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荒蕪的沙丘,生機斷絕之死寂。沙丘中那座伶仃孤立的沙堡,看似脆弱孤獨沒有任何防禦。
實際上在以城堡為中心方圓數十里沙面上的一切動靜,都能夠清晰地被城堡中的葉裴天感知。但凡踏足在這片黃沙之上,等同於進入人魔攻擊範圍。沙漠,就是這位黃沙帝王的天下,除非有大批人手同行,極少有人敢單獨踏上這片有葉裴天存在的沙丘。
葉裴天剛剛捻起十階魔種,突然詫異地抬起頭,向著大門外的方向望去。
一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波動,在迅速筆直地向著這裡靠近。
他有一點彷徨,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驚喜。
那人一路狂奔,越來越靠近了。
葉裴天的心跳也就隨之自顧自地加速,連呼吸都變得甜美。
那種歡欣,雀躍漸漸地湧上來,藏也藏不住,掖也掖不了,怦然勃發,滿溢得到處都是。把所有的理智和深思熟慮一股腦地淹沒。
城堡的大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楚千尋一手撐著門框,彎著腰拼命喘氣,陽光從她身後照來,留出一個怒氣沖沖瞪著葉裴天的剪影。
葉裴天有些呆愣地站起身,微微張嘴,眨了眨眼,說不出話來。
楚千尋狂奔了一路,一時喘不過氣,但卻一眼看見葉裴天手上的那顆魔種,那星球模樣的小小晶體,璀璨,剔透,內里暗華流轉,漂亮奪目到楚千尋幾乎不敢判斷它的等階。
但她的心中咯噔一聲,已經瞬間明白了葉裴天想要做的事。
「你……」楚千尋走到了桌邊,帶著疑惑看著他手中那枚罕見地魔種,「你這是打算進階?」
葉裴天把魔種在三隻修長的手指間轉了轉,重新放回了桌面的手帕上,默認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為什麼避開我?你要知道你這樣偷偷的,萬一發生點什麼事,我……」
「千尋,這個世界上幾乎還沒有十階聖徒。」葉裴天抬起臉,正視楚千尋的眼睛,「如果我失敗了,你甚至有可能殺不死我。」
他垂下眼睫,「我不能讓你置身這樣的危險之中。」
楚千尋伸起一隻手掌摸了摸他漂亮的面龐,「自從我們認識以來,你總是對我很好,使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只有那麼一次,你讓我氣得至今不能釋懷。」
「千尋,我……」
「在白馬鎮,魔物入侵的那天,我奮戰了整整一夜,終於擊退所有魔物,滿心歡喜地回到老郭的地下室想要見你。」楚千尋的聲音很淡,說得話卻很重,
「你能想像我當時的心情嗎?在那間昏暗的地下室,滿心歡喜地走下樓梯,卻驟然看見一具渾身是血,毫無生機的屍體,那冰涼的屍體卻是我心中最珍重的人。我當時就想,等他醒了,我立刻就走,再也不搭理這個連自己都不珍惜,什麼事都不和我商量的混蛋了。」
她把手放了下來,向後退了一步,
葉裴天一把將她拉了回去,圈住了她,用力摟在懷中,幾乎恨不能將她整個人揉進自己的身軀,
「不是的,千尋。別這樣說,我不能沒有你。」他的聲音是啞的,「我……已經不能沒有你。」
充滿力量的手臂把自己箍得那麼緊,楚千尋貼著那結實寬厚的胸膛,即便隔著衣服也能感受到那裡肌膚的強韌和溫度。
「裴天,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可能沒有告訴過你,我和你是一樣的。」她閉上眼,伸手繞住葉裴天緊實的腰,「我也,不能失去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裴天濕潤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肩膀,輕輕地發出一聲:「嗯。」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會遇到很多事。我可能也會害怕,也有膽小的時候,但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一切。雖然我沒有你強大,但我不喜歡那種強迫式的為我好,也不想成為被剝奪了選擇的權力而留下來的人。」
楚千尋輕輕拍拍他的脊背,「能答應我嗎?」
「我並不強大。」葉裴天的腦袋從楚千尋的肩頭抬起,「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畏懼我,畏懼我外在表現出來的能力。事實上,遇到你之前,我只不過是一個懦弱膽小的人。」
他伸手珍惜地撫了撫楚千尋耳邊的鬢髮,把它們散下來,驅除上面的沙粒,抬手舉起一縷在唇邊吻了吻,
「我曾經不管不顧地和魔物拼命,吞噬魔種提升等級。讓自己成為了人人畏懼的黃沙帝王。沒有人知道那只是因為我怕,怕這世間所有的人和來至他們的惡意。我只想用強大的軀殼,來掩飾自己的弱小。」
「直到遇到了你,我才逐漸擁有了一顆屬於強者的心。」他看著楚千尋的眼睛,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對不起千尋,我答應你,再也不這樣了。」
「請你做我的守護者。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我一定能成功。」
楚千尋的眼睛都亮了,這是她的男人,英俊又自信,強大又溫柔。如此的讓人著迷。
她慢慢湊近,輕咬下唇,把自己帶著溫度的視線,從那性感的喉結,向下移到緊實的腰,一路到靠著桌沿的身軀,和那筆直修長雙腿上打了個轉。
如願以償地察覺到那個人在她的視線中繃緊了自己。
她像一隻敏捷的獵豹,在那小小的方桌上狩獵到了自己的食物,牢牢禁錮住再不肯放手。
一縷黃沙在地面歡快地滾過,悄悄關上城堡的大門和那一扇扇寬大的窗戶。
時光在這一刻失去了計量的意義,直到對方動了情,深陷其中,楚千尋才在晦暗不明的光線里抬起頭,結束了這個讓人這個意亂情迷的吻。
葉裴天發出不滿地嘆息聲,伸手想將她重新拉回去。
「這是作為你不告而別的懲罰,先欠著。」楚千尋輕輕低頭啄了一下那人沾染了春色的眉眼,在他通紅的耳邊悄悄說,「等你成功進階了,再把剩下的給你。」
有些事情,不論想得多麼理智,說得多麼坦然,真正親身經歷的時候,才知其中的難耐與煎熬。
床榻上的葉裴天弓著背,蜷縮起身體,發出低沉的喉音。他脊背上的衣服被撐裂,後背的肩胛骨上不斷鼓出又收起一對黑色的突起,眉心探出一小截漆黑的尖角,脖頸上開始密密翻上存黑色的鱗片。
楚千尋坐在窗台,沉默地抱著自己的刀。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在生死邊緣苦苦掙扎。
這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到葉裴天守護自己進階時所承受的痛苦。恨不能以身代之,卻終究只能無能為力地忍耐。
破曉時分,葉裴天在衝破黑暗的第一縷光線中醒來。
他的身上搭著一條薄毯,從中鑽出,就看見了那個守在床邊的人。
「醒了?」那人摸了摸他的腦袋,「一身都是汗,我燒好了熱水,要不要洗個澡?」
他在那人的牽引下,被安置進了水溫宜人的浴缸,一雙柔軟的手伸過來按摩著他的頭部,在他的腦袋上揉搓肥皂泡,為他沖洗汗濕了的頭髮。
「千尋,」葉裴天仰躺在浴缸中,腦袋枕在楚千尋的手上,溫熱的水汽,清香的洗浴香波,放鬆了他剛剛得到新生的身體。他的面色微紅,忍不住找些話題,「我接受了辛自明的邀請,和他還有春城城主江小傑一起去狩獵十階處刑者。」
「你說誰?」楚千尋吃驚了。
「麒麟的團長,辛自明。」葉裴天說,「你可能不太喜歡這個人。但相比那些表里不一,毫無原則的偽君子,他至少還有自己的底線。更重要的是,他還是當今最頂級的魔器設計師。最高階的精神力控制聖徒。將來我可能有不少事,需要他幫忙。」
楚千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實際上楚千尋對辛自明這個人的感情有些複雜,既是異世界交往甚深的朋友,又是這個世界傷害了葉裴天的敵人。
因為一再驗證了兩個世界中眾多人物真實的重疊性,楚千尋再也不能把那個夢境當做一個虛化不實的世界。那裡面見過的每一個人,都真實地在另一個世界中留下了屬於他們的生活的痕跡。
「我想試著相信他們一次,千尋,我……想要朋友,想要更多的人知道我。想有一天能夠摘下面具,和你一起生活在陽光里。」
「那你就放心地去吧。」楚千尋勺起水,替他衝掉搓在頭髮上的泡沫,「如果出了什麼事,你就耐心地等著。我一定能找到你,再把你帶回來。」
成功跨入十階,幾乎成為人類最強聖徒的葉裴天洗了澡換了衣物,一身清爽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楚千尋笑吟吟地坐在大廳的那張方桌上等他。
葉裴天頓時心下就慌了,眸波晃動,態生雙靨,但終究還是忍耐著慢慢地走了過去。
強大,孤傲,天下無敵;羞澀,綿軟,千依百順。
欲拒還迎,眼波**。
因為一身矛盾,所以更加迷人。
慌亂的黃沙在地面滾動,想要掩上四面敞亮的門窗。
一陣疾風掃過,打散了它們羞澀的企圖。
空闊無人的沙漠上,旭日橙紅的光線透過四面大開的門窗,照進寬廣明亮的城堡大廳。
「千尋,別……別在這裡。」
「就要在這裡,你可以喊,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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