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024-08-26 00:09:58 作者: 昔邀曉
  第43章

  聞澤念了一通,抬頭見殷箏愣愣地看著自己,便又問:「傻了?」

  「你……」殷箏嗓子嗆了一下,開始低聲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會拉扯到方才痙攣過的脖頸,引起一抽一抽的疼。

  聞澤給她倒了杯水,殷箏用沒受傷那隻手接過杯子,喝下水後方才止了咳嗽。

  她拿著空杯子,聲音還帶著些許低啞:「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聞澤握著殷箏受傷的那隻手,反問:「知道什麼?」

  知道懷恩便是安武,知道她定不會把衛十硯看得比十九年前的真相更重要。

  不然為何這麼信她,不懷疑她是為了包庇衛十硯才藏起那塊金絲烏骨的碎片。

  話語停滯在殷箏口中,因為一旦說出來,聞澤不知道也知道了,可他若是不知道,為何還會這麼相信自己?

  殷箏的腦子還沒恢復原來的清醒,她無法判斷自己怎麼做才是對的,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聞澤發現自從遇到殷箏,自己的耐心當真是變得越來越好了。

  面對殷箏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他居然半點不覺得煩,還有點想摸摸殷箏的頭。

  聞澤想到就做,伸出一隻手拂過她鬢邊的發,將那縷垂下的髮絲攏到她耳後,然後才把掌心覆到了她頭上,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句:「要能一直都這麼呆呆的就好了。」

  放幾個月前,聞澤絕對不可能說這樣的話——他會對殷箏感興趣,就是因為殷箏比別人聰明,能給他帶來劍懸頸上的驚險和刺激,那時的他比起殷箏的感受,更在意殷箏給自己帶來的感受。

  可如今他卻覺得,殷箏傻一點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僅僅只是看到她這副茫然沉默的模樣,他心裡自會升起別樣的愉悅和滿足。

  殷箏拿空杯子朝聞澤扔過去,聞澤收回手接住空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

  十九不僅拿了傷藥回來,還端了一盆水。

  聞澤用水給殷箏擦了擦手,後又跟長夜軍要了他們專門洗傷口的酒,一點都不溫柔地將酒倒在了殷箏的手上。

  酒液觸碰到傷口,殷箏疼得臉色煞白,她用力把手往回抽,奈何聞澤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給她清洗好傷口之後又幫她往傷口上塗了藥。

  一頓折騰下來,殷箏的腦子算是徹底恢復了清明,也不再糾結聞澤知否知道懷恩就是安武的事情。

  知道又如何,反正她不會承認,更不會告訴任何人安武郡主的後半生究竟遭遇了什麼,讓她成為別人口中可憐的、茶餘飯後的談資。

  處理好傷口,殷箏的視線從聞澤身上移到了那枚黑色的碎片上頭。

  金絲烏骨,無市無價。

  聞澤順著殷箏的視線看過去,說道:「有關不一定有錯。」

  說完聞澤自己都驚了,這麼講道理的話居然是出自他口。

  殷箏也有些意外,但她還是問:「那要怎麼證明他沒錯呢?」

  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殷箏抬頭,正要張口說什麼,聞澤就來了一句:「想都別想。」

  殷箏:「……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聞澤:「我不會放你離開雍都。」

  他居然真的知道,殷箏詫異了一瞬,然後說道:「衛十硯不會防備我,讓我回黔北探查,遠比你叫長夜軍去查來得有用。」

  然而聞澤很堅持:「黔北是衛十硯的地盤,即便查出什麼,你也拿他無可奈何,還可能被滅口,我就是傻了才會同意讓你去。」

  殷箏怒了:「那你說怎麼辦,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聞澤:「讓長夜軍去查。」

  殷箏:「長夜軍若能查到,還需等到現在?」

  從殷箏被許青禾下毒到如今都過去幾個月了,黔北的長夜軍沒傳來半點有用的的消息,再這麼等下去真的有意義嗎?

  聞澤不答應殷箏,也不肯借殷箏人手,殷箏就去找皇帝。

  然而皇帝的想法和聞澤一樣,都不同意讓殷箏就這麼回黔北涉險。

  只能說他們對此事的側重有所不同,皇帝當然也想知道衛十硯在齊王謀逆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比起這個,他更加在意殷箏的安危。

  聞澤也是如此,雖然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迫切想要知道許青禾的枯蘭之毒從何而來,但他依舊不願讓殷箏前去。


  而殷箏則和他們相反,不是她不惜命不理智,而是對她來說,只要能查清真相,她可以不要自己這條命。

  兩邊僵持不下,就在殷箏決定捨棄皇帝和聞澤的幫助,自己帶著江易離開雍都回黔北的時候,十九跑來找她,說是國師請她去一趟辰天閣。

  「不去。」

  殷箏拒絕得十分乾脆。

  十九帶著殷箏的拒絕回了辰天閣的人,然而不到片刻,辰天閣的人又來了,這次他們還帶來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的手柄上鏨刻著「安武」二字。

  「國師說,只要姑娘願意去見他一面,就將這柄匕首贈予姑娘。」

  殷箏垂眸盯著這把匕首看了一會兒,起身拿過匕首,隨著辰天閣的人去見國師。

  辰天閣不如司天樓那樣古樸壯麗,整體的布置都比較簡單素雅,殷箏跟著辰天閣的人繞過長長的迴廊,最終來到了一處曠闊的平台。

  平台中央有一座亭子,亭子四周垂著白色的紗簾,能隱約看見一個端坐的身影。

  宮人打起帘子,那身影失了遮掩,出現在殷箏面前的是一個白衣散發的男子。

  男子看起來很年輕,若非長發雪白,光看他冷峻的容顏,像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

  但殷箏知道,這位比她娘還大五歲。

  殷箏打量男子的同時,男子也看向了殷箏,從來不會在旁人身上多做停留的視線在看清殷箏的模樣後就定住了。

  真像,他想。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曾經那個炎炎夏日的午後,穿著靚麗衣裙的安武拎著一把和她格格不入的大弓跑來司天樓,賴著不走,理由是他這兒冰多風大,待著涼快。

  國師艱難地收回了視線,抬手示意殷箏過來。

  殷箏原地站了片刻,然後才握著那把匕首走進亭子,在國師對面坐下。

  她一臉冰冷的模樣,看著像是要拿匕首捅國師一刀。

  兩人中間擺著一個棋盤,殷箏落座後國師便往上頭落了一子,道:「你若嬴我,我便讓陛下答應借你人手,隨你回黔北。」

  殷箏沒動,問他:「我若輸了呢?」

  國師淡淡道:「讓我給你把一次脈。」

  殷箏沒同意也沒拒絕,逕自拿了一枚棋子,噠地一聲落在棋盤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棋盤上的黑白二色越來越多,等到第一盤下完,兩人各自收拾了棋子,又開始第二局。

  期間他們都沒再和對方說過話,終於三局結束,殷箏一勝兩負,輸了。

  殷箏面無表情地把手砸到了棋盤上,被撞開的棋子落了一地,國師也不在意,就這麼伸出手,搭上了殷箏的手腕。

  片刻後,國師收回手:「明日起,來我這兒喝藥,我……」

  國師話沒說完,殷箏起身就走:「你只說了給你把脈,沒說要我之後都聽你的。」

  國師看著殷箏走出亭子,終於揚聲說了句:「你來一次,我便給你一封你娘的信。」

  殷箏頓了頓,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殷箏走後,國師自己動手撿起了地上的棋子,一直藏著的聞澤自亭子頂上跳下,說:「你這樣最多拖她幾天,不可能打消她回黔北的念頭。」

  國師將撿起的棋子放回棋盒,接著收拾棋盤:「殿下是不願讓她回黔北,還是不願讓她離開雍都?」

  聞澤不語。

  國師也沒想從聞澤那裡得到答案,只說:「下官只想她好好的,她要留在雍都還是去別的什麼地方,都隨她。」

  聞澤看著國師的眼神越發冰冷,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國師:「她的身體也是因為枯蘭之毒才會變得這麼差嗎?」

  國師搖頭:「下官所仿製的枯蘭之毒毒性太弱,且安武是在中毒後過了兩年才懷上長樂,又沒像皇后一樣將毒都逼至胎兒身上,所以長樂並不會如殿下一般,一出生就全身癱瘓,也不會受到半點毒素的影響。」

  聞澤眯起眼:「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她還是孩童的時候,就給她下了毒,讓她變得比常人還要柔弱幾分。」

  國師說完又搖了搖頭:「倒也算不上毒。」

  聞澤不明白,國師便告訴他:「臨西淮州一帶,有養瘦馬之風。

  為了讓女子體型瘦弱單薄,符合瘦馬的標準,他們會專門配置藥物,給尚還年幼的女童服下。

  此藥雖能保證女子長成後體型瘦弱,但卻會損傷身體。

  許是塗卻那位大君擔心長樂會和安武一樣有武學天賦,特地尋了此藥給她服下。」

  國師說得平靜,聞澤卻快被氣瘋了,他跑去查塗卻歷年來的檔案,想看看那個該死的塗卻大君是否還活著,若還活著,他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文書的記載就像一盆水,潑他個猝不及防——那位疑似殷箏生父的塗卻大君,早在五年前死於部族內亂,也是在那次內亂之後,塗卻一族江河日下,再也沒有了往昔域外第一部落的榮光。

  五年前,正好就是安武去世後,殷箏離開黔北那年。

  聞澤不知道塗卻那場叛亂是否和殷箏有關,他只覺得一口氣堵著不上不下,最後乾脆把冊子一扔,叫來司徒江,替他擬摺子——

  「禁瘦馬,若再有敢私下販賣圈養瘦馬者,以禍國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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