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聞澤篤定一紙婚約拴不住殷箏,怕殷箏覺得無聊會跑掉,便放縱殷箏插手朝堂,甚至推波助瀾。
兩人常有政見上的不合,各自互不相讓,針鋒相對,卻也都樂在其中。
且人有多複雜,朝局就能有多複雜。
聞澤雖不招人待見,但畢竟是儲君,重生之人也沒占大多數,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殷箏,導致兩人分庭抗禮,勢同水火。
為此總有人傳,說他們之間早就感情破裂。
只有他們兩個自己知道,所謂的利益爭鬥,即便被他們帶回寢宮,也不過是給他們的夫妻相處增添一點不為人知的樂趣罷了。
……
殷箏身體不好,同聞澤成婚好幾年都不曾有孕。
不少人盼著聞澤能添幾個側妃,最好是能選上自家閨女。
重生之人就要淡定許多,畢竟他們是見識過的,知道聞澤上輩子即便是當了皇帝也只鍾情殷家姑娘一人。
非重生之人不信邪,主要是這輩子和上輩子不同。
臨西的叛軍起兵和黔北的邊境動亂都沒有出現,丹南的旱災和旱災後會出現的蝗災,也因早就運去的賑災糧和重生之人在未來學得的更高效的治蟲之法,而將損失降到了最低。
其他三域太平無事,肅東的地下商聯會自然也就沒有了作妖的機會。
四域安穩,除卻黔北的軍權落到了雍都派去的武將手上,其他都和上輩子截然不同,殷箏也沒了上輩子那樣大展拳腳的機會,只在婚後把東南西三域巡了一遍,雖美名在外,但論起影響力,還是遠遠不如上輩子。
所以殷箏即便插手朝政,也沒法像上輩子那樣理所當然和光明正大,太子也未必會和上輩子一般,空曠後宮。
結果現實狠狠打了他們一巴掌。
皇帝退位當太上皇,聞澤繼位那日。
聞澤下了一道聖旨,給予了皇后和自己一起上朝的權利,並改皇后尊稱為「陛下」,自此出現了大慶開國以來的第一次二聖臨朝。
此舉讓整個大慶都震了一震,更刷新了眾人對聞澤行事荒唐的認知底線。
因為哪怕上輩子,殷箏也不過是在聞澤背後輔政,即便人人都知道殷箏的存在相當於本朝的第二個皇帝,也沒有誰會真的稱呼她為陛下,只把她當成輔佐這一代帝皇的「良臣」。
鳳儀宮,殷箏穿著寬鬆的寢衣,手執書冊,頭也不抬:「說說?」
聞澤自背後抱著她,嗅著她發間的幽香,漫不經心道:「不是說了,只要我夠荒唐,就沒人會覺得你的行為不合禮法。」
這話是當初兩人墜崖後,聞澤在世外桃源說過的,之後他們派人去找到了那世外桃源,研究出了迷陣破解之法,並把迷陣用在了戰事上,雖然布陣費時,但也算有用。
世外桃源里還有一座樹屋,兩人成婚後殷箏出巡三域,回來便被聞澤拉去鱗光島住了一段時日,只因聞澤叫人在鱗光島上建了個類似的樹屋,住在那上頭,無論做什麼都別有一番意境。
殷箏收住回憶,側頭瞥了他一眼:「撒謊。」
聞澤低笑出聲,因為平時都是殷箏說謊,由他來拆穿,難得這次是反了過來。
既然被看破了,聞澤也沒繼續瞞下去:「我做了一個夢。」
夢?
聞澤道:「我夢見上輩子,我們一生無子,從我一個弟弟那過繼了一個兒子。」
殷箏挑了挑眉,流露出這些年身居高位養成的凌冽氣勢:「他做了什麼?」
聞澤喜歡死了她這副模樣,低頭親吻她的眼角,然而說出的話語卻沒什麼溫度:「他覺得你的存在有損皇室威名,讓史官抹去了你的名字。」
殷箏愣住。
聞澤抱緊了殷箏,對她道:「無論那夢是真是假,我都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下了明旨,將殷箏擺到了檯面上,甚至把她擺到了和自己一樣的高度,這樣後世子孫要動手腳,也沒這麼容易。
可即便如此,聞澤依舊不安,他不希望後世的人只知殷皇后而不知殷長樂,也不希望史書在提及他的時候,沒有他的皇后。
殷箏察覺到了聞澤不安和鬱悶,拉著聞澤的手,貼到了自己肚子上:「夢裡的事情,應該不會發生。」
聞澤眨了眨眼,心底隱隱有個答案,卻沒敢說出來,怕自己會錯意。
殷箏替他驗證了他的猜測:「我脈象太弱,今早去國師那診了才確定,有三個月了,沒被你折騰掉也算這孩子運氣好。」
不僅是脈象,還有葵水,殷箏身體不好,葵水也不准,偶爾停上一兩個月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還是聞澤知道她葵水的日子,催她她才去找國師看看,誰知竟看出了喜脈。
聞澤慢慢睜大了眼和嘴,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傻模樣,看得殷箏不禁扼腕——若非自己不擅丹青,定要把這一幕給畫下來才行。
聞澤傻乎乎的模樣持續了一整天,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要當爹了。
還是殷箏看不過眼,拿了別的事情來和他打岔:「你說的夢讓我想起來,蒲佳媛也做了個夢。」
聞澤心不在焉:「什麼夢?」
「她夢見了上輩子的自己,我對過了,夢境內容和重生之人口中所說相差不大。」
聞澤這才徹底回神:「這麼說來,我的夢也並非是杞人憂天,很可能真就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殷箏捏了捏他的臉:「怕什麼,就算是真的,改了不就好了,而且我要說的也不是這個。」
殷箏道:「蒲佳媛猜到趙學是長夜軍了,我原以為她會失了掌控,誰知她竟向我提出,讓趙學這輩子都留在她身邊。」
蒲佳媛此舉看似為愛沖昏頭腦,實則也是一筆雙贏的買賣,既得了所愛之人,又能獲得帝後的信任。
聞澤不在意道:「反正長夜軍的令牌在你手上,你說了算就是。」
他還得操心別的事情,比如怎麼教養孩子。
聞澤想得長遠,殷箏也由著他,兩個新手爹媽因為缺乏經驗和這方面的信息,誰都沒想過生孩子有多危險這個問題。
直到臨盆那天,殷箏在鬼門關走了一圈,聞澤也被嚇沒了半條命,甚至拔劍傷了阻攔他的宮人,衝進產房。
最後殷箏平安產下一女,聞澤雖然心有芥蒂,還是讓人照顧好了這個孩子——他不會再讓殷箏生了,所以這是他唯一的孩子,日後的女太子,得活著,還得活得好好的,反正不能讓她干出把自己親娘從史書上抹去這種混帳事。
七年後——
太子聞懿放下笛子,晃著小腿一臉期待地看向自己父皇:「怎麼樣怎麼樣?
好聽嗎?」
能對殷箏的死亡琵琶說出「好聽」二字的聞澤,面無表情:「你要是哪天不習武了,可以試試用笛音殺人。」
聞懿小姑娘撅起嘴,肉肉的臉蛋也跟著鼓了起來,不開心地問:「母后什麼時候回來啊?」
殷箏喜歡到處跑,所以相比起來還是聞澤和自己閨女在一起的時間長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聞懿就是更加親近殷箏,大概是因為她父皇說話她不愛聽的緣故。
被迫在家帶小孩的聞澤,同樣不開心:「說是後天。」
父女倆相顧無言,聞懿奶里奶氣地長嘆一聲——
在家帶父皇真是太累了。
……
「後世史書記載,大慶朝不僅是歷史上壽命最長的朝代,也是統治階級最多樣化、故事最多、唯一一個皇后能擁有自己的軍隊,並且出現多位女皇帝的王朝。」
「關於第一位女皇帝,諸位史學家也有各自的看法,有人覺得第一位女皇帝應該是睿武帝聞懿,也有人覺得第一位女皇帝應該是睿武帝的母親殷後,至少從當時的形制上來看,這位二聖之一的權利和皇帝沒差。」
「而更讓人津津樂道的,便是殷後的丈夫玄景帝——歷史上垂簾聽政的皇后太后並不少,但能放手權利給自己的妻子,本身也不是什麼善茬的皇帝可就僅此一位了……」
炎炎夏日,一個女孩穿著空調衫戴著耳機坐在冷飲店等人。
因為無聊,她開了一部視頻來看,內容是講慶朝女皇帝的。
突然手機上面跳出信息提示框,女孩點開,發現是原本約好還她衣服,還準備請她吃飯的學妹,說臨時有事來不了,叫了自己哥哥過來。
學妹還說已經把女孩的微信推給她哥了,叫女孩通過一下。
女孩嘖了一聲,但給學妹發語音的時候,語氣卻格外的溫柔平和:「沒關係,等你回學校再還吧,不麻煩你哥了。」
說完女孩關掉視頻,起身準備離開。
而在冷飲店外的一輛車裡,被騙出來的青年拒絕加妹妹推送過來的微信,並發動車子,表示:「回家了。」
副駕駛座上的妹妹發出哀嚎:「別啊!我廢了多大勁才把她約出來的,你們就見一面嘛!我想看你們自我介紹的樣子。」
青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妹妹又犯什麼蠢。
就在這時,一條語音發了過來,妹妹點開語音,就聽見手機里傳來一句——
「沒關係,等你回學校再還吧,不麻煩你哥了。」
青年那腳油門沒踩下去,突然轉頭問自己妹妹:「她叫什麼名字?」
妹妹看出青年的態度轉變,連忙道:「你去見她不就知道了嗎。」
青年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靜靜審視妹妹,妹妹終於心虛投降,小小聲道:「她叫殷箏。」
青年愣住。
妹妹激動道:「很巧對吧!所以你要不要去和她認識一下?」
青年神情莫測,也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期待是哪來的,過了幾秒才拿過妹妹腿上裝著衣服的紙袋子,並把車鑰匙扔給妹妹,自己下了車。
青年向妹妹推送來的微信發出交友申請,過了馬路朝著那家冷飲店走去。
他進去的時候正好有個女孩從裡面出來,因為妹妹太馬虎,也沒給他發那個叫殷箏的女孩的照片,但青年就是心頭一動,轉身叫住了那個女孩:「殷箏?」
女孩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青年。
說實話,和歷史名人同名真的挺羞恥的,但殷箏習慣了,臉上也沒半點在公眾場合被人叫出名字的不適感,只一臉困惑地看向叫住自己的青年,然後心裡升起些許怪異的情緒。
可能是因為對方那張臉長得太好看了吧,殷箏想。
青年走到了她面前,說道:「我是聞露的哥哥,我叫聞澤。」
殷箏愣住,隨後失笑出聲:「所以聞露才叫你來的是嗎?」
因為他們倆的名字,正好和那對帝後一樣。
聞澤一下子就明白了殷箏的意思,不客氣地把自己妹妹給賣了:「嗯,她根本沒事,人就在那邊車上坐著。」
殷箏笑得溫柔:「她還欠我一頓飯。」
聞澤張口就來:「一起吧,正好她也欠我一頓飯。」
兩人一塊走到路邊,等紅綠燈過馬路,期間兩人還聊了幾句,自然得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想吃什麼?」
「烤肉。」
「這家店可以嗎?」
「風景好到不太像是烤肉店。」
「東西也不錯,就這家吧。」
「會不會很貴?」
「沒關係,聞露要是沒錢我們就把她抵押在店裡。」
聞澤一臉認真,殷箏不免感嘆:「真該讓我弟弟看看你,免得他老說我欺負他。」
果然有對比才有幸福感。
「你弟弟?」
「嗯,我弟弟很可愛,就是愛吃了點,一個人能吃三個人的量,但是他不胖,我給你看他的照片。」
殷箏翻出照片,舉起手機給聞澤看,手機上除了殷箏的弟弟,還有殷箏自己。
聞澤的視線只在殷箏弟弟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停留在了照片裡的殷箏身上。
照片是在一個古鎮上拍的,那天正好是華服節,殷箏穿了身很好看的藍色裙杉,頭髮上雖然只簪了幾支髮釵,但看起來格外有韻味。
就好像……她本該是那副模樣。
聞露趴在車窗上,拿著手機瘋狂拍兩個人的合影,臉上滿滿都是姨母笑。
——從今天開始,她就是聞露小紅娘!
開心得意的聞露還不知道,自己的錢包將要面臨怎樣的災難。
涼風拂面,撫平了炎炎夏日帶來的悶熱煩躁。
又或者撫平煩躁的並非是風,而是一場他們各自等了許久的相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