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在之前變成了冰藍色,色溫很冷,睜開的那一瞬,就像雪原的風呼嘯而來。記住本站域名
那種感覺純淨得像冬日新雪後,你打開房門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氣,又凜冽得像絕世好刀第一次出鞘時刀刃上的寒芒。
冰藍色的眼瞳是萬丈堅冰,裡面封存著一段月光。那眼瞳在剛剛睜開時是冷漠的、凌厲的,而那亘古不化的冷漠堅冰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間――冰皮忽解,波色驟明。
在盈盈的波光中,那一段柔和的、靜謐的、旖旎的月光出來了。
鄭清就撞進了這麼一雙盛著月光的眸子裡。
眸子的主人像是做了千百萬次那般熟練,他不顧手上的針頭,撐起上半身,摟住了鄭清的脖子,親昵熟稔地蹭了蹭。
「醒了?」鄭清問了一句廢話。
沈憐「嗯」了一聲,靠在他身上不動了。
在這個過程中,同樣在床邊的蕭寧像是披上了隱形人的斗篷。
蕭寧:……
我應該在車底,而不是在車裡。
蕭寧現在不懷疑鄭清和沈憐的關係了,他懷疑自己和沈憐的關係。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沈憐詫異地扭過頭,道:「隊長,你怎麼在這裡?」
一陣複雜的情緒充斥心頭,有怒意,有委屈,也有迷茫,蕭寧勉強笑了笑,問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沈憐微笑道:「挺好的,謝謝你為我擔心。」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嗯,隊長再見。」
「再見,你好好休息。」
蕭寧走後,鄭清把靠在身上的沈憐推開,讓他的坐姿重新端正。
沈憐竟然沒有對這近乎於撇清關係的動作表示抗議,竟然也像早已習慣一般。
「你和他怎麼回事?」
「他應該有點喜歡我吧。」
「你呢?不說破、不答應也不拒絕?」
「嗯。」
「你真是……」
「犯賤還是婊?我替你補上?」
「你別這樣。」你知道我拿你沒轍。
「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盤問我這些呢?鄭、醫、生。」
蕭寧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一團,他漫無邊際地在基地里遊蕩,想捋捋自己的思緒。
他一路踢著小石子,不知不覺上了天台。
夕陽盛大,紅紅的一個餅就掛在天台邊緣,仿佛伸手就能觸到。
夕陽下還蹲了一個人。
那個人頭髮蓬亂,臉色蒼白,看見他後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
「陳博士,你怎麼在這兒?」
博士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太陽,聽到蕭寧問他,慢悠悠道:「實驗室里睡了一個多月,被助手趕出來了,說是讓我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放鬆心情,說不定還能找到新思路。」
蕭寧走過去,蹲在他身旁,也試著伸出手,看著那隻手徒勞地抓不住任意一片緋色的光影。
「那挺好的。」蕭寧說。
於是兩個人就一起沉默。
「天快黑了。」博士說。
太陽徹底鑽進了他們腳下,只留下了一道赤色的圓弧。
蕭寧從皮夾克中摸出一包煙,問:「介意嗎?」
博士搖搖頭,從他的煙盒裡順了一支。
他看著太陽僅剩的那道圓弧,突然孩子氣地笑了,眼裡跳動著金紅色的火苗。
「我想拿太陽點菸。」
蕭寧打開打火機將煙點燃。
「好主意。」煙霧繚繞中,蕭寧聽見自己說。
他的心更亂了。
「你知道綁架那位林小姐的是誰嗎?」鄭清問。
「不清楚。」沈憐拔了針頭,有些煩躁。
「你得罪了誰?或者說你死了誰是受益者?」
沈憐自認自己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是個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合格公民,沒有得罪死任何人。
至於受益者,更是毫無頭緒。
「知道我和林緋談過戀愛的,末世前不少,末世後可不多,」沈憐說,「知道我一定會去救前任女友的,那就更少了……」
沈憐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經歷的每一件事,每一個小細節。
自從來自《山海經》的那些草發揮了它們應有的作用後,沈憐的記憶力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混沌。
吃了就不迷惑……
過往的記憶像是膠片一樣,一幀一幀被倒帶重放,每一件事情中,周圍所有人的表情,語言,語氣,小動作被逐一分解。
「我有一點猜測了。」沈憐說。
鄭清還想再說什麼,卻聽到沈憐一聲頗為冷淡的「我困了」。
鄭清確定了,沈憐在發脾氣。
他不確定沈憐為什麼發脾氣。
他把沈憐的手攤開,在有指甲印的地方吹了吹,然後在他手心裡放了一顆糖。
「你睡吧。」他輕輕走出去。
臨走前,他聽到一聲「我日你大爺」。
鄭清看到了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令人驚艷,只看一眼便魂牽夢縈的女人。
那個女人的臉鄭清從未見過,但他依舊走過去,像每一個見到美人而心生欣悅,去和美人搭訕的男士一樣。
「見到你很高興。」鄭清說。
女人漫不經心地撩了撩頭髮:「那你可真是滿臉都寫著高興呢。」
鄭清覺得與她無話可說了。
女人也不拿正眼看他,矜傲道:「少廢話,沈憐呢?」
「關你什麼事?」鄭清反詰。
「我發現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白眼狼。」
「這又從何說起?」
「我剛剛才救了你們的命。」
「嗯?」
「要是沒有我,一顆超級大的飛彈,就會『嘭』的一聲,炸在你們的頭頂。」女人嘻嘻地笑,很神經質。
「我們不一定死呢,小姐。」
女人翻了一個白眼兒。
「不過還是萬分感謝。」鄭清微微躬身。
女人沒想到這人竟然沒有與她針鋒相對,一時間有些不習慣,訕訕地扯了扯頭髮,透出了一種單純的可愛來:「誒,那……沈憐呢?」
「叩叩叩……沈憐,你在嗎?」
「請進。」
秦晴進門,看到沈憐靠在床上,身前放著一本書。
「請問你有事嗎?」沈憐語氣含糊。
「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恢復的怎麼樣……你在吃糖?」沈憐的話不是很清楚。
「沒有。」沈憐睜著眼睛說瞎話。
「剛才那位先生呢?」
「走了。」
「嗯。」秦晴說了一句,然後,她的指尖火焰爆起,直衝沈憐而去。
沈憐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伸出還粘著衛生棉球的手抵擋。
能量越來越大,火勢越急,燃燒的範圍越廣,像是火瀑布一般。
而沈憐蒼白柔弱的指尖上有冰晶隱隱閃耀,頂著這巨大的火瀑布。
這是獨具美感的一幕,可惜無人欣賞。
「為什麼?」沈憐問,「我想不通。」
秦晴沒有回答。她一個發狠,另一隻手中藏著的匕首向沈憐心臟刺去。
沈憐還是靠在床上的姿勢,和之前秦晴進來時一模一樣,他抬腿,從一種常人根本無法踢出的角度,踢飛了那把匕首。
然後他又放下了他那矜貴的腿,坐姿又和之前一模一樣了。
「哇,這柔韌度……我們上床吧。你在床上,一定……非常好玩。」沈憐聽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音色不熟悉,音調很熟悉。
他燦爛地笑了,說:「你來啦。」
「我來啦。」那個女聲咯咯笑。
秦晴的心亂了。
她完全不知道那個陌生女人是何時出現的。
她加快了手裡的動作,想要儘快殺死沈憐。
哪怕犧牲性命,也要先把沈憐弄死!
然後,她聽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男人的聲音:「請再說一遍,你想和誰上床。」
「要你管啊。」女人說。
他們完全無視了秦晴。
一股近乎預示般的絕望感自秦晴心頭升起。下一秒,秦晴被掐住了脖子。
那個美麗的女人摸著她的臉,幽幽道:「我都捨不得殺他呢。」
秦晴正想掙扎,卻又聽到女人說:「放心吧,那些紊亂了的人不會再次出現了。」
秦晴半信半疑,但看著女人篤定的樣子,心頭竟然鬆了一口氣。
「至於沈憐,他也要離開了。」
「婉婉,你知道她為什麼要殺我?」
「我當然知道,」畫皮鬼笑意盈盈地看著沈憐和鄭清,「先生們,我們應該離開了,難道你們想待在這裡一輩子不成?」
電光石火間,沈憐和鄭清都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張婉娘看著他們的臉色,道:「沒有徹底……但快了。」
「嘻嘻。」沈憐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我們該走了。」
「嘀――任務完成――」
沈憐突然掀開被子,朝著鄭清的方向撲過去。
他吻上了鄭清的唇。
鄭清嘗到了糖塊的香甜,還有另一種東西奇異的味道。
沈憐嘴裡有東西!
「嘀――應到玩家兩人,實到玩家兩人――」
沈憐這次無比的急切,他近乎粗暴地撬開鄭清的牙齒,濡濕的氣息瀰漫。
鄭清驚訝地看著他,而他的舌頭長驅直入,儘量往鄭清的咽喉頂。
「給我咽下去吧。」沈憐想。
你那永不寂滅的靈魂,穿過幽暗、冷晦的永恆,終於又回到我身邊。
「嘀――玩家脫離此世界――」
那三個人影慢慢消失,秦晴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聲音溫柔地在耳邊呢喃,雖然那真心實意的溫柔有些僵硬,還有些揮之不去的神經病氣息:「放心吧,世界會更好的。」
金烏西沉,黑夜翻騰。
博士掐滅了手裡的煙,沉靜道:「天黑了。」
晚風吹著蕭寧的髮絲,吹著他的衣角。
蕭寧露出了一個釋然的,瀟灑的,有著奇特魅力的笑。
「你該和今天告別了。」博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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