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024-08-26 00:10:00 作者: 昔邀曉
  第52章

  一大口鮮血,吐得殷箏聞澤兩人身上臉上都是。

  殷箏能感覺到還有鮮血從口中湧出,她抬手捂住嘴,結果鮮血流得滿手都是,溢出掌心後還順著手臂往下滑,根本擋不住。

  「十九!」

  殷箏聽到聞澤喊了一句,然後她的耳朵就嗡地一下什麼都聽不到了,她只能看著聞澤掰開她捂嘴的手,捧著她的臉對著她說了些什麼,可惜……她聽不見。

  就在殷箏這麼想的時候,耳邊突然出現了一道聲音,問她——

  「你覺得……衛叔叔對你好不好?」

  殷箏睜大了眼睛,那是安武的聲音。

  接著眼前的聞澤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和自己長得十分相似的女人。

  女人坐在床邊,就著燭火給她縫小衣。

  溫暖的燭光照亮她的臉,她一邊動針線,一邊說道:「你衛叔叔上回還叫人給你從街上帶了糖人,前幾天你生病,也是他騎馬去替你把大夫接過來的……」

  想起那大夫下馬後連站都站不穩,甚至氣急了對著衛十硯破口大罵,女人沒忍住笑出聲,然後看了殷箏一眼,矜持地收起笑容,略有些緊張地問她:「你說,娘若是要嫁給他……」

  「不!」

  殷箏出聲阻止:「不要嫁給他!」

  可安武像是沒聽到殷箏的聲音,先是愣住,接著鬆了一口氣,笑靨如花:「那當然,即便娘嫁給他,你也還是娘最最寶貝的長樂啊。」

  淚水滑過殷箏的臉龐,殷箏看著眼前一臉幸福的安武,終於想起來——安武已經嫁給衛十硯,她現在看到的僅僅只是兒時的一段回憶,她沒有像那些重生之人一樣回到過去,所以她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之後她看著安武跟她絮叨衛十硯的好,看著安武嫁給衛十硯,看著安武戀戀不捨送她去臨西,看著安武逢年過節一大早就在門口等自己回家,好幾次馬車沒停穩安武就喊著「長樂」往上湊,有次險些被馬給撞了,還是衛十硯將安武給拉開,還難得對安武發了火。

  安武一點不怕大將軍動怒,還和大將軍頂嘴,然後丟下氣急的大將軍,朝殷箏走來。

  殷箏看著眼前的場景,明明臉上的淚水就沒停過,可她卻低下頭,扯著嘴角輕輕笑了一聲。

  ——騙子。

  小臂刺痛,吐血後就暈倒在聞澤懷裡的殷箏睜開眼睛,過往的一切回憶都如煙消雲散,不留半點痕跡。

  她沒再吐血了,但嘴裡還都是血的味道,手臂也很疼。

  殷箏側頭去看自己的手臂,就見有人從自己手臂上拔下一根銀針,隨後那人開口,聲音清冷如寒冬臘月:「氣急攻心傷了心脈,如今醒來便無事了,接下來只需好生將養……」

  國師的聲音突然頓住,因為醒來的殷箏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把被子蓋過耳朵的同時,翻身背對他們,只留出半個後腦勺。

  聞澤不明所以,正要開口問殷箏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被國師攔下。

  國師對殷箏的了解僅限於安武寄來的那些信,遠不如聞澤,但國師了解安武,也清楚記得,每次安武重傷在床,若是不想聽別人囉嗦些什麼「女子當相夫教子,而不是與人動刀動槍」,便會用被子蓋過耳朵,翻身拿後腦勺對著來探望她的人,表示自己想靜一靜。

  國師在心裡輕嘆:不僅長得像,脾性習慣也像。

  國師起身往外走,聞澤跟上,同國師在外頭說了幾句後才進來,並讓伺候的人盡數退下,只留十九和另一個長夜軍在殿外候著。

  殷箏被國師一針扎醒時天已經黑了,之後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躺著發呆,直到後半夜,聞澤坐在桌前看摺子,突然聞到了一股燒鴨的味道。

  聞澤抬眼,就見江易拿著油紙包裹的燒鴨翻窗進來,跑到床邊扯殷箏頭髮。

  聞澤抽了抽嘴角,倒也沒阻止他,看著他把殷箏從床上叫起來,然後把燒鴨塞殷箏手裡,催促她快吃。

  殷箏身上被血弄髒的衣服早在她昏迷時就已經被換掉,如今的她穿著一身雪白的寢衣,長發披散在她背後,面色蒼白如紙,到外頭走一圈估摸第二天就能出現宮城鬧鬼的傳聞。

  形似倩鬼的殷箏坐在床上捧著江易給的燒鴨,張口啞聲道:「太油了。」

  聞澤從桌前站起身,一邊讓外頭的十九傳膳,一邊把油紙包裹的燒鴨從殷箏手上拿走,還給江易:「這個你吃,她吃別的。」


  江易「哦」了一聲,捧著燒鴨在床邊腳踏上坐下,吃了起來。

  不過片刻,殷箏面前就擺上了好入口的薄粥小菜。

  十九還端來了熱水,給殷箏漱口洗臉。

  殷箏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後喝掉半碗粥就放下碗筷,說自己飽了。

  聞澤蹙眉:「你一整天沒吃東西,就喝半碗粥能飽?」

  一向和聞澤不對付的江易也抬頭看殷箏,眼底滿滿的不贊同。

  ——怎麼能不吃飽肚子呢!

  「真的飽了,吃不下。」

  殷箏靠在床頭,察覺到床頭擺著一排矮櫃,矮柜上還放了些小物件和書本,看起來並不像是沒人居住的側殿空屋,更像聞澤平日裡睡的主殿。

  殷箏收回視線,對聞澤道:「你故意促成六大營比試,可是為了牽制他這次帶來的玄武營?」

  聞澤沒有回答她,而是在床邊坐下,端起剩下的半碗粥,舀了一勺往殷箏那遞。

  殷箏不吃,他便不答,於是殷箏低頭,吃下了那一勺粥。

  聞澤:「嗯,原先是準備藉口南營人手不足,從玄武營調人,後來聽賀輕雀說朱雀營想跟玄武營比試,乾脆順水推舟。」

  殷箏咽下那一口順滑的白粥,因為嘴裡有些泛苦,所以即便沒有加糖,她還是能嘗到白粥里淡淡的甜味:「可這樣一來,你就只有一天的時間,還必須在比試當天,將他從比武場引開。

  你能做到?」

  聞澤又給殷箏舀了一勺粥,殷箏吃下後,他說道:「沒什麼做不到的,你在宮裡待著,別插手。」

  殷箏表示:「我是一定要插手的,要麼我們合作,要麼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聞澤舀粥的手頓了頓,像是在思量目前這種情況下,他若跟殷箏起內訌,會不會讓一切都功虧一簣。

  殷箏也知道,就目前情況來講,他們最好是合作,協商出雙方都滿意的結果,可有些事情她不想退讓:「讓我去,我所求不多,只是有話要當面問他。」

  聞澤拒絕她:「不行,太危險了。」

  殷箏不再吃聞澤餵來的粥,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殿下原先還能面不改色地將我當成誘餌來用,怎麼如今,反而不敢了?」

  因為原先沒放心上,當然什麼都敢,可如今聞澤醒悟了,知道去珍惜愛護,自然是放在手裡怕摔含在嘴裡怕化。

  偏偏他又彆扭得很,將這一切都當成了自己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不願訴之於口,亦不願被人戳穿。

  此刻一聽殷箏這麼說,他便忍不住想要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嘴硬道:「我只是怕你壞事。」

  「你我分頭,難道就不會壞事嗎?」

  聞澤閉口不言,越覺得殷箏是知道了什麼,就越不想承認,他放下碗勺,起身道:「好,你將他從比武場引開,要親口問他什麼也隨你,但之後的事情,交給我。」

  殷箏點頭,雙方達成約定,可聞澤卻並不開心,他回到桌前坐下,也不說去休息,就這麼坐著看摺子。

  殷箏也不吃了,讓十九撤掉飯菜和矮几,再一次洗臉漱口,躺下睡覺。

  徒留江易坐在腳踏上,啃完燒鴨後翻窗離開。

  國師被請去東宮,以及殷箏留宿東宮一事都被聞澤壓了下去,除了當時在場的人和皇帝以外,並無他人知曉。

  聞澤把殷箏看後吐血的那些信件也給皇帝看了,皇帝的反應不比殷箏小,還因此臥床休養,將政務都推給了聞澤。

  聞澤比他們都好些,因為他不認識安武郡主,所以比起悲痛,他更多的是殺意,對衛十硯的殺意。

  ……

  比試定在大婚前十天,在那之前江韶戚也帶著臨西的一部分白虎營抵達了雍都,並同意參與這次的比試。

  一時間,整個雍都都為此而沸騰了起來,更有不少地方開了賭局,賭最後會是哪一方獲勝,其中最被看好的就是玄武營和北營,最不被看好的,是形如雍都吉祥物的麒麟營。

  比試開始前一天,殷箏托人給衛十硯送了信,約他第二天出城相見。

  於是第二天,衛十硯把手下的人丟去比武場,下軍令讓他們必須贏,自己則帶了兩個親兵出城。

  出城沒走多遠,他就看到了一輛馬車,馬車的車窗簾子被人掀起,裡頭坐著的正是殷箏。


  衛十硯發現殷箏看起來有些憔悴,心裡升起擔憂,正要上前,馬車就動了。

  衛十硯驅馬跟上馬車,和馬車一塊繼續朝著東南方向前進,最終停在了一座寺廟前。

  寺廟上掛著一塊被擦洗乾淨的牌匾,上書——

  忘音寺。

  衛十硯微微一愣,見殷箏從馬車上下來,便也下馬,和殷箏一塊入寺。

  在聞澤的幫助下,忘音寺恢復了些許往日的模樣,止憂大師也收了幾名弟子,加上近來許多人趕往雍都,常有來寺里歇腳的,給原本敗落的忘音寺增添了幾分香火。

  只是今日寺中格外冷清,並無商旅香客,也沒見幾個和尚,只有止憂大師站在蓮池旁,對著他們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

  殷箏也向止憂大師行禮:「麻煩大師了。」

  隨後止憂大師離去,殷箏才對衛十硯道:「我怕有人打擾,便包下了整座寺廟。」

  衛十硯看了看四周,問:「可是擔心被人發現你我相識?」

  殷箏垂眸:「嗯,我並不想讓人知道我是誰,做殷家的女兒,也挺好的。」

  衛十硯沒再說什麼,只將帶來的親兵留在蓮池,自己跟著殷箏在寺廟裡閒逛,期間兩人聊起分開這些年各自的生活,殷箏笑著問他:「這麼多年了,為何不再娶一個?」

  衛十硯:「麻煩。」

  「不娶才麻煩吧。」

  想也知道,衛十硯一日不娶,就會有數不清的人想要做他的將軍夫人,並為此費盡心機。

  衛十硯轉移話題,問殷箏:「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

  還是太子欺負你了?」

  殷箏搖頭:「他沒欺負我,是我自己,發現了一些……不那麼好的事情。」

  說完殷箏像是想起了小時候,問他:「還要拿玄武令來哄我嗎?」

  衛十硯竟真就拿出了金絲烏骨雕刻而成的玄武令牌,遞給殷箏。

  殷箏接過令牌,指腹摩挲令牌上被磕出的小缺口,閉了閉眼。

  衛十硯見她臉色越來越差,擔憂道:「不舒服?

  那邊是茶室,我們過去那邊坐坐吧。」

  殷箏沒動,並抬頭問他:「你怎麼知道那邊是茶室?」

  衛十硯一愣。

  殷箏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你來過這裡,對嗎?」

  衛十硯也看向殷箏,問她:「是誰和你說什麼了?」

  殷箏沒有回答他,兩人對視片刻後,他終於告訴殷箏:「是,我來過這裡,十九年前,先帝知道齊王要謀反,便令我帶兵埋伏於此,等安武入城協助齊王,便將他們都一舉拿下。

  可我不願安武中先帝的圈套,便在她入城前,將城外備有伏兵的事情和她說了。」

  殷箏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指尖略微發麻,輕聲問道:「你當年,就是用這些話騙她的?」

  衛十硯眼睛都沒眨一下:「我沒有騙她。」

  「你沒有騙她……」殷箏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難看:「如果是先帝讓你帶兵埋伏於此,那為什麼我娘平叛後,你就帶兵悄悄走了?」

  衛十硯的回答很流暢,太過流暢了,像是早就打好腹稿,照念出來的:「先帝不願讓人知道這一切他早就知情,所以安武平叛後,他讓人傳信與我,叫我撤軍。」

  殷箏:「他能這麼及時給你傳信叫你撤軍,那齊王用皇帝跟皇后的性命威脅先帝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叫人傳信給你,救下帝後以及皇后肚子裡的孩子?」

  衛十硯沒有說話,殷箏便繼續問他:「安武已然弒父,還是因枯蘭之毒被先帝遷怒,而你明明身負聖命,卻沒有救下帝後,可在之後卻能安然無恙繼續待在黔北做你的大將軍。」

  「先帝他,是這麼和善的人嗎?」

  衛十硯默了片刻,回答殷箏:「他不是。」

  殷箏:「他不知道你當時就帶兵在城外。」

  衛十硯終於避開了殷箏的視線,側開臉道:「除了李純和安武,誰都不知道。」

  「對,李純。」

  殷箏扶額輕笑:「你們倆可真是太厲害了,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

  衛十硯半點都沒有過往真相被揭開的緊張,還問殷箏:「誰告訴你這些的?」

  殷箏放下手:「我看到了你寫給李純的信。」

  她至今無法二次閱覽那些信件,可僅僅一次,她就把信里的內容全都記下了:「我看到你向李純表達對獵凰營即將成為第八大營的不滿,我看到你們商議如何毀掉獵凰營、毀掉安武,我看到你們謀劃怎樣在齊王身邊安插人手慫恿齊王謀逆。

  我看到你們是怎樣合作,藉口巡視幽州,實則將玄武營大軍偷偷帶來忘音寺,我還看到李純為你獻上枯蘭之毒,而你得知齊王心軟不願對帝後下毒,只是想以此嚇唬先帝,你便決定讓安排在齊王身邊的人在齊王謀逆時假傳命令,逼迫帝後服下毒藥……」

  「你和李純把一切都算好了,甚至連假裝好心通知我娘,勸我娘保家平叛的說辭也安排得妥妥噹噹。」

  殷箏看著衛十硯逐漸沉下的臉色,終於問出了她想要當面問衛十硯的問題:

  「衛大將軍,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娶我娘?

  你與她共枕而眠的時候,就一點都不怕她哪天恢復記憶,想通了其中的關竅,趁你睡著的時候拿刀殺了你嗎?」

  寒風吹拂過一旁的大樹,沙沙聲響中,衛十硯開口,反問殷箏:

  「你怎麼知道,她沒試過動手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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