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 夏侯
對於東平陵這座城，泰山軍老人們都是五味雜陳的。
在這裡，他們留下了太多的記憶，這個孕育出泰山軍的城市，屢次落到漢軍手上。
這一次他們終於回來了，只是這裡再也不是當年的樣子了。
其實丁盛在還沒進入濟南時，就在頭疼一件事，倒不是在頭疼那些曹軍，而是在擔心如何與地方上相處。
有一件事再如何迴避都躲不開的，那就是東平陵作為當年泰山軍的起家之地，此前一直是根基身深厚的。
但後面青州整體落入了曹操的手中，而曹操這人的確手段厲害，靠著各種收攬人心的手段，硬生生在濟南這片站住了。
可問題來了，此地原先是泰山軍子弟的老區，曹操來了後，焉能不治理？
而這一治理清洗，剩下的濟南百姓都是哪些人？
說輕點是曹操的順民，說難聽的豈不是就是沾了泰山軍子弟、家眷鮮血的敵人了？
可這事又沒辦法證實，所以丁盛也不知道如何與地方上做工作。
畢竟泰山軍的規矩擺在那裡呢，手裡沾了血的，你還想活？
正是這樣糾結的心態，丁盛帶著大軍抵達到了東平陵外。
此時東平陵已經被曹軍給放棄了，所以丁盛很順利的就開入了東平陵，緊接著丁盛就寫了三封軍報。
一封是送往無鹽的王上行營，將現在青州的戰況匯報給王上。一封是送往平原郡，給那邊的董訪通個氣，讓他那邊撥送糧草。
最後一封則是給泰山地方，讓那邊的友軍儘快出山接管東平陵等地。
畢竟丁盛所帶的都是野戰軍團，用來守城就浪費了。
這邊丁盛救濟中等待時，一直持堅壁清野策略的夏侯淵軍團也不好受。
……
距離東平陵數十里外的小聚落，曹軍的二號人物夏侯淵就在一處茅舍中奮筆疾書。
在發動堅壁清野後，為了保存各軍實力，夏侯淵將部隊分拆到各處潛伏，而只有直屬營頭隨他身邊，就潛伏在這處小聚落里。
這正是夏侯淵的機敏之處，那就是越是燈下，越黑。
在直屬部隊環伺保護下，夏侯淵在寫著給曹操的書信。曹操此時正帶著大兵駐守在臨淄一帶。
在這份軍報中，夏侯淵非常實際的向曹操傳遞了部隊目前遇到的困難。
「自南撤以來，我部，鮮于輔部、呂虔部並計兵力一萬五千人，自二月沿東海道南下，於二月五日抵達東平陵。此時，敵軍兵力計四萬人，渡河以來軍分兩處，一處盤踞平原郡，一處南下濟南。」
「而我軍因倉促南下，破路並不徹底，敵軍修路迅速，我方剛掘，敵軍未幾日便修通。」
」爾後，我令呂虔部先後襲擊敵軍哨騎，於台縣野遇敵三千，激戰一日，殺傷敵軍百人。可因我軍兵力分散，未能再次擴大戰果，反被敵軍騎軍發現，呂虔部少挫，退往鄒平一帶休整。」
這軍報是夏侯淵寫給曹操的密信，所以有什麼就說什麼，絲毫沒有避諱隱瞞的地方。
就是之前組織的戰事先勝後敗也沒有隱瞞。即便這個勝是小勝，敗是大敗。
但其實這些困難還只是一般，更嚴重的還是此時曹軍的內部問題。
在下面的書信中，他就寫了此時曹軍內部遇到的嚴重問題。這些問題歸根起來有兩個。
一個就是曹軍此時兵力不強。
夏侯淵麾下的軍團是此前駐紮在平原津的青州精銳，一直以來都是肩負青州北面門戶之責。
但後面臨淄那邊的曹操先後抽調了數支精銳南下，合計兵力得有一萬六千多人。
而此時泰山軍只是北面一路就有雄兵四萬，是目前夏侯淵軍團兵力的接近三倍。
用夏侯淵的話來說，這點兵力實難與敵爭鋒，更不用說敵軍還配有大量的騎兵部隊。
不過這裡面也有轉機，那就是敵軍四萬人竟然開始分兵了，其中一部留在平原，一部前出到了濟南。
雖然兩邊距離還不是那麼遠，但也給了夏侯淵各個擊破的機會。
只是現在夏侯淵有點下不了決定，他不確定敵軍這樣分兵是不是就是故意誘他出擊的。
但不論怎麼說，此時兵力缺乏是夏侯淵遇到的大困難。
而夏侯淵遇到的第二個困難就是此時青州北部的複雜局勢。
隨著曹操將絕大部分資源、人員和兵力調往青州南部的臨淄一帶，此時青州北部一帶曹氏的影響力急劇下降。
而且這也暴露了此前曹操平定青州的弊端了，那就是拿下的太快了，很多地方上的實力派都沒有來得及清洗。
而現在，隨著青州軍主力退回臨淄，夏侯淵這邊又將大部分的兵力分散在了濟南一帶，試圖襲擊東平陵的丁盛。
他和丁盛算是老冤家了，這些年兩人沒少碰。
可這個時候，青州其他地方卻有點不那麼聽話了。不僅對堅壁清野的政策有點不放在心上，對於夏侯淵軍團的供給也時常不及時。
而這就讓夏侯淵有點發毛了。
外有敵軍的大兵團壓境，內部和地方上還有各種小心思，這擱在誰身上不慌。
所以在這份軍報中，夏侯淵還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將駐紮在樂安臨濟一帶的蓋彤軍團調配給自己。
他決定集合己部、鮮于輔部、呂虔部和蓋彤部，對駐紮在東平陵的丁盛開戰一場會戰，先殲滅此部。
其實夏侯淵很清楚，就算蓋彤那邊調配過來，兵力也不過是萬人上下，這些兵力也就是與丁盛相仿。
而真實的戰力肯定也不及泰山軍的百戰之師。
但夏侯淵能怎麼辦呢？眼前的情況就是這樣，容不得他打什麼富裕仗。
可在夏侯淵這邊躊躇兵力，準備會殲丁盛的時候，他也是他人眼裡的獵物。
……
駐紮在泰山老寨的徐庶在得知河北軍團已經南下到了東平陵，立即意識到出山的時機到了。
此時的徐庶已經是領兵千人的營將，這幾年可以說進步飛快。
他最早是在關羽出兵青州之時，在和陳登一戰中嶄露頭角的，此後他又屢立戰功。
更是在泰山守衛戰的時候，立下特大功勳，被關羽提拔為泰山營營將。
泰山作為泰山軍的龍興之地，能以這二字冠名，可見此營之特殊地位。
原先徐庶坐鎮泰山的時候，就非常重視山外的情報，也將軍中伶俐的專門派遣到山外作為密探，就是要把握山外的動向。
所以當得知北面主力大軍已經南下到濟南後，徐庶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很清楚，面對己方主力南下，曹軍採用了步步後撤，堅壁清野的政策，所以此時的東平陵看似輕易被主力大軍拿下了，但對於整體戰事卻一點沒有作用。
徐庶作為地方將，當然清楚此刻曹軍的兵力都在哪。
壓根就不是什麼城邑，而是廣闊的鄉野塢壁。而自家主力雖然兵力雄厚，但卻不熟悉地方情況，所以這就是他徐庶的機會。
於是，在集結了老營兵力兩千人後，由徐庶親自帶領，從虎山口出山，直插濟南的後方，也就是土鼓一帶。
這裡是泰山軍的老根據地，每處里社都有泰山軍的護田兵存在。
徐庶在聚集了這片地區的護田兵，就開始對濟南南部地區的曹軍塢壁發起進攻。
而第一戰就是他就成功伏擊了一支駐紮在土鼓西北二十里的一處軍柵，經過一番激戰，殲滅此地曹軍二百多人。
之後，徐庶如法炮製，又成功攻陷了數座營壘，繳獲錢糧無數。
本來徐庶也只是對曹軍做騷擾狀，但他在一次攻陷敵軍塢壁的時候，卻發現了數封敵軍書信。
信的內容明顯是一個曹軍大人物下發到這裡的，而且那個大人物一定距離此地不遠，因為上面講的一些東西都是很雞毛蒜皮的事情。
其中甚至還提到了要他們去尋找蜜水。
很明顯，這處營壘的曹軍肩負了這個大人物一定的後勤補給任務。
意識到這點，徐庶驚喜若狂，一旦能抓住這所謂的大人物，必然對整個局勢有意外之喜。
於是，徐庶開始連夜拷問曹軍俘虜，倒真的得到了一個地點。
不巧，正是夏侯淵所潛伏的那處里社。
……
二月春寒，濟南的曠野外，冷肅而寂靜。
來自朔北的寒風沿著一望無盡的河北平原，灌入青州，然後被突起的泰山群脈所阻擋，將整個冬日最後的寒意都灌入了濟南。
此時，在這處寧靜的小里社，曹軍吏士們正分散在里社附近開始訓練。
在曹軍中，夏侯淵是比較特殊的，即便夏侯與曹氏世代聯姻，但曹操對於夏侯淵的信任也是比惇、淵、仁、洪、休、尚、真要高很多的。
個中緣由很簡單，那就是這夏侯淵的確有乃祖夏侯嬰的作風。秉性忠烈，無論對上還是對下，都赤忱忠膽。
因為夏侯淵賞罰分明，又對下視如己出，所以他的部下們也樂為其死，對夏侯淵的軍令總能執行下來。
就說現在訓練吧，現在這天雖然不算太冷了，可一旦出個汗還是非常容易生病的。
在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可能一場小感冒就能要了你的命。
而就算這樣，曹軍還願意出來訓練刀劍，可見夏侯淵的統御之深。
說到生病，夏侯淵今日就有點不豫，可能是昨夜點燈寫軍報的時候著涼了吧。
不過那軍報倒是連夜就發了出去了，現在夏侯淵只需要等待曹操的回覆，就可以著手準備對東平陵的圍殲了。
不過在這個過程里，他也不閒著。
將直屬營訓練得更精銳是一方面，另外他也可以思考一下後面的圍殲戰事該怎麼打。
所以只是讓扈兵那邊做了一鍋粟粥，他就讓人將帳下的那些個幕僚、佐吏都喊了過來。
大夥可以一邊吃粥就著醬，一邊商討商討該怎麼打敵軍那兩萬精兵。
兩萬精兵不是個小數字。
也就是曹軍這些年發展起來了，不然就這一支力量就足以橫掃他們青州了。
很快，住在附近的幕僚們就聚了過來，在得知夏侯淵要主動攻擊東平陵的泰山軍後，這些人犯了難了。
這個時候，外面的粟粥也煮好了，扈兵提著一鍋就走了進來。
在場的都沒吃飯，這會看到粟米粥，各個垂涎。
他們雖然都是幕府直屬，但此刻蟄伏在這個小里社，一應供應還是不足的。
更不用說，煮粥的時候，那庖廚又放了一點葷油，此刻端上來油汪汪的，更是有食慾。
夏侯淵也不耽擱，直接笑著讓吏士們給眾幕僚們分粥。
在場的幕僚們都是青、兗兩地的豪族、士子，平日都是起居做事有板有眼的，但在軍中久了，也沒那麼多講究了。
此刻，這幾個人就端著木碗，開始吹著氣，一口一口的嗦粥。
真香。
也許是肚子裡有東西了，大夥腦子也活泛起來了。
其中一個叫涼茂的兗州幕僚先說了個主意：
「明帥，如今局面可以用敵強我弱來形容。所以我軍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看到涼茂這個沒毛的小伙子說了句片湯話，夏侯淵並不是太重視，只是因為他率先打破僵局了，才勉勵的問了句:
「哦，伯方是有和智計嗎？」
沒成想，涼茂還真的說出了個辦法。
原來東平陵這個地方此前就是曹軍根基之地，對於它的城防是非常了解的。
所以涼茂就建議先遣人入城去聯絡城內的幾家豪族、大姓，與他們約定時間，然後夏侯淵這邊連夜對東平陵發起進攻。
夜襲是一個可以彌補曹軍兵力劣勢的非常好的辦法。
畢竟黑燈瞎火，敵軍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而且人一亂，敵軍沒準還能來個驚營，那也不是沒這個可能的。
夏侯淵也琢磨著這個事，越琢磨就覺得這個辦法真不錯。
其實打仗帶兵時間長了，夏侯淵就明白所謂的智計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以前他老聽人說什麼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以為頂級的智謀就是這樣玄之又玄。
可真正帶兵了，他就明白，計策這東西的確有，但其實真正有效的卻不是那些複雜的，而是越簡單越能成功。
但這個簡單，也不是隨隨便便簡單的，而是得找到時機，找到關鍵人。
時間對了，人對了，策略就對了。
如此，夏侯淵就真的開始琢磨到底東平陵內有哪幾家能辦這樣的事。
可就在夏侯淵想的時候，從里社外忽然爆發激烈的喊叫。
夏侯淵一下子抽刀站了起來，對身邊的人喊一聲：
「為我披甲！」
其他幕僚們也驚了，紛紛舉起刀兵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帳外的扈兵終於進來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明帥，社外出現了敵軍，我們護著你先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