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24-08-26 00:09:50 作者: 昔邀曉
  第14章

  過節這麼一說,殷箏想起她前陣子跟自己要了錢,應該就是拿去做生意去了。

  殷箏繼續低頭看手上的聘禮單子,並未向過節求證那些銀子的去向。

  一番挑挑揀揀後,殷箏確定好人選,去找了殷夫人。

  過節見殷箏這麼隨意,當即猜出殷箏並非是真的想要嫁人,就閉了嘴,不再向她推薦人選。

  殷箏去到正院的時候,殷暮雪也在。

  因為曾經負責管家還把殷箏關去小佛堂抄書的劉嬤嬤被殷夫人打發去了莊子上,殷府沒了管事的,便由上輩子嫁過人的殷暮雪掌家。

  殷暮雪這段時日把府中大小事務都摸了個透,便想教自己娘親也學一些。

  但在殷箏來之前,殷暮雪已經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她發現自己娘親就適合做個不理俗務不染凡塵的才女,每日吟詩作對品茶賞花就好,讓她管家只會把殷府搞得一團亂。

  為此她還想給同樣擁有上輩子記憶的林覺卿去封信,告訴他自己過幾年再嫁給他,至少得等自己嫂嫂進門了再說,不然她實在不放心。

  聽下人通報說殷箏來了,殷夫人和殷暮雪連忙就站起身迎了出去,還拉著殷箏進屋坐下,問她大冷天怎麼不多穿些,還問她方才進宮玩得開不開心,場面十分和睦。

  直到殷箏拿出聘禮單子,說想答應禮部侍郎之子趙文簡的提親,嚇得殷暮雪打翻茶杯,殷夫人更是整個人都傻了。

  屋內伺候的嬤嬤連忙過來收拾,殷暮雪隨手拿帕子擦了擦被茶潑髒的衣服,問殷箏:「姐姐為何想要嫁給此人?」

  這個趙文簡是哪來的?

  聽都沒聽過的人物,怎麼就敢來向她姐姐提親?

  心急之下,殷暮雪流露出了幾分上輩子做當家主母的氣場,尖銳凌冽。

  回過神來的殷夫人也在一旁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殷箏。

  殷箏似是被殷暮雪的反應嚇到了,微愣後挪開視線,垂眸看著桌上擺放的帳冊,道:「我曾在去歲上巳節見過他,論起出身,我與他也算門當戶對……」

  「他也配和你門當戶對?」

  殷暮雪打斷殷箏的話。

  殷箏聽後無奈地笑了笑,提醒殷暮雪:「小妹忘了嗎?

  老爺也是在六部當差,也是侍郎官。」

  殷暮雪語塞,殷夫人也跟著愣了愣。

  她們都被上輩子的記憶影響,覺得殷箏是當皇后的命,旁人根本配不上,所以才會在明知太子並非良配的情況下,理所當然地想著讓殷箏嫁給太子,因為再也沒有比太子更加尊貴且適合的夫婿人選了,哪裡會有人放著好的不要,反而去找那次等的選擇。

  為此她們甚至忘了殷箏不過只是家中庶女,還未出過皇后的殷家如今也並非多麼顯赫,在貴人云集的雍都根本算不上什麼。

  殷暮雪見她們被自己的話問懵了,不給她們細思的機會,接著道:「其實你們也不用那般小心翼翼地對待我,你們說的那些事情我從未做過,所以我不是你們口中的那個人,也沒有那個人那麼厲害那麼好,我……」

  殷箏低下頭,身子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卻一時無法發出聲來,害怕再說下去便會抑制不住情緒掉眼淚,那樣未免太丟人了,可她又不得不把話說完,於是她開口,出聲的同時眼淚滴落到了手背上——

  「我就只是我。」

  殷暮雪心中一震,沒想到殷箏居然會是這麼想的。

  熱愛詩詞歌賦心思更為細膩的殷夫人感受比殷暮雪還要強烈,她看著殷箏的眼底甚至有些失神,片刻後跟著殷箏一塊落下淚來,還過去抱住了殷箏,嘴裡喃喃念著:「好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想呢,那些事情雖然不是這輩子的你做的,但足以證明你是怎樣的人啊……」

  雖然殷夫人與殷暮雪都覺得是殷箏自己鑽了牛角尖,但也感到了愧疚,並為此自責不已。

  她們一心只想著如何對殷箏好,卻忘了殷箏和她們不一樣。

  殷箏沒有上輩子的記憶,且殷箏也並非恃寵而驕的性子,不會因為旁人開始寵她縱她就輕了骨頭,覺得那是她應得的。

  她是那般的謙遜自覺,只會思考自己是否能配得上她們對她的好,從而倍感壓力,直到如今忍受不住了,才想著做些和上輩子不一樣的事情,想要證明自己並非是她們口中的那個殷箏。


  唉……無論重來多少次,她都是這樣,懂事得惹人心痛。

  殷箏在聞澤那無法施展的演技再一次展現出了它應有的效果,殷箏由此懷疑,自己的謊言能被聞澤識破說不定不是自己的演技問題,而是聞澤此人太邪門了。

  雖然殷夫人和殷暮雪都因此理解了殷箏想要應下這門親事的想法,但卻還是無法接受殷箏真的嫁給那個名叫趙文簡的。

  後來殷老爺和殷家大哥殷澈回府,聽說了這件事,殷老爺同樣不贊成,殷澈卻並未表態,趁著宵禁還沒開始,出去找相熟的友人打聽那趙文簡,打聽完因為宵禁無法上街,便在酒樓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的家。

  然而一回家就聽說,殷箏病了。

  這下誰還顧得上什麼趙文簡,一個個都急壞了,找了好幾個大夫回來給殷箏看病。

  因為闔府上下反應太大,老夫人以為殷箏出了什麼大事,趕去殷箏屋裡一看,才發現不過是尋常著了涼。

  殷箏身體不好,每年開春都要經歷這麼一遭,更別說昨天還哭過,情緒跌宕之下自然就容易生命。

  別說老太太,就連逢年這樣一驚一乍的性子都習慣了殷箏這每年的慣例,也就殷家的夫人老爺連帶殷澈殷暮雪等人不知道,才會被嚇成這樣。

  後來老夫人得知了殷箏為何而哭,便做主等殷箏病好了就讓人去趟趙家,和趙家人知會一聲,準備交換庚帖。

  殷老爺同殷夫人連番勸阻,還格外強調了上輩子的事情,卻不想老夫人厲聲呵斥,責罵他們不知輕重,有幾顆腦袋竟敢把太子妃之位視作他們殷家人的囊中之物。

  殷老爺被老夫人罵醒,不敢再有二話,固執的殷夫人則是壓不過一個孝字,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殷暮雪急得不行,找大哥想法子,卻不想殷澈對她說:「那趙文簡頗有些才氣,雖然還未考取功名,但我聽聞他有些本事,這次春闈定能高中,二妹嫁給他未必是壞事。」

  氣得殷暮雪給林覺卿去了信,既囂張又霸道地對林覺卿表示,她姐姐若委身嫁給了趙文簡,那她也不嫁給林覺卿了。

  林覺卿可不想重來一世連媳婦兒都丟了,只能硬著頭皮替殷暮雪想法子。

  外頭的雞飛狗跳統統影響不到還在養病的殷箏。

  生病讓殷箏身子乏力四肢綿軟,但還好她已經習慣了,若有精神就披件外衣坐在床上,捧著書冊看兩頁,若乏了就躺下睡一覺。

  因為太過習以為常,也沒別的什麼嚴重病症,所以除開臉色不好,神情也有些懨懨的,真看不出她是病了。

  殷箏不愛睡覺時屋裡有人,逢年過節又不敢就這麼放她一個人在屋子裡睡,於是就搬了個矮墩坐在屋門口,每當殷箏睡下了,便退出來在屋門口坐著,聽到殷箏睡醒喚人再進去伺候。

  這個時節天氣還是冷的,過節給坐門口吹風的逢年搬了個小爐子,上頭放著水壺,既能煮口熱水喝,又能取暖。

  小爐子裡發出木炭燃燒的噼啪聲響,逢年低頭吃了口過節塞她懷裡的熱卷餅,整個人都美滋滋的。

  屋裡,蓋著被子睡覺的殷箏感覺有人在扯她頭髮,便睜開眼睛,果不其然看到少年趴在她床邊。

  少年見她醒了連忙把她頭髮放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倒出其中的藥丸放到殷箏唇邊。

  殷箏張口吃下,聽少年小聲問她:「你真要嫁啊?」

  殷箏開口,聲音沙啞虛弱:「怎麼可能。」

  少年:「那名單怎麼辦?」

  殷箏反問少年:「可還記得北營都有哪三軍?」

  少年當然記得:「羽林軍,虎嘯軍,長夜軍。」

  殷箏又問:「隸屬何人?」

  「羽林軍守衛宮城,是皇帝私兵,自然是隸屬皇帝。

  虎嘯軍隸屬太子,長夜軍……咦?」

  少年歪了歪頭。

  長夜軍是誰的?

  少年又回憶了一下,依稀記得殷箏曾經和他說過,長夜軍和羽林軍虎嘯軍都不同,長夜軍很少出現在明面上,原是用來監察後宮妃嬪的,衙署也在後宮裡藏著。

  後來慢慢演變了職能,與其說是一支軍隊,不如說是一個規模龐大的暗衛組織,在外監察五品以上官員,在內可替皇帝去辦各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少年猜了一個:「原先該是皇后的,現在是皇帝的?」


  殷箏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嘆:「怎麼能這麼笨呢?」

  少年一把拍開殷箏的手,後悔在殷箏生病的時候來問殷箏話了。

  平日還好,即便不想給他解釋,隨口敷衍那也是和善的,可一旦殷箏病了,她說話討人嫌的本質就會暴露無遺。

  少年拍了殷箏的手就跑,屋外逢年聽到動靜進來看了一眼,見殷箏還在睡,就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幾日後,殷箏的病慢慢好轉,大病初癒之際,老夫人便同先前說的那樣,叫人去了趙府。

  隨後兩家人見面商談,除了氣氛比較奇怪,一切都算順利。

  趙家的重生之人只有趙夫人一個,她瞞了自己的夫君和兒子,一個勁想要促成這門婚事,所以顯得格外殷勤,姿態也低。

  趙家的老爺與趙文簡不僅不知道趙夫人的打算,消息也不靈通,並不知道重生之人的事情,故而對這門親事也是有點意見的。

  趙文簡本人更有些才子狂生的心高氣傲,本想等這次春闈結束後榜上有名,再擇高門女子為妻,對殷箏這樣門當戶對的,自然就有些看不太上。

  偏趙家都是趙夫人說了算,父子二人也只好認下。

  殷夫人也全程沒個好臉色,全是殷老爺在同對方說話。

  兩家正式交換庚帖那天,整個雍都城都震動了。

  同時殷箏還收到了太子那邊送來的半份名冊——他們說好,一旦殷箏挑好夫家與其交換庚帖,太子便會送來半份名冊,剩下半份等殷箏入門,便會隨著新婚賀禮一同送到喜宴上。

  收到半份名冊的殷箏看著上頭那些不痛不癢的名字,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讓少年把名單帶走,交給專人謄抄派送,讓他們潛伏在四域的人拿著名單去一一確認。

  第二天一早,殷箏起床換了身能出門的衣服,還讓逢年過節給自己梳頭上妝。

  逢年問:「姑娘是要出門?」

  殷箏點頭:「嗯。」

  於是逢年拿起一支艷麗好看的新步搖:「那就戴這支吧?」

  殷箏看了眼,駁回:「換支素的。」

  才收拾好,宮裡就來了人,說是皇后娘娘召見。

  殷箏省了打扮的時間,直接就披上外衣出了門。

  殷府大門外,皇后不僅僅是派了人來接殷箏,還派了馬車與侍衛宮女過來,排場極大。

  殷箏上了馬車,一路朝皇宮而去,眼見著宮門近在咫尺,突然有人闖出來,攔下了殷箏乘坐的馬車。

  那人一身華貴衣袍,身邊還帶著一大群小廝,本該是個前呼後擁的貴公子,此刻卻不知為何酒氣衝天站都站不穩,還用力揮開了身邊想要拉他離開的下人,對著殷箏的馬車就是一通含混不清的喊話。

  仔細分辨,依稀能聽出「他趙文簡有哪裡好」、「你是不是瞎了眼」之類的話來。

  車裡的逢年耐不住好奇,微微掀開帘子,話語頓時又清晰了幾分:「你就看不見本世子嗎!」

  殷箏好奇地朝外看了眼,就見曾在上元節那天當面說她不配評價安武郡主,還說她毫無主見的安國公世子掙脫身旁拉扯他的下人,大步朝著馬車走來。

  馬車後頭的侍衛們立刻上前阻攔,然而還不等雙方交鋒,一支冷箭躥出,噗嗤一聲釘在了安國公世子的小腿上。

  安國公世子一聲慘叫,狼狽至極地撲倒在地。

  眾人紛紛一驚,上前的侍衛們更是拔出了佩刀嚴陣以待。

  然而抬頭一看才發現,在那巍峨的宮門闕樓之上,手持彎弓射箭傷人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紅衣風華無雙的太子殿下。

  面對眾人的仰視,聞澤不緊不慢地從身旁侍從手上拿過一支箭,搭箭上弦,再度對準了還未從地上起來的安國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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