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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令相思寄杜蘅(七)

2024-08-25 23:41:15 作者: 七小皇叔
  你有沒有得到過一樣期盼得過久的東西?久到你記不起來它是怎樣開始的,更不知它此刻因何而來臨,它不容許你開心,也不容許你激動,僅僅能令你平淡而溫柔地望著,生怕細微的表情令它反了悔,頭也不回地離開你。閱讀

  宋十九便這樣平淡而溫柔地望著李十一,她能清楚地感應到十指交握時李十一分明的骨節,和掌心微微沁出的汗。

  不知是什麼緣故,李十一向來冷淡的眼睛略有些發紅,令她瞧起來有了些柔弱的模樣。

  原來她將宋十九打趣一樣的問話記得這樣清楚,不知是過了怎樣百轉千回的心意,才在今日化作舉重若輕的隱晦的愛意。

  宋十九不大敢細想這個過程,一想便要令她幸福得誠惶誠恐。

  李十一掀起單薄的眼皮,望著咬著下唇的宋十九。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錘得紛雜又無力,像一隻被拎住耳朵的兔子,將四肢慌亂地舉著,偶然才掙扎一下。

  她其實緊張極了。她是個十分懂得藏拙的人,若一樣事做得不夠好,她便日也練夜也練,非得有把握了才拿出手,她很怕愛情這件事她不夠遊刃有餘,宋十九卻沒有給她練習的機會。甚至她開始覺得,她越來越難以把握眼前的人。

  她只能誠懇地將自己交給她,並且接受一切關於好壞的評價。

  她瞧見宋十九將她的手鬆了松,十指軟綿地交叉著,空氣一瞬間衝進來,隨後又被擠出去,宋十九更加虛弱,更加羞澀,也更加不容拒絕地將手再度嵌嚴實,隨手她低著頭,臉紅紅地說了一聲:「好。」

  李十一好像並不需要自己的回答,但宋十九就是想要說一聲「好」,這是她固執的儀式感,也是她書寫過千百回的睡前故事的結局。

  她這幾日情緒低落,十分怕李十一喜歡的是旁人,也十分怕李十一當她是個不懂事的累贅。可李十一說喜歡她,三個字便足夠雪破冰消,還有什麼比李十一的示愛更令人踏實呢?至少對宋十九來說,沒有了。

  她瞧見李十一勾唇莞爾,似她頭一回問李十一什麼是笑的那樣,笑得透明又真摯,愉悅得一眼盡窺。

  李十一站起身來,宋十九拉著她的手不願意放開,李十一卻越過她蜜桃似的臉,望向她腦後。有細細的金黃而透明的線條,大拇指的長度,游魚一樣從宋十九頸椎處升騰起來,扭扭曲曲向上飄,於腦袋上方消失不見。

  宋十九見李十一發怔,抬起眼想要問她,卻見李十一低了頭,溫柔地拍拍她的後腦勺,道:「先歇著,想想明兒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宋十九的歡心在心裡戳了個小泡泡似的,笑意終於掛上了臉,捏著李十一的指腹蹭了蹭,才將她依依不捨地放開。

  燈火通明的一樓餐廳,是候得昏昏欲睡的眾人,見著輕緩腳步下樓的李十一,塗老么唰地來了精神,正要開口,便被阿音伸手一攔:「不必問。」

  她瞄一眼李十一紅霞未褪的耳廓,挑眉同阿羅交換個眼神。

  李十一瞥她一眼,坐到長桌的右側,緊閉雙唇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十一姐。」塗老么比個大拇指。

  眾人看他,聽他呵呵一樂:「忒鎮定。想當年我同婆娘提親那會子,嚎了幾宿,嚎得我那病懨懨的瞎眼娘都下床追了我三條街。」

  阿音笑得東倒西歪,一旁的阿羅伸手扶住她的背,亦柔柔一笑。

  李十一道:「我與你不同。」

  塗老么好奇:「啥不同?」

  李十一不答,卻是五錢一本正經地出了聲:「她不大可能被拒絕。」

  李十一冷冷淡淡,向五錢挑了個眉頭。

  五錢仿佛是收到了些許嘉獎,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飲了一口茶。

  阿音撐著下巴,含笑望著李十一,她此刻仍舊波瀾不興地冷著一張臉,但她卻從她方才不自覺抹一把手心的動作里瞧出了殘留的緊張,她還是不習慣將歡喜大鋪大張,只是在反常地揶揄塗老么的時候,將細小的愉悅與靈動藏在裡頭。

  而她的情緒卻總是因藏匿而十分動人。

  略招呼了幾句,便進入正題,李十一將方才所見細細告知阿羅,阿羅沉吟一會子,點頭道:「我沒想錯。」

  眾人不解,聽她娓娓道來:「是虛耗。」

  「『夜於灶里點燈,謂之照虛耗。』」李十一恍然。

  阿羅點頭:「這傳說也有幾百年了,記在《唐逸史》里,說是唐玄宗曾夢見一小鬼,偷了自己同楊妃的玉笛和香袋,玄宗斥住,小鬼自稱虛耗,素日好竊財物,並且——擅偷盜別人的快樂。」


  《唐逸史》里有言:「虛者,望空虛中盜人物如戲;耗即耗人家喜事成憂。」

  塗老么聽得目瞪口呆,咋舌道:「怪道呢!那日我見著那小人兒,竟是這個。如此說來,小阿九的快活,竟是被這禍害偷了去!」

  眾人默然,聽阿音問:「那方才十一見著的虛線?」

  「應當是因著意志,回歸的些許歡愉。」阿羅頓了頓,「維持不了許久。」

  李十一未出聲,想起方才一臉病容,卻眸光閃閃的宋十九,心裡驀地一抽。

  塗老么嘆口氣:「龜孫子。怎樣治她?」

  阿羅將長發攏過來,五指在上頭摸了摸:「這小鬼,我倒是不放在眼裡。明日五錢回一趟泰山府,請……」

  「我有法子,或可一試。」李十一抬頭打斷她。宋十九來歷未清,她不大想替她欠泰山府的人情。

  阿音對上她的眼神,生出了不大妙的預感。

  待回屋,已是十分晚了,如今過了伏夏正入秋,連蟬鳴也不愛搭理黑夜了,李十一在安靜的晚風裡洗過澡,正要關燈歇息,卻聽門被輕輕叩響,她起身開門,見是宋十九。

  她穿著與自己款式差不多的睡袍,捲曲的長髮勾勒瘦削的雙肩,背手望著她。

  「怎麼了?」李十一輕聲問。

  宋十九將左腳支開,略點了點,又收回來併攏,仰頭望著李十一:「咱們在一起了,可以一起睡了,是不是?」

  李十一緩慢地眨了眨眼,表情因背著光而看不大清晰,好似是將嘴角抿起來潤了潤,一會子才說:「是。」

  宋十九仔細聽了聽,她的「是」里有溫柔的笑意,並不勉強的樣子。

  於是她埋頭將手遞給她,跟著她掩門睡到了床上。

  西式的床十分大,李十一睡一邊,宋十九睡另一邊,中間寬敞得能再塞下阿音並阿羅,宋十九側臥著,伸手摳著床板邊緣的木料,窸窸窣窣的聲響是少女顯而易見的鬱結,她的情緒又低沉下去,背影孤零零的,似一隻被遺棄的小獸。

  李十一偏頭看她,看她隨著呼吸淺淺起伏的曲線,同一頭哀怨一樣散亂的秀髮,瞧了一會子,同她說:「你過來。」

  宋十九的雙肩一僵,隨後慢慢地平躺下來,睜著眼睛望著她。

  李十一朝她側臥過去,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又捧住她的右腮,輕柔地撫摸兩下,未再說話。

  無聲的動作能將憐惜擴大,宋十九聞著她指尖的香氣,心裡被熱巾子輕輕地擦拭著,她忍不住瞄一眼李十一,然後滾到她的懷裡。

  李十一攬著她,宋十九的頭靠在李十一胸前,一手鬆松扶在眼前人的肩膀下方,一手搭在她的腰上,乖巧又誘人。

  「這才對。」宋十九滿足地嘆息,終於明白了方才不自在的是什麼。

  李十一笑了笑,閉上眼正要入睡,卻聽宋十九又軟著聲兒道:「這些時日,我總在想一件事。」

  「什麼?」李十一未睜眼,聲音比月色還柔。

  宋十九糯糯的氣息打在頸間:「你那日說的需求,到底是什麼?」

  好一會未得到李十一的回答,她怕她睡了,要抬眼看她,卻見李十一稍稍拉開了些與她的距離,眼神同她一對,而後垂下眼帘,在她的耳垂處落下一個吻。

  宋十九一怔,李十一卻並未停下動作,雙唇撫摸過她的耳朵,游弋到下巴和脖子,帶著十二萬分的耐心和纏綿。

  有的吻是火,令人的理智轟然倒塌,有的卻是水,晃蕩著令情/欲淺淺升溫。

  宋十九的肌膚在她的親吻中變得緊張而敏感,李十一在細細密密的小栗子上蹭了蹭,隨即止住,將她重新摟入懷中,問她:「什麼感覺?」

  「想要。」宋十九的聲音細得像是嚶嚀。

  「要什麼?」李十一的嗓子微啞,說話時手滑下去,若有似無地碰了碰山丘渾圓的下方。

  宋十九輕輕一顫,說:「想要更多。」

  李十一將手搭到她凹陷的腰線上,說:「更多,便是需求。」

  宋十九臉上漫上紅雲,手纏上她的脖子,李十一的拇指隔著睡袍在宋十九腰間摩挲,問她:「明白嗎?」

  「明白。」宋十九明白了李十一想要對她做什麼,也明白了自己想要付出什麼。

  李十一抿唇,又問:「可以嗎?」

  「可以。」

  當然可以。

  李十一淺淺一笑,卻未再有別的動作,宋十九將頭靠在她肩上,細語:「現在嗎?」

  「不是。」李十一將被子搭上去,撫摸她的後腦勺,「你病了。」

  方才眼熟的虛線又自宋十九頸後探出來,散發著微光。

  宋十九有些泄氣,但只是小小的一些,很快便軟糯地趴在李十一的溫柔里,迎來許多天的頭一個好眠。

  入睡前,她輕聲呢喃:「我們來日方長,對不對?」

  「對。」李十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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