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出了房門直直下到一樓,一路上神情凶煞,途經的人見了紛紛嚇得不敢靠近。
在聽到溫凝說要搬走之後,他心頭那股無名火遲遲無法褪去,不是在惱她,而是在氣恨自己。
他皺著眉頭,不敢去回想自己到底對她做了多少混蛋事,讓她如今變得這麼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
明明當初剛剛將她從那小村莊接走的時候,她只聽了自己毫無誠意的一句話,便能死心塌地跟著他走。
那時候的溫凝,把對這個世界僅有的信任全數掏出來交到了他的手中,放心踏實地把自己也一併交給了他,只可惜到頭來換來的同樣是冷漠和拋棄。
從一出生,她就被家人拋棄,承受了這個世界最原始的傷害,後來哪怕被人收養,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的爺爺想要保護她,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在學校被小朋友孤立,在家裡被姐姐欺負數落,小姑娘努力學著乖巧懂事,換來的卻是叔叔嬸嬸的謾罵毆打甚至送人,體會了第二次被拋棄的滋味。
以至於後來在後山小破屋裡遇到了江恕,少年想要背背她,她都擔心自己破舊的衣裳將他弄髒,猶猶豫豫。
江恕被江家找到並帶回小破屋的當天,溫凝本是要來赴約,然而一連幾日偷偷將飯菜帶到後山的事被姐姐發現,並在自己爸媽面前告發,嬸嬸發了狠地打罵後,整整關了她三天,關了三天也餓了三天,村長叔叔發現的時候,小姑娘餓得都說不出話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往後山的小破屋跑。
因為她的江恕哥哥還在等她,她並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更不知道,江恕哥哥早已飛往大洋彼岸。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她沒再見過江恕。
小姑娘心裡難受,然而卻並沒有哭,她不敢哭,哭了就會惹來打罵,哭了也沒人心疼。
八歲的小女孩再一次嘗到拋棄的滋味。
可是後來,十二年之後的再次相遇,她還是相信他,還是滿懷希望地跟著他走,只是沒想到,到頭來也不過是換來了半年的婚姻。
短暫又絕望。
該習慣的,她早就該習慣了。
如今她只不過是個膽小自卑沒有安全感的小傢伙,一而再再而三的拋棄,讓她對任何事情都沒有了信心,她不信什麼東西會永恆,不信自己會得到幸福,更不相信江恕會愛她很久。
曾經堅定勇敢的小姑娘,變得什麼都不敢了。
所以哪怕離婚之後的好幾次,面對江恕的靠近,她都有心軟和心動,可是自我保護讓她卻步,一直都沒敢再給他想要的答案。
江恕只不過才出了酒店大堂,屋外撲面而來的冷風一下吹回了他的理智。
他停下腳步,而後轉身往回走,腳下生風。
最終還是回到了溫凝的房前,守在門外,沒敢進去。
屋內暖氣開得很足,小姑娘燒得臉頰異樣的紅,卻還是覺得刺骨得冷,她環抱著自己,整個人縮在椅子上小聲抽泣,哭了一會兒,又拿起筆寫題。
可不論怎麼寫,腦海里浮現的都是江恕坐在身邊耐心溫柔地教她的畫面,她本就燒得頭疼,這會兒更是眼淚啪嗒啪嗒地砸在卷子上,怎麼收都收不住。
江恕在門外站了許久,後來還是沒忍住,敲了敲門。
屋裡沒人應聲,江恕有些擔心,手腳利索地開了門進去。
小姑娘枕著卷子趴在桌上睡了過去,江恕走近時,就見那捲子濕得皺皺巴巴,小姑娘卷翹的羽睫上還掛著來不及乾的眼淚珠子。
他殺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
他將滾燙的小傢伙抱回床上,耐心仔細地替她用毛巾一遍一遍擦拭身體。
半個多小時後之後,私人醫生過來檢查了情況,開了藥。
江恕攬著她,小姑娘已經燒得迷迷糊糊,醒不過來,藥也難餵。
男人不厭其煩,最後到底還是把藥給餵完了。
大抵是藥哭,又或者是夢裡有夢見了什麼傷心難過的事,溫凝靠在他懷裡,小嘴癟著,眉頭也皺著,可憐巴巴一張清瘦的臉,委屈得讓江恕心疼到死。
她這一夜都睡不好,發燒反反覆覆,江恕更是沒睡過,替她換冰袋擦手腳,一直折騰到了凌晨五點多鐘,才堪堪哄她熟睡,燒了一夜的滾燙也終於褪去。
江恕將人抱在懷中,擰著眉頭心事重重,他垂眸看著她,抬頭時又盯著床頭櫃的那盒磁帶瞧。
天微微亮時,他動作輕緩地將人塞回被窩裡。
她昨夜拒絕的話說得明明白白,江恕擔心她醒來見到自己,又要會受氣,只能悄悄離開。
臨走前還是沒忍住,俯身吻了吻那溫軟蒼白的嘴唇。
隔天一早,江恕接到了任天高的電話。
「江總,香港那邊有消息了。」
江恕緊了緊後槽牙:「我親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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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溫凝起來的時候,除了覺得頭還有些昏昏沉沉以外,倒是沒有其他不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記憶中她一邊哭一邊寫題,後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她掌心探了探自己的額頭,燒已經全退了,小姑娘還有些驚訝,過去她生了病也沒錢看醫生,藥更是沒吃過,從來都是自然療法,好得很慢。
小姑娘坐起身,稍稍偏頭便看見床頭柜上放著藥和水,杯身還是溫的。
杯子下面壓了張紙條,看那蒼勁的字跡就知道是江恕寫的。
「藥要好好吃,一天三次,飯後吃,先不減肥好不好?好好吃飯,好好吃藥,病才會快快的好。」
他這話說的像哄不懂事的小孩似的,誰要他哄了。
溫凝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心想他昨晚後來又回來過?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手機便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一串號碼,號碼是江恕的。
溫凝堵著氣沒接,電話響了四五次她都無動於衷,就那麼靜靜地看著,隨著鈴聲斷了,緊接著便是一條條簡訊。
哼哼,才打了四五次就沒耐心改發簡訊了,渣男!
溫凝心裡倒莫名的沒有了昨晚的難過和不安,小眼神瞥著那一條條不斷進來的簡訊。
「醒了嗎?先把藥吃了,還燒不燒了?」
「水摸摸熱不熱,不熱了再燒一杯,別喝涼的。」
「藥在桌上看見了嗎?醫生給你開了三天的量,每頓都要按時吃,飯後吃。」
江恕不厭其煩地把紙條上寫的內容再叮囑了一遍。
「我和你助理吩咐過了,要她盯著你吃藥,難吃也得吃。」
溫凝揚揚眉,和助理吩咐了是什麼意思?他一下叮囑了這麼多,怎麼,以後不打算管她了唄。
無形當中被寵嬌的小姑娘多少有些矯情,一秒之內胡思亂想了一通渣男始亂終棄的戲碼之後,委屈地把所有簡訊全都清除了,還順帶把他拉黑一通。
愛管不管,愛來不來,反正她也沒吊著他,昨晚都說得那麼清楚了。
江恕最後發過來的一條簡訊她沒看見。
「我要去香港幾天,這陣子沒法去找你了,有空接接我電話,你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