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十一)

2024-08-25 23:24:14 作者: 青蓮門下
  那場雨下得及時,下了個痛快。記住本站域名

  只是下雨過後又在三伏天裡下了場大雪,鵝毛似的飄在各處,也算是村子裡的一樁奇事了。

  村民們對他們年輕的巫也愈發愛戴感激。

  白雲蒼狗,光陰飛逝,寒來暑往又是一春。

  村子裡的景致依舊美好如畫卷。

  燕草碧絲,秦桑綠枝,亂花飛絮,風細柳斜。

  桃花依舊咥笑著春風。

  曾經有個姓沈的先生說過(注),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時只需注意,凡有桃花處必有人家,凡有人家處必可沽酒。

  一個穿著麻衣的青年便提著酒壺順著清溪找到了這裡。

  他順著小路走到村口,紅透了幾個大姑娘的臉。

  老人們卻驚異地圍住他,問所從來。

  青年便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答曰是緣分所至,誤入到此。

  老人們隱隱覺得眼熟,因為這個笑好像一個人。

  像誰呢?

  這笑……像他們的巫?

  「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啊?」

  「鄭清。」

  幾個老人對視一眼,記性好的想起了當年巫還未長大時滿村子裡找一個叫鄭清的人。

  一個老人家拉住青年的袖子,熱情道:「村子裡好久都沒有來過外人了,來來來,到老伯家裡吃酒……」

  「看你的酒壺就知道你是來打酒的,老伯家裡有好酒啊,七十年的女兒紅……」

  鄭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老人拉回了家。

  七十年的女兒紅?

  其他的幾個老人吩咐了小輩,孩子拔腿就跑,去村東頭找他們的巫。

  「大人……呼……大人!」

  「怎麼了?」沈憐給孩子倒了一杯茶,讓他緩口氣慢慢說。

  「我爺爺說有個叫鄭清的來了。」

  沈憐愣了一下,微笑道:「應該是同名了罷,我找的那個早就死了。」

  都不知道屍骨在哪兒,入土了沒有。

  孩子疑惑地歪了歪頭,乖乖喝他的茶。

  沈憐從柜子里拿出一把冰糖遞到孩子手裡,摸了摸他的頭道:「去和小夥伴玩吧。」

  孩子捏著糖,興沖沖地往門口走,走到門口時又仿佛想起了什麼,向沈憐鞠了一躬,脆生生地喊道:「謝謝大人!大人再見!」

  沈憐頷首,笑得很溫柔。

  孩子貪玩,就繼續去田埂間抓蝴蝶去了。

  沈憐研著墨,聽著窗子外嬌鶯婉轉啼鳴。

  片刻,他「啪」地一聲折斷了筆。

  又寫廢了一張紙。

  鄭清不理解為何村人會設酒殺雞,如此熱情。

  直到杯盤狼藉一燈如豆之時他還是不理解,雖然他其實出于謹慎,什麼都沒吃。

  主人家竟然也沒生氣。

  「老人家,您看這天色已晚……」

  老人搖了搖頭,道:「我家這地方小,怕是沒有空餘的地方,後生想要借宿,就得去村子東邊的巫那裡啊。」

  鄭清並不想借宿,他只是想藉故告辭。

  於是他向老人告別,說是要去巫家,其實準備離開這個村子。

  月亮爬上了柳梢頭。

  月光冷得像瓷。

  他借著月光,看到一個人向他走來。

  「嘀――隨機任務生成――」

  「嘀――隨機任務――離開這個村子――」

  「嘀――若任務失敗,系統判定玩家死亡――」

  這個村子有貓膩。

  鄭清眼神一凝。

  那個人越來越近了,近到鄭清能看到他黑袍上的繁複金線。

  黑袍的主人有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目光寒涼如水。

  「沈憐?」鄭清忍不住低呼。

  沈憐的眼神似乎有了一絲波動。


  能叫得出他名字的,除開村民告知,便是故人了。

  他湊上前去,直到兩人淺淺的呼吸交纏,絲毫不覺得兩人此時的姿勢有些不妥。

  他摸上了鄭清的喉結。

  男人。

  鄭清覺得現在的沈憐很不對勁。

  還是那個沈憐,但總感覺哪裡不一樣了。

  「鄭清?」他聽見他喚他,可這貨之前一直叫他「醫生」。

  「嗯?」鄭清回道。

  「一個……男人?」

  他看見沈憐那雙近乎波瀾不驚的眼睛裡盛滿了驚訝和詫異。

  更不對勁了。

  「西醫治標?」鄭清試探道。

  沈憐沒反應,反而是以一種看瘋子說瘋話的眼神看著鄭清。

  鄭清把沈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確認了這就是之前的那個沈憐。

  沈憐歪了歪腦袋,笑道:「鄭清……要借宿嗎?」

  鄭清想起了系統的任務,又看了看沈憐。

  這人絕對沒有被換芯子,畢竟這麼欠收拾的笑容不是誰都能練出來的。

  於是他點點頭。

  「好啊,樂意之極。」

  枝柯的影像藻葕交錯,月光給小路披上銀輝。

  小路上的人肩並肩地走著,誰也沒有說話。

  夜風有些寒涼。

  兩人看著對方,目光表面柔情,裡面是藏得極好的審視。

  他們都想找點話題,至少要試探出點什麼,然而卻發現兩人同時開口。

  於是他們又都不說話了。

  路的盡頭,有一間屋子,門口亮著一盞燈。

  橙黃色的火光,很暖。

  這火光給兩人都打了一層柔光,看起來眼角眉梢溫柔了不少。

  「吱呀――」沈憐推開門。

  「請進。」

  屋子比鄭清想像的要奢華得多,很多東西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普通村民用的。

  他又看了看沈憐的黑袍。

  「你是這裡的巫?」

  沈憐點頭。

  然後兩人又沉默。

  鄭清得小心翼翼地試探,沈憐得找出交談的界線,不讓自己把忘記過去的老底露光,任人忽悠處於劣勢。

  沈憐給鄭清倒了一杯茶。

  「畫皮鬼那傢伙去哪兒了?」

  畫皮鬼?沈憐想到了那個絕美的、冒充神使的傢伙,笑了起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哪個知道她去哪兒了。」

  很好,已經知道這姑娘的真身了,一隻披著別人家姑娘皮的鬼。

  「你不是死了嗎?」沈憐看他。

  鄭清抿了一口茶,道:「王妃已死,我又為何不能活?」

  王妃是誰?

  對面這人這句話的邏輯應該是,因為王妃死了,所以他沒死。而沈憐或者那個畫皮鬼卻認為他死了。

  也就是說,至少鄭清和王妃是處在對立面上的。

  所以,他和畫皮鬼應該是認為王妃沒死。

  那麼,問題出在那個他並不認識的王妃身上。

  「王妃竟然死了?」沈憐試探道。

  「這件事情是你和畫皮鬼辦的呀。」

  或許沈憐應該再找畫皮鬼問問,可以拼湊出他的一部分記憶,可惜那個女人又沒影了。

  線索還是很亂。

  眼前這個喝著茶的人值得信任嗎?

  沈憐打了個哈欠,指著一個方向道:「我乏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客房在那邊。」

  說著他也不顧鄭清,吹熄了燈徑直去了臥室。

  鄭清梳理著這次沈憐身上的違和感,也上床安歇。

  沈憐其實根本睡不著。

  其實今天他聽到這個消息時並不意外,或許他一直有一種他還會和故人相逢的潛意識。


  心靜不下來,天快黑了,可能那人會離去。

  他對自己的過去還是有點好奇的。

  於是他思慮再三,還是在黃昏時候出門了,遇上了是緣分,遇不到是天意。

  山前燈火欲黃昏,山頭來去雲。鷓鴣聲里數家村,瀟湘逢故人。

  意境是美的,只是天比較黑,他想著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故人性別為男?

  他雖然不動聲色,但還是有點意外。

  現在仔細一想,畫皮鬼好像從來沒有明確說過「鄭清」是個姑娘。

  「鄭清死了你還想為他殉情不成……」

  那朵芍藥在他腦海內循環。

  他更加心煩意亂。

  曾經都,發生過什麼事?

  老子曾經的戀人,是個男人?

  鄭清其實也睡不著。

  在這種明顯有貓膩的地方,他能睡得著才有鬼了。

  或許只有沈憐還值得信任一下。

  他也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畫皮鬼現在不見了,處於暫時消失的狀態。

  沈憐和畫皮鬼以為自己死了。

  也就是說,他們兩個以為王妃沒死。

  那麼問題出在那個王妃身上。

  再進一步,沈憐或者畫皮鬼出了岔子。

  他更傾向於出岔子的是那個粉雕玉琢的畫皮鬼。

  另外――沈憐好像有了問題。

  他沒對出來暗號。

  處處透著可疑。

  但他絕對還是原來的那個沈憐。

  都發生過什麼事?

  他思考著,漸漸迷迷糊糊,沉入夢鄉。

  直到他再次睜開眼睛。

  天已經大亮。

  他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綁得結結實實。

  沈憐坐在他對面打量著他,見他醒了,露出一個笑,撐著腦袋惡意賣萌。

  「茶里有蒙汗藥哦。」

  他伸出一根指頭挑起鄭清的下巴,喟嘆道:「好皮囊……」

  或許自己失憶前的品味也不錯。

  「唔,就是笑得有些欠揍了。」

  鄭清淡定地盯著他,問道:「你幹什麼?」

  沈憐垂下鴉羽般的眼睫,又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你是不是打算離開這個村子呀?」

  「我不許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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