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024-08-26 01:45:23 作者: 這碗粥
  二公子清醒了是好事。

  可二十??想起兩人偷雞摸狗的日常,反而有些尷尬了。

  「二十姑娘。」寸奔到了廚房外,「二公子有請。」

  二十濕漉漉的雙手在裙上擦了擦,遲疑地問:「二公子的腿和眼……」

  「心法有助於修復心脈,至於其他,要等林神醫來了。二十姑娘,你不必太過憂心。二公子知道自己腿不能行,目不能視。」寸奔牽起一抹罕見的笑意,「我十歲起跟在二公子身邊,猶記得林神醫交代我的話,除非自困,否則誰也困不住二公子。」

  二十鬆了口氣,走到慕錦的房間。她還沒敲門,裡面傳來一聲:「進來。」

  她推開門。

  慕錦仍然坐在輪椅上,前方擺了一杯茶。他的眼睛轉向她。

  「二公子。」二十垂首。

  「嗯。」慕錦這麼應了一聲。

  她的眼睛到處亂瞟。回到了慕錦離府之前的記憶,兩人完成了一場激烈的柴事,接著,二公子就走了。

  到了木屋以後,二公子古古怪怪,她也跟著古古怪怪。要是二公子失憶……那就太好了。

  慕錦沒有失憶,但他假裝失憶了,問:「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二公子臉上沒有一絲尷尬,可見,他也不一定記得自己幹過的傻事,講過的蠢話。「回二公子。」二十畢恭畢敬地說:「是寸奔帶我過來的。」

  「哦。」慕錦應得冷淡:「聽說你瘦了不少?」

  二十老實說:「餓了十幾天,就成這樣了。」

  他說:「過來。」

  她走上前。

  慕錦抬起了手,抬到一半無力地放下了。

  二十伸手拉起他的手,乖巧地看著二公子。

  「我離開的時候跟你說過什麼?別亂跑。」慕錦鬆開了她的手,輕輕打在她的掌心。

  接著,兩人愣了下,不約而同想到,偷雞那天她打他掌心的情景。

  二十狐疑……二公子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慕錦不說話。

  兩人忽然沉默了起來。

  二十想,是二公子叫她過來的,應該是他有話說。她等著他開口。

  然而,慕錦也沒什麼話說,只是習慣了有她在身邊,有事沒事就招呼她進來。

  詭異的沉默過後。

  他咳了一聲,問:「今天穿的什麼裙子?」

  她回答:「回二公子,我穿的不是裙子。」

  他伸手向前摸。

  她抓起他的手,扯起褲子給他捏。

  慕錦捻了捻,料子是上乘,但,「哪來的褲子?」

  「李姑娘送的。」

  慕錦討厭不男不女的李琢石,冷下聲:「明天給你買幾套新衣服,這件扔了。」

  「哦。」

  接著,又是沉默。

  慕錦:「……」

  二十:「……」

  打破沉默的依舊是慕錦,他又咳了一下:「你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她斟酌地問:「是什麼方面?」

  「什麼都可以。」二公子難得如此大方。

  於是,二十問:「二公子,我們是不是有危險了?」

  慕錦沒想到她在意的是這個,過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說:「嗯,很危險。」

  「那我們要怎麼辦?」

  他正想嗆聲,仔細辨認了這句話,說的是「我們」,這意思就是要共患難了。於是,他掩了掩輕勾的嘴角,說:「見機行事。」

  「太子要是做了皇帝,大霽天下都是他的了。」她眼珠一轉,問:「我們要不要逃出大霽?」

  慕錦放下了手,說:「這是其中一個方法。」說完不想她太擔心,又補充說:「不會讓你再遇險。」不會再讓蕭展握住他的把柄。

  說起這事,二十慚愧地低下頭,「二公子,這事我也有責任。」

  當然有。如果慕錦沒有經歷過走火入魔,他會將她臭罵一頓,狠訓一頓。


  他刺殺太子為的什麼?不就是因為太子說她死了。

  她活著,已是最大的幸運,慕錦就不計較那些小事了。從決定去圍場,到刺殺太子之間,他都不是從前運籌帷幄的二公子,反而像是唱戲裡邊講的,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庸君主。

  不過,這個女人似乎沒有將他放在心上。

  前些日子得她關心,但換作是十五或者誰,她也一樣悉心照顧,因為她心善。

  慕錦好半晌沒有說話。

  二公子沒說不追究她被抓的過錯。萬一他真的失憶,想不起她曾關懷備至照顧他……二十主動認錯:「二公子,我錯了。」

  慕錦思路被打斷了,說:「也沒錯。」就是可恨了點。本應該她先將他放在心上,而非他在前。

  不過,她既是丫鬟,就算她對他不上心,她也仍然是他的人。

  逃不掉的,一輩子困在這裡了。

  慕錦說:「以後由你照顧我的日常起居。」

  二十點點頭,「好的。」

  他慎重其事,「我枕邊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她又點了點頭,「好的。」

  「你有什麼想法什麼心愿,可以講。」慕錦抬頭,「如今關係不一樣了,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

  二十蹭到他的身邊,捶了捶他的肩,撒嬌說:「我的願望就是二公子平順安康。」鬼知道二公子現在是什麼脾性,拍馬屁就對了。

  狗腿子一樣的話,擺明就是諂媚奉承。這個女人有什麼好?不會琴棋書畫,不懂風花雪月,慕錦自己也沒明白,怎麼就掉進她的陷阱了。

  說起陷阱,西域有一種蠱術,名叫噬情蠱。那些愛而不得的男女,為了栓牢對方,施展噬情蠱,控制其心智。中盅者只認定下蠱者,眼睛裡再也見不到其他人。

  這般情景,和他何其相似。

  慕錦發問:「你聽過西域蠱術沒有?」

  「聽過。」

  「你會?」

  「不會。」

  西埠關和西域雖然都有一個西字,但西埠關偏向西北方,西域則是日落之都,相鄰一個小國。西域女子極為耍潑,馴服男人頗有一套。

  二十說:「二公子,我家鄉離西域好遠呢。」她要是有馴服男人的本事,早把他騙得團團轉,由她一統慕府了,哪還會當一個小丫鬟,任他差遣。

  慕錦除了自損的傷勢,沒有其他疼痛。想來,這個女人沒有機會在他的心底下蠱。

  曾經的認知里,找不到理由解釋他一怒為紅顏的因由。唯一可以說得通的理由,大約就是瞎了眼,正如他此時。

  慕錦嘆了一聲,說:「原來我這雙眼睛早有徵兆。但是,我不知道,這是瞎眼的徵兆。」

  他一嘆氣,二十跟著緊張:「什麼徵兆?」

  「就是覺得你——」他停頓了,就是覺得她越變越好看,越看越入迷。他沒有讀懂上天給他的暗示,這不,眼睛瞎了。

  靜默片刻,慕錦拉起二十的手,「事已至此,我也無可奈何。」他的語氣真的無可奈何,「我只能將你囚禁在我的身邊。」

  二十:「……」這不就和從前一樣嗎?

  「你若是真心誠意,日子也好受些。若是心不甘情不願,你就可憐了。」慕錦憐憫地說:「我要的東西,我一定要得到。如果我得不到……」

  他示意她蹲下。

  她下蹲,和他平視。

  慕錦撫上了她的頭,說:「我會無所不用其極,搶奪也好,強占也罷。」他的手指梳起她的頭髮,指尖停在她的耳畔,輕聲說:「我的人,終究是我的。得不到也只能毀在我的手裡。」

  又來了……二公子又魔障了。生病的二公子喜歡偷雞,喜歡抱怨,但是憨實坦然。

  眼前這一個陰陰涼涼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二公子。

  慕錦捏起二十的臉:「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她對他上心,那就是兩情相悅。她若不是,那他只能偷搶擄掠。「你應該慶幸,我沒有更加歹毒——」

  二十看著二公子近在眼前的雙眼,他的眼珠子對不上她的,可是深淵的詭異感暗藏其中。

  要是更加歹毒,他就對她下藥、下蠱,令她死心塌地。可惜了。慕錦長嘆:「我啊,心善。」


  「是是是。」二十應道。只要不喊打喊殺,她任由他胡說八道。

  慕錦順著她的耳畔到她的下巴。這段時間,她吃好睡好,下巴尖兒有了些肉。他笑了起來:「這裡胖得圓一些,看起來會更漂亮。」

  「好的,二公子,我一定努力吃。」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二十:「……」這已經是二公子問的第三回。

  「哦,阿蠻,想起來了。」慕錦又問:「姓什麼?」

  「……」二十仍然沒有回答。

  「哦,姓徐,」二公子又是自問自答:「徐阿蠻,笨小蠻,小笨蠻。你這名字怎麼編都好聽。」

  「謝謝二公子。」在清醒的二公子面前,二十可不愛自稱笨笨。

  「你在我的院子是排第幾的?」

  寸奔整日叫「二十姑娘」,她就不信二公子記不住。

  「哦,二十。」慕錦說:「以後也不用叫二十了,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把掩日樓的號牌扔了吧。」

  「謝謝二公子。」

  就這樣,得二公子令,二十做回了徐阿蠻。

  「安定了之後,剩下的小六幾個,任憑你處置了,你要喜歡,可以留著她們。你要是想遣散,我一人送一馬車金銀。」

  「好的。」寸奔是貼身護衛,在慕府權力很大,她一貼身丫鬟,權力也不小。

  徐阿蠻笑了笑。小六最是惦記的,就是一車金銀珠寶,如今有了二公子的允諾,姑娘們可以衣食無憂了。

  她轉念一想,貼身丫鬟的話?回不了家吧……寸奔從十歲起跟著二公子,忙東忙西,累得跟狗一樣,過年了也沒有休息過。

  「二公子。」徐阿蠻小心翼翼地問:「貼身丫鬟的話,過年了,有探親的假期嗎?」

  慕錦點頭:「有。」

  她眯起眼睛笑了,「真的呀?」

  「我也跟著去,不就有了。貼身二字,懂嗎?」

  「二公子,等以後局勢平靜了,你也去西埠關走走。」

  「嗯。」慕錦上個月才從西埠關回來,要不是她出事,他還能出國去趟百隨。「扶我去休息。」

  徐阿蠻連忙扶他過去。

  「你以後就睡我旁邊。」頓了下,他說:「過段時間我身子好了,再和你共赴巫山**。」

  「二公子,你這身子要養好久吧?」徐阿蠻問得無心。

  「……」慕錦聽得心梗:「我走火入魔……元氣大傷……」

  「哦,我給你燉湯補身子。」劈柴不劈柴,徐阿蠻也不介意,有暖被子就行。

  他命令道:「我抱不動你,自己來抱。」

  「哦。」她摟住了他,藏進他的懷抱,安然入睡。

  慕錦輕撥她的黑髮。

  來日方長,閒著也是閒著。以前對付的,除了男人,還是男人。今後他要征服的是這一個女人。

  ——

  醒了,慕錦習慣性去摸枕下的薄布。

  薄布里裝了南喜廟的平安符。

  他將平安符拿了出來,摸索著放到徐阿蠻的手上。

  「二公子。」門外傳來寸奔的聲音。

  「嗯。」慕錦應聲。

  徐阿蠻嘟噥:「二公子?」她揉了揉迷糊的眼睛。

  門外寸奔又說:「該運功療傷了。」

  徐阿蠻回到了原先的那間木屋。

  在慕冬寧身邊,徐阿蠻也是貼身丫鬟。不知為何,到二公子身邊當上貼身丫鬟,她萌生出一種升官的滋味。

  二公子以前沒有貼身丫鬟,崩山居所有事務都由寸奔負責。想來也是,二公子身世隱秘,能跟在他身邊的,定是知情人。

  過了一會兒,一個護衛來敲門:「徐姑娘。」他的稱呼已經變了。

  徐阿蠻立即前去開門。

  護衛拿著一個大包袱:「這是昨天二公子吩咐給你準備的繡線和絲綢。徐姑娘要是覺得煩悶無聊,可以打發時間。」

  「謝謝。」她笑著接過包袱。


  護衛恭敬地離去。

  她想,二公子睜一雙空洞洞的雙眼,煞是迷茫,不如給他縫一條遮眼帕子。這樣推他下山散步的時候,也給那些向他拋媚眼的姑娘們瞧瞧,這是一位有眼疾的公子,別再垂涎了。

  徐阿蠻選了一片白色的絲綢,雪白得跟二公子病態的臉色一樣。

  二公子不喜歡花花草草,那就繡一個平安符圖吧。

  今天早上,二公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說:「小蠻也平順安康。」

  她在白色絲綢的角落繡了一枚小小的緋紅符印。

  徐阿蠻不自覺地彎起一朵微笑。

  說公子討人厭,是真的。可她也不忍見到他落魄頹廢。二公子嘛,拽成一個閻王姿態才適合他。

  祝她的二公子平順安康。

  ——

  寸奔上午下山。

  到了中午,帶了一個人過來。

  那個男人戴一黛紫發冠,穿一青蓮衣裳,絡腮鬍擋了半張臉,一雙像是抬不起的眼睛向徐阿蠻看過來。

  寸奔介紹這是林神醫。

  徐阿蠻連忙上前行禮。

  「這是……」林意致看著她。

  寸奔說:「林神醫,這位是徐阿蠻。徐姑娘是二公子的貼身丫鬟。」

  林意致抬了抬眉:「他竟然招了貼身丫鬟?今年怪事一樁連著一樁,我馬不停蹄地見了一樁又一樁。」

  既然是神醫來到,徐阿蠻在廚房又加了一道菜。

  寸奔過來:「徐姑娘,林神醫中午要為二公子醫治,不宜飽腹,他吃些齋食就行了。」

  「哦哦。」她問:「二公子呢?我給他燉了參湯。」

  「二公子今日不可進食。」

  話音剛落,徐阿蠻見到外面有兩個護衛,抬了一個木桶進去慕錦的房間。

  寸奔解釋,「這是給二公子泡藥浴之用。徐姑娘,我先陪二公子了。」

  當二十當久了,稱呼從「二十姑娘」改口為「徐姑娘」,她反而有些不習慣。

  二公子不問她有沒有背叛,又讓她當貼身丫鬟,在二公子心裡,她是和寸奔一樣的忠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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