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影背靠江氏,家大業大,旗下藝人一人三四個助理是標配,余瀟瀟被其餘兩個助理擁著走,小李得了空,先行到道具間拿了救生條。
寒城的三月仍舊是寒冬,雲山條件又差,即便是人造水景也只能保證池水有微微的餘溫,人在水中泡著不用多時,只需稍有涼風吹過,便能凍得刺骨。
溫凝的戲份在水下泡的時間最長,工作人員提前過來打過招呼,下水前需用保鮮膜把不入鏡的部分裹得嚴嚴實實,省的被凍壞身體,得不償失,影響後續拍攝進度。
溫凝身邊只有王青一個人照應,樣樣都得她跟在身邊,兩人在更衣室纏了好久的保鮮膜,等到一切就緒,王青抽空去道具間拿救生條的時候,櫃裡空空蕩蕩只剩下兩個,沒得選,不過想到先前道具組的說過,每個道具上都已經分配好名字,也無需她再挑選。
這事事關溫凝的安全,王青畢竟也在這個圈子裡摸爬滾打了幾年,比起溫凝的單純,懂得多留幾個心眼,她仔仔細細將救生條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東西倒是沒什麼問題,就是浮條底端標好的名字不是溫凝,而是余瀟瀟。
王青有些納悶,按理說余瀟瀟身邊的助理都是華影專業培訓出身,體貼細緻,出不了這種低級錯誤,她擔心對方是不是在這救生條上動了什麼手腳,又再留心查了一遍,仍舊完好無損。
大抵是她多疑,也許只是小李無心拿錯,然而也不知怎麼的,王青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思來想去,還是打算一會兒到了後山,找小李把雙方的救生條給換回來。
王青拿著救生條到了後山水景時,余瀟瀟已經被工作人員牽著下水了。
導演們都很上道,知道江恕在片場遲遲不走,大抵是在等什麼人,至於等誰,方才那幾齣已經再明顯不過,眼看天就快暗下來,雲山的溫度也越發地低,大佬的耐心有限,導演沒敢讓江恕在這荒郊野嶺等太久,索性把余瀟瀟的戲份全數提前,一塊拍了,好放人早早地走。
至於原本屬於溫凝的水面重頭戲,能往後延便往後延,新人嘛,總是有些苦頭要吃的。
王青走到溫凝身邊,微皺著眉看了眼手中來遲一步的救生條,心頭那股不安便愈演愈烈。
溫凝倒是挺慶幸不用立刻拍攝下水的戲,她對水沒有什麼好印象。
兒時的記憶中滿是嬸嬸壓著她的頭往水裡按的窒息感,長大後唯有一次記憶與水有關,便是那天在御乾灣頂樓泳池裡,江恕將她拉入水中,她手足無措只得死命攀在他身上的情形,再後來,她身上那幾處消不掉的舊疤便被他看了個遍,男人臉上流露出的表情,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她對於水有本能上的排斥,然而如今需要她在水下進行拍攝,幾個機位駕著,數不盡的工作人員都陪著一起工作,她除了要克服恐懼之外,還必須保證表情自然到位,想到這,小姑娘隨意蹲坐在池水角落的岩石上,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將繡著粉花的布鞋脫了,隨後是長筒麻布襪。
不遠處,余瀟瀟踩著水一步步往池子中間更深的地方走,水面漸漸漫過腳踝,膝蓋,進而是胸口。
余瀟瀟打小在海邊長大,水性不錯,高中時候還曾代表學校參加了寒城女子花樣游泳比賽,水下拍攝對她來說本該是遊刃有餘,壓根無需緊張害怕。
然而她在這個圈裡混久了,察言觀色的能力挺強,懂得分析男人的喜好,並且順應他們改變自己,努力讓自己成為最吸引人的那一個。
像江恕這種男人,霸道專治脾氣又不太好,通常就最喜歡嬌嬌軟軟聽話乖巧的那一款,余瀟瀟心領神會,裝出怯生生的模樣,嘴上還不停嬌滴滴地嘀咕著:「水好深哦,有點害怕……」
周圍牽著她入水的工作人員附和著打趣道:「怕什麼,你們江總還在這盯著呢,我們哪有膽子讓你出事?」
余瀟瀟臉頰適時一紅,咬了咬唇,佯裝羞意:「哎呀,肖哥,你別亂說啦……」
「害,我們哪是亂說,大家都心知肚明……」
余瀟瀟微低著頭,靦腆含笑,模樣倒真有幾分小嬌花的味道,然而她偏頭往岸邊瞧了一眼,那原本該按她預料中看著她的男人,居然漫不經心地倚靠在一旁假山周圍,懶洋洋地偏著頭,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另一頭池水角落的小女人看。
心思壓根沒在已經被水覆蓋過半個身體的她這邊。
余瀟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哪怕她離得遠,也能清清楚楚看見那頭的小女人身著一席淡粉羽紗,頭戴楊花木簪,簪子末尾兩條緞帶軟軟地垂落在臉頰旁,無疑是小青珏的扮相。
江恕看的是溫凝。
余瀟瀟心下一緊,那股沒來由的嫉妒又瞬間湧上心頭。
明明她才是最順從他的那一個,而溫凝除了不懂事地擋了他的去路,又多次故意避他不見之外,兩人並無再多交集。
可為什麼江恕的注意力總是三番五次在她身上停留。
那頭小姑娘慢吞吞地脫了鞋襪,嫩生生的腳掌接觸空氣中寒意的一瞬,不自覺地縮了縮腳指頭,江恕盯得仔細,隱約都能見她嫩白的指頭上,海棠花般小甲蓋上淺嫩的粉。
她乖巧地坐在岩石上,雙手撐在身子兩側,腳尖小心翼翼地點在水面上,隨後像是鼓起了巨大勇氣,一點一點將腿伸進這看不見底的池面,哪怕她知道池水深不過人高,可那冰冷的觸感仍舊讓她微咬緊下唇。
江恕知道她害怕,心裡都沒來由地替她緊張,僅看了兩秒,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要往她那頭走了。
池水再淺他也沒法放任她一個人忍受這種恐懼。
然而男人才剛走到一半,便見王青從身後將手機遞給她,小姑娘原本還只是怯生生的表情,接到電話的一瞬間,秀氣的眉頭緊皺了皺:「怎麼會這樣?手術費之前不是湊齊了嗎?為什麼爺爺的病還是越來越重?」
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溫凝又說:「你讓我和爺爺說句話吧。」
此刻池水已然沒過她的膝蓋,可小姑娘卻渾然不覺:「爺爺,我是凝凝,你身上是不是又疼了?為什麼不做手術呢?別擔心錢,我現在掙了好多錢呢,我來城裡拍電視了,錢給的比以前都多,您要好好吃藥,等以後電視播了,我陪您一起看,您把手術做了好不好?」
江恕隔得遠,聽不清她說的話,只隱隱約約聽見她說,要陪誰一起看什麼,江恕臉色瞬間沉了沉,莫名吃味,這小丫頭怎麼就能在外頭留這麼多情,對誰都這麼溫柔這麼好?
大抵是爺爺聽了溫凝的話,溫凝掛了電話之後,表情比先前好了許多,像是舒了一口氣。
江恕走到她身旁,目視前方,沒低頭看她,說話帶著點酸:「和誰打電話,態度這麼乖。」
溫凝偏頭抬眸看了一眼,確定是他,忙起身要走。
只是起得急,沒來得及穿鞋,少女腳掌又嫩,一個沒留神,掌心便被岩石上尖銳的邊沿劃了一道。
溫凝「嘶」了聲,不過這點小傷小痛對於她來說並不算什麼,倒是江恕比她緊張,大手一下攙到她腰間:「怎麼了?我看看。」
男人語調仍舊是糙,可話里的關切難掩。
然而這人多眼雜,溫凝並不願意和他過度接觸,她忙將人推開一段距離,只是還沒等自己站穩,不遠處池中心便起了一陣騷動。
副導演急得跳腳,忙喊著:「救人!快把人救起來!」
原本就守在身側蓄勢待發的工作人員瞬間蜂擁而上,將甲板團團圍住,嘈雜的聲音里,還穿插著余瀟瀟的呼救聲:「救命,我不會水……救救我……江總……」
溫凝聽到這聲江總,下意識偏頭瞧了眼江恕。
然而後者卻一門心思盯著她沒穿襪子的腳看,壓根不受余瀟瀟的任何影響:「襪子呢?拿來替你穿上,這麼凍的天,你還把襪子脫了下水,腳指頭都凍紅了,你們導演也是……他媽的拍什麼下水戲……」手機端一秒記住『筆\趣\閣→m.\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溫凝輕咳了兩聲,小聲提醒:「江總,余瀟瀟溺水了。」
江恕這才抬頭往那邊看了眼,滿不在意:「那麼多人救呢,出不了事。」
溫凝偏頭看他,男人表情涼薄,事不關己,明明余瀟瀟對他算得上聽話乖巧事事順應,可如今哪怕差點要了命,也沒法在他心裡掀起半點波瀾。
他對不愛的人向來冷漠,這種感覺溫凝深有體會,離婚之前的他對她就是如此。
余瀟瀟在水裡折騰了一遭,總算被救了上來,女人身上薄紗被水浸透,緊緊貼著身子,某些地方若隱若現。
助理還沒來得及給她披上外套,便急忙將她腿上兩條漏|□□的救生條脫下來,舉到導演面前:「導演,這怎麼回事啊,給我們家瀟瀟的救生條怎麼能是漏氣的?這還好是救上來了,要是沒救上來——」
助理情緒明顯有些激動,余瀟瀟眼角微紅,楚楚可人裝模作樣地拉了拉她:「別這樣,我沒事的,大家這麼忙,難免有疏忽,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陪我去換件衣服,別耽誤大家接下來的進度……」
她說話斷斷續續帶著氣音,一副驚嚇過度卻強撐著的大度,助理立刻接過話茬:「瀟瀟姐,有些人就是看準了你脾氣好,好欺負,不重視你,今天才會出這樣的岔子的……」
周圍人面面相覷,心裡多少有點看法,只是人家的金主爸爸如今就在現場,沒人有這膽子開口罷了。
余瀟瀟又笑著說了句沒事,眼神卻有意無意往江恕那頭瞟,似乎在期盼著什麼,然而他卻一直站在溫凝身邊,並沒有給過多眼色。
小李見狀,緊了緊手中的救生條,佯裝驚訝:「等等,導演,這個被扎破的救生條不是我們瀟瀟姐的,道具師傅和我說過,這上面早早標好了名字,我記得我之前拿的是瀟瀟姐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換成了溫凝的了……」
同是落水戲,自然有所比較,娛樂圈競爭又激烈,女明星之間的明爭暗鬥不比後宮少,小李這話一出,矛頭便直指溫凝。
不遠處溫凝懵了一瞬,她方才還在悄悄地藏起自己的布襪不讓江恕碰,突然間,全場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余瀟瀟見狀,忙柔著嗓假意解圍:「沒事了沒事了,小李你別再說了,這事就當過去了,溫凝應該也不是故意的,也許是救生圈本來就有破洞,又或者青青一時間沒注意,拿錯了,總之別再提了,我和溫凝拍了這麼多場戲,了解她的性子,她肯定是不會做這種傷害同行的事的……」
原本在場的人還有些不明白小李那話的意思,余瀟瀟這麼一說,大家倒是都清楚了。
往日裡對余瀟瀟言聽計從的小李忽地變了臉色,不管不顧地將怒意撒向溫凝:「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看不慣我們瀟瀟姐,私底下幾次三番針對她也就算了,可今天居然做出這種事,這弄不好就是要人命的!」
「江總!您今天在這,一定要幫幫瀟瀟姐,她受欺負不是一次兩次了,瀟瀟姐因為是華影的人,私底下總有人傳她和您的關係不一般,溫凝一定是因為嫉妒瀟瀟姐和你的關係,才會做出這種事情!您無論如何要幫幫瀟瀟姐啊,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把命丟了都不知道!」
小李的話終於說完了,余瀟瀟肩上披著條浴巾,紅著眼眶靠在經紀人懷中抽泣,看起來還真像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模樣。
人人都在等著江恕發難,不敢發出半點聲響,男人微揚起眉梢,偏頭看向溫凝,從小李那一長串話中提煉出了重點,他勾了勾唇,問:「你嫉妒了?吃醋?」
溫凝縮了縮腳指頭,江恕盯著看了眼,精緻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假意沉下臉:「你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