王總面前不敢表現出來,可不代表在片場的時候會對溫凝手軟。
幾次忘詞之後,導演又發飆出去抽菸冷靜,汪婉婉臉上沒有半點對其他人的愧疚,倒是開始找起溫凝的麻煩:「我忘詞了你就不知道提醒我嗎?你不是挺能耐的,背詞厲害嗎?」
溫凝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嗓音輕輕的:「可是導演攝像機都在拍,我提醒了,就拍進去了……」
「你腦子是什麼做的?沒讀過書嗎?到底是半路出家,什麼都不懂就敢出來演戲,不知道這些後期都是可以剪輯的嗎?不然要製片人幹嘛?你到底是怎麼來的劇組,被男人睡了送來的吧。」
溫凝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她是半路出家不假,沒讀過多少書也不假,也確實不知道這些可以後期剪輯,可汪婉婉後邊那句話著實齷齪,溫凝聽得不大舒服,可也知道這樣的人惹不得,只得軟聲答應:「好,我之後提醒你。」
重新開拍的時候,汪婉婉果然不負眾望地又一次忘了詞,這回溫凝小聲提醒了,可她那榆木腦袋仍舊記不起一絲半毫。
導演氣不打一處來,喊了聲「卡」,這個汪婉婉是真的讓他討厭進骨子裡了:「人家演宮女的都把你的詞背得滾瓜爛熟了,你他媽這一天天浪費大家多少時間!演不了就別來!」
汪婉婉聽了這話,眼神瞬間沉了下來,待導演走後,白了溫凝一眼:「讓你愛表現,以後就去棺材板里表現吧。」
中午吃飯的時候,溫凝就隱約覺得不安,工作餐里的飯菜自江恕來過之後就一直很豐盛,然而她胃口本就不大,上午那場鬧劇過後便更是沒了胃口。
倒是便宜了成天湊在她邊上吃飯的小演員,一人吃兩份:「凝凝,你的手氣是真的好,以後乾脆你幫我挑飯盒算了,每次你拿的都有好多好吃的,我這幾天跟著你吃都吃胖了,怎麼你反倒瘦那麼多……」
溫凝淡淡地扯嘴沖她笑了笑,把手裡的飯菜全數給她,自己抓了一口袋糖,小心翼翼地躲到片場後花園的假山下坐著。
下午回來時,溫凝便總感覺哪不對勁,似乎周圍的工作人員和演員們都在暗中盯著她看。
她第一次知道流言和惡意有多可怕。
一整個下午,原本還算親近的工作人員們都對她愛搭不理,中間換場的時候,她去了躺化妝室,沒成想剛一進門便聽到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沒想到她是這種人?居然和導演睡過,難怪導演總誇她。」
「也是啊,要不怎麼能拿下台詞這麼多的角色呢,雖說是小宮女兒吧,可總在主演身邊刷臉熟呢。」
「噗,估計是床上功夫好,在床上把男人伺候舒服了,下地了男人就讓你舒服唄……」
「不過她那臉蛋身材,確實討男人喜歡。」
「可不是麼,我前男友就是被這種表面清純背地裡放蕩的死白蓮勾走的,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太可怕了。」
「這種噁心的人,活該有汪婉婉那種人治呢,一物降一物。」
溫凝氣得呼吸都有些顫抖,她人生里經歷過無數的惡意,樁樁件件都在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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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嬸嬸家的姐姐嫉妒她學習成績好,到處告狀說她作弊抄襲,學校請了家長,是嬸嬸去的,當時嬸嬸就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溫凝不是親孩子,她不好管教,讓她做出這種事也是她們的失責,給大家道歉,以後她要是還不改正,我們就不讓她再來學校了。」
自那之後,作弊抄襲的帽子便死死地扣在了她的頭上,學校里的同學們都排擠她,不願意和她這種作弊的人在一起玩,她知道自己沒有,可怎麼也沒法說理。
原本一起玩的好朋友只要聽到「溫凝」這兩個字,都露出嫌惡的目光,很長一段時間,她甚至排斥自己的名字。
後來在小村的後山破屋裡,她遇到了被綁的江恕,周圍沒有人看守,夜裡她便壯著膽子偷偷做了份飯菜,從破屋的小洞處鑽進去。
奶聲奶氣地把江恕搖醒:「哥哥,你吃飯。」
那是江恕餓了三天之後吃到的第一口飯,他雙手被綁著,溫凝一時半會兒解不開,飯是小姑娘一口一口親手餵的。
之後的每天,溫凝都會偷偷跑上來給他餵吃餵喝,當時還桀驁的少年連生命都視之漠然,可卻偏偏對這個甜甜的姑娘笑了:「小不點兒,我叫江恕。」
溫凝奶聲奶氣的:「江恕哥哥。」
這聲「江恕哥哥」叫的,直直撞他心裡去了。
他吃了口飯,嗓音悶悶的帶著點干啞問她:「那你叫什麼啊,嗯?」
溫凝怔了一瞬,低著頭沒說話。
「怎麼著?名字都不知道啊。」
小姑娘怯生生的:「我叫凝凝……」
江恕輕笑了聲:「全名?寧凝?」
溫凝胡亂點了頭,她並不想告訴他自己叫溫凝,她怕他聽過她的名字之後,也和同學小夥伴們一樣,討厭她不理她了。
江恕揉了揉她軟乎乎的小腦袋:「行,寧凝。」
後來便有了江寧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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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總裁辦,任天高:「江總,一會兒三點有個越洋會議,需不需要我幫忙取消。」
江總已經好幾天沒去過城西影視城了。
江恕想起溫凝和武大郎相視淺笑的畫面,心裡就梗著氣:「怎麼,效率什麼時候這麼低了,會議上交不出東西,讓你上我跟前說情來了?」
任天高頓了頓:「今兒中午,太太好像被欺負了……」
文件薄薄的紙一下被簽字的鋼筆劃破,男人面無表情:「一會兒去趟城西,會議往後放一放,告訴他們,質量要求最高,時間不是問題。」
任天高斂著笑:「好的江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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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演員端著個不知從哪討來的盒飯,終於在化妝室門口找到溫凝,方才那些話她也聽見了,扯了扯溫凝的衣袖:「凝凝,你別聽她們亂說,要不吃點飯吧,中午你的那盒飯都被我吃完了,一定很餓吧……」
溫凝小軟唇緊抿著,眼眶酸酸的,問她:「你也這麼會這麼想我嗎?」
小演員抱著她胳膊:「怎麼會,你不是這樣的人,但是沒辦法,汪婉婉背後有人撐腰,又懂得花點小恩小惠籠絡人,再加上……」
溫凝:「再加上什麼?」
小演員嘟著嘴:「再加上你這麼漂亮,其實可多人嫉妒你了……她們都說,怕你往後會搶了大家的風頭。凝凝,這個圈子就是這樣的……」
她從來不想與人為惡,可無論走到哪裡,總是有人不願意放過她。
溫凝深吸了一口氣,躲到沒人的地方,拿出手機給周自衡打了個電話:「周先生,今天的戲拍完,這個角色就殺青了,之後我再做什麼,會影響你和張導的關係嗎?」
畢竟是周自衡介紹她過來的,張導對她也很好,她不想因為自己,把倆人的關係鬧僵。
周自衡心思深,聽出點東西,只淡淡道:「張導常跟我誇你,說你有天賦,你想做什麼就做,只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溫凝應了聲好,強忍著不平把最後一場戲拍完。
一個小宮女殺青本不是什麼大事,然而汪婉婉偏偏陰陽怪氣當著大家的面鼓起了掌:「不容易呀,小宮女兒終於殺青了,以後再見呀,人家指不定就是什麼大角色了,咱們應該熱情歡送一下才對吧?」
這話暗諷她靠睡覺上位,今兒是小宮女,明兒就能演貴妃了。
溫凝渾身都有些顫,狠咬了咬唇,突然一反先前軟綿綿的性子:「確實不容易啊,要不是婉婉姐突然過來片場,讓大家陪著重拍,我這跑龍套的戲份早就殺青了。」
邊上工作人員紛紛噤了聲,一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大,臉上表情都很精彩,誰捨得勸架誰不是人。
兩個疑似背後都有金主的女人嗆聲,比得就是哪個後台硬一些。
汪婉婉氣不打一處來:「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是因為你們演員生病才過來救場的,不感激我就算了,連個小演員都有膽子罵我,到底是被睡過的,說話真有底氣!」
溫凝攥緊了手心:「空口無憑,我被睡過,你有證據嗎?我要是真想睡,那就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宮女的角色了。」
溫凝第一次昧著自己良心說這種自誇話,然而在外人眼裡,倒也確實,這種漂亮臉蛋,若是願意,什麼資源不能有啊。
「倒是你,王總,貴妃的角色你可一定要替我拿下啊。」溫凝勾了勾唇,「不知道婉婉姐對這話還有沒有印象?」
那抹笑容,倒是莫名有點江恕影子。
邊上眾人的眼神像是被驚了般十分精彩,她們聽說過汪婉婉有金主,可沒想到這麼飢不擇食,王總長相醜陋身材矮胖油頭滿面,還據說男女通吃葷素不忌,玩得很大,前些年爆出好多小嫩模不堪重負退圈消隱的消息。
汪婉婉似乎被人戳了痛處,一下慌了神:「你不要亂說!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拿不出證據來,我就告你誹謗!」
溫凝心跳得厲害,她從來沒和人吵過架,此刻也只是賭一把:「那天早上,片場後門停車場,你和王總在做什麼你們自己清楚,對面有輛黑色的邁巴赫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聽說,那種車上記錄儀,連百米內的呼吸聲都能錄進去。」
這事她曾經聽江恕提過,那晚男人帶她出席了個酒會,小姑娘被他帶著嘗了兩口果酒就醉得軟乎乎。
江恕本就饞她小禮裙外露出來嫩生生的身子,當天晚上車子入了地庫,小姑娘醉醺醺地黏在他懷中任由他折騰。
男人抱著她從車裡出來,沒忍住,按在車前吻了一通解解饞,後來勾唇輕笑:「別急,回樓上再弄,省得一會兒連呼吸聲都被這車給錄下來。」
溫凝羞得一個激靈,這話也死死記在腦海里。
慌亂中,汪婉婉回想起溫凝口中邁巴赫的樣子,她似乎聽劇組的人提起過,那輛車是寒城江少的,一輛車的錢能買城北一條商業街,她忽然定下心來,斂起神色,嘲諷地笑了笑:「有本事,你把視頻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光憑一張嘴,我也能說。」
她篤定了,視頻即便有,溫凝也拿不出來,那可是寒城太子爺的車,哪能配合她這種小嘍囉表演。
然而汪婉婉話音剛落,門外便走進來個西服筆挺,周身透著股矜貴的男人。
男人視線在溫凝身上貪戀地停留片刻,隨後薄唇微啟,懶懶道:「行啊,任天高,你去,把車上的視頻弄出來給大家欣賞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