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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安徒生和王爾德(九)

2024-08-25 23:24:17 作者: 青蓮門下
  〔「話忘了一句。記住本站域名」

  「嗯,肯定是忘了一句。」

  我們始終沒有想出。

  太陽卻已悄悄安息。〕

  「你怎麼把自己變成雕像了?」鄭清問。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小姑娘。」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

  沈憐聽見鄭清問:「你為什麼愛上了她?」

  醜陋的雕像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說:「因為陪伴吧。而且很遺憾的是我弄丟了一朵紅薔薇。」

  他語氣很平靜,也聽不出什麼遺憾,但仿佛愈平靜就愈悲傷。

  「沒關係,」鄭清說,「丟了紅薔薇,我可以送你一朵紅玫瑰。」

  雕像就笑了:「醫生你莫不是個傻子,我現在是塊不能動的石頭,怎麼接你的紅玫瑰!」

  鄭清也笑罵:「你才是個傻子!」

  沈憐確實是個傻子,傻到把自己折騰成雕像立在廣場上。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風光得很,他渾身上下的金片還在,他明亮的藍寶石的雙眼還在,他劍柄上的紅寶石也還在。人們都愛他,他們叫他「快樂王子」。

  他看上去確實快樂極了――雖然這對於沈憐來說是個極具諷刺意味的冷笑話。

  他站在廣場上吹著風淋著雨,明明過得痛苦極了,卻還有閒心讚嘆王爾德真是個天才,對得起他墓碑上的口紅印。

  「嘀――」

  「系統生成程序,隨機任務二,按照王爾德的故事主線扮演快樂王子,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若任務失敗,系統判定玩家死亡。」

  「嘖嘖,我就知道。」他自言自語。

  那隻懷疑自己的前女友蘆葦小姐跟風調情的燕子果然來了,他因為劇情的不可抗力在沈憐的腳下做了窩,又理所當然地碰到了沈憐的眼淚。

  「你為什麼哭呢?」燕子問,「你把我的身上都打濕了。」

  「以前在我有顆人心而活著的時候,」雕像開口說道,「我並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東西,我的臣僕們都叫我快樂王子,的確,如果歡愉就是快樂的話,那我真是快樂無比。我就這麼活著,也這麼死去。而眼下我死了,他們把我這麼高高地立在這兒,使我能看見自己城市中所有的醜惡和貧苦,儘管我的心是鉛做的,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哭……」

  當然,這是王爾德的雕像的台詞,不是沈憐的,他從沒有快樂過,也並不會為了世間的醜惡和貧苦去哭。

  「啊,難道他並不是鐵石心腸的雕像?」燕子心想。

  「我覺得我是個鐵石心腸的傢伙。」沈憐心想。

  「遠處,」王爾德的雕像用低緩而悅耳的聲音繼續說,「遠處的一條小街上住著一戶窮人。一扇窗戶開著,透過窗戶我能看見一個女人坐在桌旁。她那瘦削的臉上布滿了倦意,一雙粗糙發紅的手上到處是針眼,因為她是一個裁縫。她正在給緞子衣服繡上西番蓮花,這是皇后最喜愛的宮女準備在下一次宮廷舞會上穿的。在房間角落裡的一張床上躺著她生病的孩子。孩子在發燒,嚷著要吃桔子。他的媽媽除給他餵幾口河水外什麼也沒有,因此孩子老是哭個不停。燕子,燕子,小燕子,你願意把我劍柄上的紅寶石取下來送給她嗎?我的雙腳被固定在這基座上,不能動彈。」(注)

  燕子雖然要趕著去埃及,也不喜歡小孩子,但他看著快樂王子的愁容,還是決定陪他一個晚上,並做他的信使。

  再然後日復一日,燕子一直說要走,卻一直陪著他,一直做他的信使。

  「燕子,燕子,小燕子,」王爾德的雕像說,「遠處在城市的那一頭,我看見住在閣樓中的一個年輕男子。他在一張鋪滿紙張的書桌上埋頭用功,旁邊的玻璃杯中放著一束乾枯的紫羅蘭。他有一頭棕色的捲髮,嘴唇紅得像石榴,他還有一雙睡意朦朧的大眼睛。他正力爭為劇院經理寫出一個劇本,但是他已經給凍得寫不下去了。壁爐里沒有柴火,飢餓又弄得他頭昏眼花。」(注)

  「燕子燕子,你把我的眼珠挖下來,送給那個可憐的寫劇本的年輕人……」

  「燕子燕子,你把我的另一隻眼珠送給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

  當然,直到某一天,沈憐在其中夾了一些私貨:「哦,燕子,你知道嗎?在另一座城市,一隻可憐的夜鶯為了荒謬的愛情就要死掉了……他竟然為了一朵紅玫瑰,哦,僅僅是一朵紅玫瑰,就要貢獻出自己的心頭血,讓那朵玫瑰花變得紅如鮮血、赤如絳玉……僅僅是為了一個不知所謂的人的不知所謂的愛情,這該死的愛情!他還在唱歌……我得幫幫他……燕子,你可以做我的信使,把這張券送給他嗎?」


  「這是什麼?」燕子問。

  「你去了就知道了。」沈憐說。

  「他有點語無倫次。」燕子想。

  不過他還是飛到了另外一座城市,把這張沈憐從系統那裡得到的復活券送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夜鶯身邊。

  雖然夜鶯已經涼透了,但是在這個世界,總會有一些奇異的事情發生的對吧?或者說,某不隨機會死系統隨機出品的商品,有絕對的質量保證?

  ――沈憐這人聰明,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心賊。

  最後他當然完成了任務,那只可憐的燕子也擺脫了凍死的命運,飛去埃及了――因為沈憐崩了雕像的人設,告訴燕子自己是多麼冷酷無情,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只是他沒有想到,受他救助的醫生竟然走了那麼多的路來看他,醫生可不就是傻子嗎?

  鄭清可不覺得他自己是傻子,他只是擔心贈予他復活券的人。

  來給他復活券的是一隻燕子,他很快就排除掉其他童話,想到了王爾德的《快樂王子》,於是他來找他了。

  畢竟原著中那個王子那麼慘,鉛做的心臟都碎掉了,又被扔到了垃圾場裡。

  當快樂王子的金箔脫落,寶石不再,又有誰會喜歡他呢?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

  「原本的故事裡,快樂王子鉛做的心臟碎掉了,那麼你呢?」鄭清問沈憐。

  「我是比不上他的,」沈憐道,「我比他自私,又足夠鐵石心腸。」

  「嘀――」

  「系統生成程序,隨機任務二,在第二天天亮之前,幫助快樂王子的雕像變回人類,若任務失敗,系統判定玩家死亡。」

  鄭清的任務竟然在此時來了。

  第二個任務。

  「你知道怎樣把你變回人類嗎?」鄭清犯了難。

  「我要是知道我還立在這裡幹嘛。」沈憐想翻個白眼兒或者攤個手,可惜他現在不能動。

  於是鄭清靠在披著斗篷的雕像腳邊,從太陽落下的時候靠到了星星升起的時候。

  四周靜悄悄的。

  「其實這樣一直待下去也不錯。」鄭清說。

  「我說醫生,你要是完不成任務可馬上就要死了呀,」沈憐反駁,「或許我們可以思考一下童話故事的基本套路。」

  「童話故事的基本套路?」

  「毒/藥和真愛之吻高居榜首、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鄭清就坐在那裡一直愣一直愣一直愣,然後他突然捂住臉,道:「我還不如死了呢。」

  看起來竟然有點欲哭無淚的可愛。

  雕像就發出一陣聽起來很喪心病狂的笑:「對呀,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去哪裡找我喜歡的小姑娘!」

  鄭清順著他的話說:「對,毒/藥一定解決不了問題,那麼,病急亂投醫,在天亮之前,或許只能試一試一個吻了。可是我並不能趕在天亮之前把你心愛的小姑娘帶過來,再說了,人家願不願意吻你還說不定呢……」

  他說著說著,站起身,湊上前去,吻上了石像冰冷的唇瓣。

  「所以……為了我的命,我只好勉強試一試咯……」他在唇齒相依間呢喃。

  月亮和星星的光灑了下來,廣場上除了他們再無一人,遠處房屋的燈還亮著,燈光是溫暖的橘黃色。

  然後他唇瓣上的觸感變得溫暖柔軟了起來――他看到了沈憐那張清秀又蒼白的臉。

  已經打烊了的商店黑乎乎的,可裡面的八音盒似乎都響起來了,毛茸茸的玩具熊似乎也在咧著嘴笑。沈憐好像也露出了個一閃而逝的笑,隱隱約約看不真切。然後他扯住鄭清的頭髮反客為主,把鄭清的唇瓣咬得鮮血淋漓。

  「嘖,對良家少年搞突襲,不要臉。」沈憐說。

  「嘖,渾身上下只穿一件大斗篷,不知羞。」鄭清說。

  「嘀――此副本任務結束。」

  「嘀――應到玩家二人,實到玩家二人,存活人數二人。」

  「嘀――玩家脫離此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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