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戲耍
太武四年，三月初九，巳時末。
營將張泰帶著先頭部隊大概兩千人在奔馳了五里左右後，終於抵達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胡林口。
在這處胡楊林交錯的路口，正有一處塢壁，看著蕭條的樣子似乎被遺棄了。
張泰很謹慎，他擔心這是曹軍的埋伏點，所以只是令麾下前部五百人率先去偵查。
果然，當前部的泰山軍吏士們剛抵達到塢壁的盡頭，就看到在塢壁的後面赫然矗立著五六座營砦。
沒等前部的泰山軍撤回去，從塢壁的上頭就冒出一排弓弩手，衝著泰山軍這邊射擊。
但泰山軍的甲冑堅固，也配備了百人數量的長弓手，所以即便突遭箭雨也沒有給泰山軍造成麻煩，反而迅速發起了反擊。
不過也是這個時候，張泰鳴金示意前部退下來。
聽到金聲，此部泰山軍或攙扶或拖拽的拉上傷員，然後邊退邊撤，一直撤到了曹軍箭矢射程之外。
在前部退下來的同時，張泰讓竇泰帶著二十名騎馬游奕分散到戰場附近偵查，爭取獲得更多的戰場信息。
在獲得一定的情報後，張泰將情況緊急匯報給了後方的軍部。
戰前他們就曾估計過各種情況，而現在就是當中最壞的一個，那就是胡林口這處要地被曹軍提前給占領了，而且還加固了工事。
在將情報送給後方後，張泰就準備開始調度部隊先試探一下這裡的曹軍戰力。
可沒等他安排完任務，就見大概數十騎從後方奔來，來人竟然就是張黑子。
張泰趕忙去迎張黑子，正要扶他下馬，卻見張黑子左腿跨過馬背，利落得從馬上順了下來。
張黑子是半路上遇到張泰派回去的令騎的，在得知胡林口這處要地竟然已經被曹軍占領的時候，他直接將指揮權交給了黃勇，然後就帶著牙騎奔到了前線。
此時，張黑子縱目遠眺，邊聽邊上的張泰匯報著現在的情況。
等他聽完這些後，張黑子竟然又帶著牙騎深入到前面，又實地觀察了一下外圍的情況。
張黑子可以判斷，曹軍在這裡布置的兵力眾多，僅僅是靠張泰這邊的兩千人怕是無法攻克的。
所以張黑子點了一個牙騎，讓他返回後面的黃勇處，讓黃勇率大部隊加速行軍。
而在等待的過程中，張泰這邊先發起第一輪進攻。
兵貴神速。
……
此時駐紮在胡林口的正是夏侯惇的悍將劉柱，呂建。
這裡本就是劉柱的營壘，在夏侯惇的軍令送到各部後，駐紮在附近的呂建就已經向這裡靠攏，並在泰山軍抵達之前就已經進入營地。
另外在西面密林中布防的謝剽部也正在向胡林口方向移動，只是因為密林難行，所以到現在還沒能趕到。
所以張黑子估計的沒錯，此時胡林口的曹軍數量的確遠多於泰山軍，人數差不多在五千左右。
但即便是這樣，劉柱和呂建都驚駭得發現他們竟然有點擋不住泰山軍的進攻。
那些泰山軍的長弓手射程太遠了，他們即便有壁壘作為依靠但依舊在對射中處在了下風。
在敵軍長弓手射擊的時候，那些舉著牌楯的刀楯手就沖了過來，他們扛著短梯毫無畏懼的沖在最前。
因為壁壘上的曹軍弓弩手都在和外面的長弓手對射，所以泰山軍的牌楯手們幾乎沒有付出多少傷亡就衝到了壁壘下。
僅僅是第一輪試探，泰山軍就衝到了壁壘下。
他們甚至在只有粗糙的木梯的情況，爬上了壁壘上，開始和曹軍發起了短兵相搏。
最後是悍將劉柱親自帶隊衝鋒，在付出了重大傷亡的情況下，才將這些泰山軍給推下了壁壘。
可以說，泰山軍的戰鬥力和戰鬥風格嚇到了這些曹軍。
他們當中也有不少和泰山軍交過手的，比如在濟南之戰對關羽，在平原津之戰對丁盛。
但時隔了兩年，當他們再一次遇上泰山軍後，卻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泰山軍這幾年怎麼進步得這麼快？
能不快嗎？
當泰山軍完成了城鄉組織的建設後，就已經能將北地的人力、物力都用起來了。
更不用說，這兩年大批的草原、代北、平州、遼東的胡人們加入了泰山軍中，在漢法的訓練和裝備下，簡直是天生的戰場統治者。
而這兩年曹軍在幹什麼呢？
在對青州的兩次大戰中，雖然繳獲甚多，但傷亡也是不少的。
本來如果能據有徐州也就算了，可外界形勢風雲突變，曹操為了合縱徐州不得不將之前吃的都吐給了徐州。
如果之前沒擁有也就算了，這樣也談不上失去，但現在呢？
曹操為了大局是對的，但曹軍士氣下降也是不可避免的。
再加上這兩年，曹軍也沒停過，一路都在打仗，而又沒有新兵補充，所以戰力同樣不可避免的下滑了。
所以今日雙方這一碰，曹軍這邊差一點就閃了腰了。
可就在曹軍以為泰山軍那邊還要繼續發起進攻的時候，卻看見泰山軍退了下去。
這實際上是張黑子決策失誤造成的。
在張泰所部發起進攻的時候，張黑子發現無論從曹軍的抵抗烈度和箭矢密度，營內的曹軍人數都定然眾多。
而且張黑子在看見那片胡楊林時，見上方飛鳥不落，更覺得裡面是有伏兵的。
所以他估計，敵軍在這裡怕不是得有萬人。
為了防止中了埋伏，張黑子決定暫緩進攻，等候後方的黃勇帶著主力部隊趕過來。
但張黑子壓根沒想到此時胡林口的曹軍就是四千多人，而且真要打可能都打不過他前營的兩千人。
不過張泰也認同了張黑子的判斷，覺得的確該謹慎一點。
萬一他們繼續按照剛才的戰術在正面發起進攻，那很有可能就會被隱匿在兩側胡楊林中的曹軍給側擊了。
此時，無論張黑子還是張泰，其實都在不自覺的趨於保守。
這就是一支軍隊必須要有新陳代謝的原因，當年這些人哪個不是敢打敢拼的？但現在卻也沾染上了一絲暮氣。
張黑子決定等後路上來，而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
等到黃勇帶著八千主力抵達後，張黑子令張泰再一次發起進攻，而這一次一直到他們突入到壁壘下，裡面的曹軍都沒有發起進攻。
最後，等泰山軍頂著壓力冒險突入到營內後，才發現這裡早已經成了空營。
而等泰山軍再進入到兩側胡楊林的時候，這裡哪有什麼伏兵呀。
此時，西路的泰山軍的確完成了原先的目標，也就是拿下了樞紐要地胡林口。
可他們的戰略卻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因為此前之所以要拿下胡林口就是為了阻遏切斷夏侯惇和曹操的聯繫，並同時作為一側砧板，對中路的曹軍形成封堵。
但現在很明顯，夏侯惇的部隊直接從胡林口這裡跑掉了，而且很可能就是去中路和曹操會合了。
所以當張黑子發現自己徹底被曹軍愚弄後，其憤怒可想而知。
他下令全軍對夏侯惇所部展開追擊，而這一追還真的讓他們給追上了。
在東南側的開闊平原上，泰山軍所部的二百突騎追上了兩部撤退中的曹軍。
這千人左右的曹軍因為行動緩慢，或者更準確的是他們低估了泰山軍的憤怒。
於是在野外被突騎咬住後，兩部曹軍只能就地結陣，但隨著後面泰山軍大部隊陸續趕來，這些曹軍終究寡不敵眾被全殲在野外。
可即便取得了這樣的小勝又如何呢？
此時的張黑子很清楚，隨著他這邊沒能切斷夏侯惇的歸路，那中路的情況就危險了。
……
實際上張黑子並不清楚，那就是此時已經過河的丁盛也在發懵。
當他帶著主力前進到曹軍營外的時候，卻見營內的鼓角竟然是一群倒掛著的山羊踢出來的。
望著空無一人的曹軍大營，丁盛顯然有點發懵。
曹賊這是幹什麼？如果不想與他決戰，那他幹嘛回援呢？難道曹賊要放棄臨淄了？
此時在丁盛的心中，他有兩個猜測。
一個就是曹賊可能真的虛弱，不敢與他決戰，所以想帶兵撤退，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往徐州方向撤退。
但現在進入徐州的通道都被關羽給堵住了呀，難道曹賊已經知道關羽率部北上了？所以他要和關羽打個岔道？錯過去？
這個可能性不小，但丁盛心中其實更傾向於第二個猜測，那就是這曹賊在和他玩心眼子，試圖讓他丁盛追擊，好在關鍵位置上伏擊他。
也不能怪丁盛這樣想，畢竟都打過那麼多年交道了，丁盛哪裡還不知道曹操是有八百個心眼子的人呢？
但隨著東面的金泉他們也開始陸續送來軍報，丁盛卻沒了原先的篤定了。
原來金泉他們匯報說，他們的面前正不斷有小股曹軍在襲擊他們，而且很明顯就是留下殿後的部隊。
這個時候，當丁盛又得知西路那邊，夏侯惇的部隊在胡林口狙擊張黑子他們，丁盛原先的判斷就徹底動搖了。
無論是東路還是西路，那裡的曹軍很明顯就是來掩護曹軍中路主力撤退的。
如果曹操要佯裝潰敗，明顯不會用兩股部隊分別殿後的。
但這個時候的丁盛依舊還是謹慎的，他下令全軍進入曹操留下的營地，並在營內埋鍋造飯，讓眾吏士再吃一頓。
而這個過程中，丁盛決定先等等看，看看東西兩路那邊的後續情況。
……
在收到中軍丁盛送來的軍報後，東路的金泉得知曹軍中路已經撤退了。
這個時候，金泉決定讓謝輝繼續領中軍，他則帶著半數兵力去前線主持大局。
在他們的前面，泰山軍的兩個營正將曹操的重將趙儼給圍住了。
趙儼是曹軍中少有的文武兼備的大將，而且他的文武都是非常拔尖的，可以說文有宰輔之才，武有韓白之謀，被曹操一直當成未來的帥才來培養。
但為了完成阻擊泰山軍的任務，曹操依舊還是捨得讓趙儼擔任這個任務，可見曹操內心中的權衡。
趙儼負責堅守的是一處丘陵與平原的過渡地帶，左邊是此起彼伏的丘陵邊緣，右邊則是遍布著農田的耕作區。
而從這裡一直向南延伸，正可抵達曹操要撤往的廣縣。
可以說趙儼所堅守的這處壁壘正是曹操留下的最後一條防線。
一開始，趙儼是只有三千人駐守在這條防線上的，可後面隨著外線的曹軍陸續往後撤，此地曹軍的人數急速上升，已經到了八千人上下。
而從最先，曹操就給了趙儼極大的權限，授予他節度東線諸曹軍的節度。
所以當時趙儼的實力和底氣都非常足。
甚至當泰山軍兩個營，大概四千多人抵達到這處防線的時候，趙儼還率部主動發起了進攻。
雖然最後被泰山軍給擋了回去，但也成功讓這兩營的泰山軍產生了錯覺，認為這裡是曹軍重鎮。
也是因為曹軍所表現出的戰意，兩個泰山軍營將同樣沒有第一時間對趙儼部發起進攻，而是開始穩紮穩打，先行對峙起來。
但這兩人不知道的是，在趙儼發起過一輪主動攻擊後，他就已經令營內的曹軍往西面丘陵地帶撤退。
當時趙儼判斷的很清楚，他的前方有兩個營的泰山軍，然後另外還有大股泰山軍正迫近自己的右翼，所以趙儼時刻有被切斷後路的危險。
趙儼的確是給曹操殿後的，但並不意味著是要送死的。
在估摸曹操撤退的差不多後，實際上趙儼的首要任務已經不再是殿後了，而是該想著如何順利突圍。
於是他來了一個以進為退，在正面泰山軍還猶豫不定的時候，主動發起了進攻，用以掩護營內的曹軍撤離。
實際上，在曹軍大部向著西面丘陵地帶突圍的時候，他們恰好遇到了一支人數二三十騎的泰山軍游奕。
但很顯然，這股泰山軍游奕因為曹軍人數眾多，明智地選擇了後撤，看來是打算將情報送到大本營那裡。
而當金泉風塵僕僕的趕到這裡時，他告訴這裡的兩個營將曹軍要跑，這兩人才匆忙組織兵力開始對曹軍發起進攻。
最後營內僅剩下的千餘曹軍全部戰死，屍體鋪滿了這座營地，而泰山軍也拿下了這最後一道防線。
但很顯然，太武四年，三月初九，戰鬥打到現在，泰山軍似乎一直在被曹軍耍得團團轉。
形勢不容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