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024-08-26 00:09:54 作者: 昔邀曉
  第28章

  聞澤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天邊紅雲滾滾,殷箏得了皇帝的允許離開鱗光島,去見對她日思夜想的皇后,因此鱗光殿二層就剩下皇帝和聞澤父子倆。

  聞澤醒來後頭暈目眩,躺了一會兒才回想起暈過去前發生了什麼,開口第一句就是:「我居然還活著。」

  在曲廊園倒下那會兒,他其實是迷茫的,因為逃離鱗光島對殷箏來說有多難他很清楚,所以他不懂把自己弄暈對殷箏而言有什麼用,反正不會是要拿他做人質,就殷箏那小身板,便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長夜軍都有辦法奪刀救人。

  後來看到殷箏手裡那把剪子,聞澤猜到殷箏是要傷害自己。

  可以理解,逃不出去發泄一下怒火也是人之常情,可傷了他又能如何,且圖一時之快並非殷箏的作風,所以聞澤覺得,殷箏一定不僅僅是要傷他這麼簡單。

  直到他聽見殷箏那句「想關住我,下輩子吧」,他一下就懂了,殷箏是要送他去投胎。

  所以他是真的沒想過自己還能醒來。

  皇帝沒留伺候的人,自己動手把一旁爐子上燒開的熱水倒進茶壺裡,問聞澤:「感覺如何?」

  聞澤回味了一下從自己倒地到失去意識這短短几息內的感覺,回了句:「過癮。」

  半點沒有常人險些被殺的憤怒或者後怕,只有滿滿的興奮和愉悅。

  皇帝嘆息:「你啊……」

  聞澤從床上起來,下床走到桌邊,坐下的時候晃了一下,險些撞倒一旁的小爐子。

  「小心些。」

  皇帝拿摺扇打了打他的肩。

  聞澤隨口應了,端起茶杯就給自己灌了一口。

  皇帝又給他續了一杯,說道:「你待她,稍微溫和些吧。」

  聞澤一臉詫異:「她與叛軍有牽扯,我留她性命,關於此處已是徇私枉法,朝中大臣若是知道,指不定怎麼參我,還要我怎麼溫和?」

  皇帝想形容一下上輩子經歷過各種教訓的聞澤是怎麼對待殷箏的,可想著想著,杯中的毛尖就不香了。

  這兩人關係不好的時候,即便針鋒相對也常常給人一種旁人無法插足的契合感,關係好了之後,他們兩個就像是一個人一樣,經常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就能完成一場旁人都不懂的交流。

  皇帝自認與皇后伉儷情深,甚至還有幾分民間小夫妻才有的親密,關係比歷朝歷代任何一對皇帝夫妻都要和諧,可遇上聞澤和殷箏這樣的,也只能甘拜下風。

  大抵是輸在還不夠瘋,畢竟皇帝後宮只有一人,皇后還能干政這樣的事情,放在過去任何一個朝代,都是聞所未聞的。

  皇帝收回了給聞澤舉例的念頭,只說到:「我答應了她,不會再把她關在這裡,也允許她偶爾出宮走走,且她若不想嫁你,給我當養女也行。」

  皇帝說著,見聞澤眉頭緊蹙,以為他是不希望和殷箏從夫妻變成兄妹,便笑:「可是不願?」

  結果聞澤根本沒有注意到皇帝要收殷箏做養女這件事,或者說即便是因此不高興,他也將這份不高興歸結到了皇帝擅自答應殷箏,允許殷箏出宮這件事上,還說:「沒,我原本要關她,就是擔心你受累,既然你沒意見,那就放她走好了。」

  皇帝微愣,終於看出聞澤還沒開竅,卻也不提醒他,只嘆氣,說:「你這孩子,我又沒說放她走,只是別將她關在島上,也別把她困在宮裡,找人看著就行了。」

  聞澤嗤笑:「這和放她走有什麼區別。」

  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都能給他整出殺招來,放出去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能跑個沒影。

  聞澤想不通皇帝為何會對殷箏寬容到這個地步。

  就因為上輩子她是他兒媳?

  「朕意已決,不改了。」

  皇帝私下裡很少對聞澤用「朕」這個自稱,因為在聞澤很小的時候皇帝就和他做過約定,一旦用了,便表示自己是在以一個皇帝的身份和他說話,而不是一個父親。

  皇帝做的決定,聞澤不能反駁。

  聞澤滿臉不高興,連著喝了幾杯茶,任由皇帝和他說什麼他都不接話,完美詮釋什麼叫被家長慣壞的熊孩子。

  皇帝竟也不覺得聞澤這般是忤逆不孝,自顧自說個沒完。

  小火爐上的水壺又一次煮沸翻滾,聞澤突然想到什麼,說:「剛剛想起來,既然我這輩子會告訴你殷箏與叛軍有關,那我上輩子也定然和你說過,為何沒聽你提起?」

  皇帝想要拎水壺的動作頓了頓。

  聞澤看見,伸手提前拎起的水壺,將熱水注進茶壺裡,還給皇帝倒了杯茶,然後放下茶壺,就這麼看著他。

  皇帝端起聞澤給自己倒的那杯茶,稍加思慮後,對他說道:「我以為司天樓不炸她便會收手,沒想到你會發現她。」

  聞澤:「那你一定知道,她到底是誰。」

  皇帝想試著裝一裝傻,誰知聞澤搶先了一步:「別說她是殷家女,她在岐山行宮打開的那條暗道,連長夜軍都不知道。」

  皇帝心知瞞不住,又不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便只好將往事真假參半,說給了聞澤聽:「你可記得你懷恩姑姑?」

  聞澤不曾見過這位姑姑,但他記得這個封號,說道:「十九年前被先帝送去域外和親的那位公主?」

  十九年前,那會兒聞澤才出生,按說他不該知道此事,但在十二年前,先帝駕崩,皇帝才剛登基就派使臣前往域外,想接這位公主回來。

  當時迎娶了懷恩公主的域外部族名為塗卻,是域外最大的部族,因此他們十分硬氣地拒絕將公主送回。

  結果誰都沒想到,一向好脾氣,且當時根基不穩的皇帝會讓黔北發兵主動掀起戰爭,只為將這位公主從塗卻奪回來。

  皇帝告訴他:「殷箏是你懷恩姑姑的女兒,懷恩是我最親最親的姐姐,她性格活潑好動,時常隨你皇奶奶去岐山,也是無意間才發現了岐山行宮裡的暗道,她還把這件事和我說了,你若不信,我可以把另外幾條行宮暗道的入口都告訴你。」

  這麼一來,皇帝為何對殷箏如此縱容,就有了解釋。

  聞澤姑且信他。

  之後沒多久,父子倆離開鱗光島,皇帝還在路上和他說:「鱗光殿建造之初,為了墊高第二層增高視野,同時保證一層透氣涼爽,一層和二層之間是有夾層的,只要從二層望台翻到一層的屋檐上,就能鑽進夾層躲藏其中——這也是懷恩發現並且告訴我的,我想殷箏也是聽她娘說過這件事,才會想到利用夾層躲開長夜軍的監視,跑到曲廊園去。」

  皇帝這麼說,顯然是為了增加自己剛剛那番話的可信度,然而一轉頭,聞澤就去查了玉牒。

  這麼一查,就查出問題來了,那位被送去和親的懷恩公主是先帝從宗室過繼來的,她不是皇帝的親姐姐,也並非從小就在雍都長大,而是和親那年才被召入雍都,冊封為公主。

  這麼一個為了和親專門過繼來的公主,會是他父皇口中那個被皇奶奶帶在身邊,成天上躥下跳把皇宮和岐山行宮都摸得清清楚楚,還和皇帝關係好到不惜發兵也要奪回來的姐姐?

  是玉牒在撒謊,還是他父皇在撒謊?

  這邊聞澤陷入新的謎團,那邊殷箏見著了皇后,從皇后口中得知,自己這段時日在鱗光島上待著,是在「養病」。

  甚至對外也是這麼說的,說她在岐山行宮昏迷,隨行的御醫給她診斷出了一堆的病症,讓她靜養,還說即將入夏,要她在水氣豐沛的地方住著,於是太子帶她先回雍都,讓她住在了鱗光島上,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他可真能編,殷箏心想。

  皇后見她如今安然無恙,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並詢問她這段時日在鱗光島上住的可習慣,還問殷箏身邊扮做宮女的十九,確定殷箏的身體是否都好全了。

  十九道:「回稟娘娘,殷姑娘前幾日才能下地,照著大夫的說法,還需在鱗光島上好好養著才行。」

  皇后聽了,心疼地不得了,叫人給殷箏拿了不少好東西,直到天色漸晚,才放殷箏離開。

  殷箏回到鱗光島上的時候,皇帝和聞澤都已經走了,殷箏回到二層,才推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後等著她的江易。

  半大的少年一身黑衣,就這麼直愣愣地戳在門口,微微揚起下巴,顯出幾分期待。

  殷箏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聞澤竟把能用來拿捏她的江易放出來了。

  她有些恍惚地抬手捏了捏江易的臉,默了半響才說出兩人久別重逢後的第一句話:

  「你是不是胖了?」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