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4-08-26 00:09:57 作者: 昔邀曉
  第40章

  喝完水,殷箏把碗遞還,並道了聲謝。

  上馬離去,殷箏看了看四周,問一旁跟著的二十七:「你知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特別大的莊子?」

  不等二十七回答,聞澤便截了話頭,對殷箏道:「怎麼不問我?」

  殷箏回頭看向聞澤:「你知道?」

  聞澤還真就知道:「這邊沒什麼好景致,不像雍都城西邊的小驪山有溫泉,地也不好,種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且地勢平坦又相對較高,雨季容易引雷,所以會在這裡建大莊子的並不多,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你問這個做什麼?」

  殷箏轉回頭,看著前方:「平日不常出城,今日來了才發現,從這裡往雍都看去,能將大半個雍都盡收眼底。」

  「不是說了嗎,這裡地勢高,所以……」聞澤猛地頓住,還勒住韁繩,停了馬。

  他個子比殷箏高,眼神也比殷箏好,因此看得更加真切。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雍都的東南方向,一眼望去,除了位於雍都最北面的宮城只隱約可見,其他俱都一目了然。

  聞澤沉吟片刻,說出一句略顯驚悚的話來:「這裡倒是個攻城的好地方。」

  若非雍都有四域圍守,隨便一個域外部族或小國盤踞此地,都能頃刻間擁有最大的地理優勢。

  難怪殷箏問這裡有沒有大莊子,若是要藏匿軍隊,自然是藏在規模大些的莊子裡會比較方便。

  果然,殷箏說道:「如果十九年前,安武郡主知道此處藏著這麼一支軍隊,隨時都能將雍都城內的叛亂鎮壓,那她便失去了選擇,只能趕在這支藏匿軍有所動作之前,提前平叛,甚至弒父,以求能獲得赦免,保全齊王府其他人。」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殷箏的猜測,甚至在到這裡之前,她都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是剛剛停下喝水,腦子突然靈光一閃,才有了這樣的聯想。

  如果今天沒來這裡,她或許還在東宮一點點對卷宗。

  殷箏想著,轉頭問聞澤:「你剛剛的話能不能再說一遍。」

  她覺得有點耳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聽過了。

  聞澤:「哪句?」

  殷箏:「攻城那句。」

  聞澤便重複了一遍:「這裡是個攻城的好地方。」

  熟悉的感覺再一次划過心頭,不僅僅是這句話耳熟,此時此刻的環境和突然的發現,都讓殷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殷箏閉著眼睛硬想,終於想起來:「我曾經來過這裡,說過和你一樣的話。」

  五年前,殷箏離開黔北和臨西,跟鎮梟幾個將領接觸後,便帶著江易來到了雍都。

  入城之前,她就曾站在這個地方評價這裡地勢不錯,是個攻城的好地方,然而一晃五年,她險些忘了當時的場景。

  「然後呢?」

  聞澤問她,主要是不信殷箏會就只給這地方留下這麼一句評價。

  「然後……」殷箏扶額,道:「忘音寺。」

  那時的她也想過置備一處莊子,給日後鎮梟攻城預備一處絕佳的據點。

  然而她當時身無分文,便只能讓鎮梟的人混入附近一座名為忘音寺的寺廟,一點點將這座寺廟蠶食,收做己用。

  直到重生之人到來,忘音寺被聞澤下令查抄。

  還找大莊子呢,忘音寺不就是現成的一處藏匿點嗎。

  聞澤也想起來,蒲千鈞曾告訴過他,上輩子的鎮梟叛軍便是駐紮在雍都城東南方向,還險些就攻破了雍都城。

  二十七看著殷箏和聞澤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談,言語間經常會出現旁人根本無法理解的轉折,隱隱品出一種被兩人排斥在外的感覺來,便沒出聲,只做個安靜跟隨的影子。

  誰知兩人聊著聊著,聞澤會突然轉頭問他:「忘音寺在何處?」

  二十七反應快,立刻就抬手指了個方向。

  聞澤拉扯韁繩,驅馬朝那奔去。

  大批長夜軍緊隨其後,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了不復往昔熱鬧的忘音寺。

  正月那會兒,殷箏早早便得了消息,讓江易安排鎮梟的人撤出了忘音寺,所以聞澤讓虎嘯軍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座人去樓空的寺廟。


  之後聞澤一直派人看守,直到如今。

  作為太子親兵的虎嘯軍自然不可能幹這種看守寺廟的苦差事,所以負責看守忘音寺的,是南營八衛之一的赤衛。

  他們到時,赤衛正在趕人。

  被趕的兩個人一小一老,都是光頭和尚,不過他們衣衫襤褸,乍一看去更像乞丐多一點。

  有赤衛發現帶著大批人馬過來的聞澤,正要叱問來者何人,就看到了二十七亮出的令牌,立刻收起囂張跋扈的架勢,齊齊下跪行禮。

  聞澤將馬停在了石階下,翻身下馬後順帶扶了殷箏一把。

  殷箏順著聞澤的力道下馬,正好奇那一老一小是誰,便聽二十七先發了問:「他們是誰?」

  一赤衛說道:「回將軍,此二人自稱是忘音寺的僧人。」

  聞澤和殷箏把目光投向了那兩個和尚,殷箏不認識他們,看他們的模樣,覺得應該不是曾經占據此處鎮梟。

  聞澤問那赤衛:「可曾審問?」

  赤衛沒見過聞澤,但也知道能被長夜軍護衛的,定然是宮裡來的貴人。

  那些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貴人懂什麼,因此即便心虛,他也還是心存僥倖,對著聞澤糊弄道:「大人明鑑,此二人手無縛雞之力,只是尋常游僧,所以我等並未仔細盤問。」

  聞澤當初會盯上忘音寺,是因為他根據重生之人提供的信息得知,忘音寺和司天樓炸毀一案有關。

  但後來他確定了殷箏便是主謀,就沒有再過問忘音寺這邊,誰知看守忘音寺的赤衛會這般玩忽職守,可疑的人都撞上門了也不仔細審問確認身份,還貪圖省事直接驅趕。

  雖然早就聽說,七大營裡頭的南營八衛水平參差不齊,卻沒想過差距會大到這個地步。

  聞澤用慣了虎嘯軍和長夜軍這種一流軍隊,突然遇到赤衛這種混日子的,難免會有落差感。

  他懶得和這些混子浪費時間,直接就讓長夜軍暫時接管了忘音寺的看守一職。

  被搶了活的赤衛一頭霧水,正要詢問,卻被二十七帶人驅逐。

  赤衛雖然混,但也不敢真就這麼走了,便討好地向長夜軍詢問,見沒有長夜軍搭理他們,便拿起了雞毛當令箭,對長夜軍道:「我等可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在此看守。」

  二十七回答他:「巧了,我們奉的也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此言一出,赤衛終於知道聞澤是誰,一個個嚇得臉色煞白,也不敢再逗留,連忙趕回南營在城外的駐地,向上峰稟報此事。

  赤衛走了,那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卻還在,看到不同於赤衛的長夜軍,小和尚十分害怕,想拉著老和尚離開。

  老和尚不僅沒動,還主動朝聞澤施了一禮:「阿彌陀佛,貧僧止憂,見過太子殿下。」

  聞澤:「你認識我?」

  「貧僧曾是忘音寺的監寺,因會些醫術,曾入宮為殿下診治過。」

  聞澤沒想起來,他十歲以後就很少生病,只見過宮裡那幾個御醫,十歲以前見過的御醫大夫那可就太多太多了,他怎麼可能每一個都記得住。

  不過對方既然能說出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想來不會有假,便問:「大師為何會淪落到這番境地?」

  止憂長嘆一口氣,回答聞澤:「三年前,貧僧外出雲遊,遭了同門暗算跌落山崖,不僅身受重傷,還忘了自己是誰,直到去年方才想起自己的來歷,趕了回來。

  不曾想……」

  不曾想忘音寺已被賊人侵占,還因賊人犯下的罪孽,導致這座寺廟如今只剩一具空殼。

  止憂看向前方的寺廟大門,門上的忘音寺牌匾早已蒙了塵:「是貧僧來晚了。」

  那害他險些葬身懸崖的同門定然就是賊人同夥,若他能早些想起來,回來揭穿同門的真面目,定能阻止那群賊人侵占寺廟。

  殷箏作為罪魁禍首站在一旁,看止憂堂堂高僧,被悔恨逼得如俗世中人一般難掩悲痛,她心情十分平靜,連一點心虛都沒有。

  聞澤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依舊尋常的模樣,越發覺得世人眼瞎,明明殷箏比自己更加可怕,卻還有這麼多人把她當成好人。

  但他沒有揭發殷箏的意思,並隱隱起了類似給殷箏還債的念頭,對止憂道:「案子已結,忘音寺自當還於大師,如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大師也不必客氣,能幫的,我一定幫。」

  聽到這話的止憂對聞澤感激不已,止憂身邊的小和尚也覺得眼前這個漂亮的大哥哥是個大好人。

  唯獨殷箏和附近的長夜軍,對聞澤的話感到詫異,甚至懷疑聞澤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才會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隨後他們打開了忘音寺的大門,隨著門板發出的一聲吱響,寂靜而又空蕩的寺廟如一卷畫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

  止憂大師站在門前,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和陌生的寂寥,眼底浮現水光。

  他雙手合十,對著這個自小長大,卻再也看不到熟悉面孔的地方道了聲佛號,像是在說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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