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2024-08-26 01:45:28 作者: 這碗粥
  越往西北,山林越消瘦,只見光禿禿的挺立樹丫。

  長嘯的西風簡直要將蒼天都給掀掉。

  沒有入西埠關之前,徐阿蠻搓著手,跳了跳,和慕錦說:「到了我的家鄉,二公子就可以見到比京城更高闊的晴空了。」縱然寒風瑟瑟,她臉上也洋溢了歸鄉的微笑。

  慕錦用自己的手給她暖手:「嗯。」西北的房子不及京城的密集,自然是高爽而遼闊。

  商隊停在山邊歇息。

  徐阿蠻張開雙臂,站在黑空之下,烏沉沉的雲朵仿佛能將這具玲瓏身子吞噬。她笑喊:「西埠關,我回來了!」

  慕錦手指勾動眼睛上帕子,順著聲音走去:「可別跑了。」經過烏漆麻黑的這些日子,他耳力極尖。

  「哦。」她回來了。

  在酒館和周覓海說完那一番話,徐阿蠻不再比較二公子比寸奔更為出挑的是什麼。

  她欣賞二公子蔑視皇權時的傲氣,欣賞他顛連潦倒時的沉著,欣賞他肆意張揚時的瀟灑。

  這就是一個不是大善人的二公子才有的。

  徐阿蠻被慕錦的披風裹起:「二公子,我們真的會經過我的家門嗎?」

  「當然。」慕錦為她取暖:「不過,只能暗中給你家安排,讓他們過一個好年。」

  「嗯。」對於徐家來說,過一個好年已經是溫暖的日子了。

  「來年春天,我們會在百隨過年。之後局勢安定了,我再上門拜訪你的爹娘。」慕錦由始至終,也沒有將「提親」二字講個明白。

  徐阿蠻笑了笑。心知肚明就好了。

  入了西埠關,商隊一行人越裹越厚。

  呼呼的北風將領頭的商人的臉頰吹得像臘梅一樣。這一行人中,他的大霽語講得最為流利,說:「我們已經入了關,離百隨很近了。百隨比這兒還冷,你們大霽江南的絲綢裹不住暖,最好在這買幾件毛大衣。過境百隨之後,很長一段路都是西北風。」

  這晚,商隊夜宿客棧。

  四人去了集市,添置衣物。

  西埠關多少有些口音,徐阿蠻在京城多年,口音變了不少。拐一拐彎,卻又找回了家鄉的感覺,她的笑聲越發爽朗。

  這時,慕錦轉向李琢石:「李姑娘,你對於西埠關的風土人情是否滿意?」

  寸奔早和李琢石說過,慕錦會給她一個安身之處。過了酆鄉,就不是大霽國土了。李琢石即將離開。她說:「只要是大霽,我躲在東,或者躲在西,都很滿意。」

  慕錦說:「按照商隊的行程,我們後天就要過境。這兩日,我會給你安排妥當。」

  李琢石問:「慕公子,我是皇上的女人,你給我安排,就不怕再犯欺君之罪?」

  慕錦輕飄飄地回:「我已經是朝廷欽犯,砍一次頭,或是砍兩次頭,又有何區別。而且,我是看在小蠻的面子上。」

  李琢石一路見慕錦和徐阿蠻偶爾拌嘴,偶爾相擁,她相信慕錦是因為徐阿蠻的原因才出手相助。

  李琢石抱拳:「慕公子,我曾經對你頗有成見,是我的錯。我們李家人恩怨分明,你的恩情,我銘記於心,日後定會報答。」

  「李姑娘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報答了。」慕錦說:「對了,我要提醒李姑娘。你既是皇上的女人,出門就別自稱本名本姓了。我給李姑娘一個新的身份。」


  李琢石沉默了片刻,說:「我想,如果慕公子志在權位,恐怕皇上無法這麼輕易地坐上龍椅。」她就算再蔑視慕錦,這一路行程,也明白慕錦的人脈之廣。

  慕錦笑:「皇上不是一個暴君,他留給後人的,更多的會是政績。他一定可以為大霽建立盛世繁榮。一如先皇。」

  既然慕錦無意奪權,為何又收攬這麼多的護衛。李琢石沒有詢問慕錦,而是悄悄問了寸奔。

  寸奔說:「以防萬一。若是沒有一列護衛,二公子連命也保不住。」

  這話說完過了一個多時辰,李琢石明白了這個道理。

  四人回程的途中。

  徐阿蠻和慕錦手牽著手,說:「二公子,到了這裡,我好想我的爹娘,我的弟弟妹妹。」

  「嗯。」

  「我想和他們說話,但是我成了逃犯,他們知道了一定很擔心。」徐阿蠻嘆了一聲:「只能遠遠地見一眼了。」

  深知她的思鄉之情,慕錦說:「連累你了。」

  「二公子,你終於會說這句話了呀。」先前還將朝廷欽犯這一名號當榮譽似的。

  「哼。」

  寸奔和李琢石跟在後面,和那對打情罵俏的男女拉開了一段距離。

  寸奔寡言。

  李琢石也無話。

  寒風漫漫,街道冷清,沒幾個路人,兩邊的鋪子關門關得早。

  徐阿蠻說:「二公子,我們也回去吧。晚上風好大,怪冷的。」說話的時候,幾縷長發撫在她的臉頰。

  慕錦伸手,撥去了她凌亂的髮絲。

  徐阿蠻笑起來。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知道二公子的「動手動腳」是一份親昵。

  在一個瞬間之後,慕錦抱住了徐阿蠻,眼尾輕輕向後掃。

  寸奔停下了腳步,輕聲說:「李姑娘,有刺客。」

  李琢石細聽:「人數還不少。」

  大約有十幾人,步子十分輕巧。皆是蒙面黑衣,疾速奔來,鋒利的劍尖折出了月光的殘酷。

  李琢石喃喃說:「會不會是朱文棟的手下?」

  「不管是誰,反正沖我們而來的。」寸奔執劍:「李姑娘,刀劍無眼,你到旁邊避一避吧。」這說的是客套話,他知道,她一定會迎戰。

  果然,李琢石上前一步:「既是沖我們而來,我豈有不迎戰的理由?」

  刺客沒有不傷女子的原則,冷眼看著面前的兩人。

  兩人穿的都是男裝,其中一個似男似女。

  寸奔有意將黑衣人引開,攻勢極為兇猛,逼得黑衣人連連後退。

  在李琢石的眼裡,徐阿蠻手無縛雞之力,一直是一個無辜的局外人。於是,李琢石跟著寸奔一起,將黑衣人逼離這一條街。

  黑衣人察覺了寸奔的意圖。

  慕錦要活捉,其餘皆可殺。幾個擅長生擒的黑衣人,飛回了慕錦那邊,剩下的牽制寸奔。

  對手少了,寸奔反而不敵,開始向李琢石的方向後退。

  李琢石狠狠地踢向和自己交手的黑衣人,想去給寸奔解圍,卻被他那邊竄來的兩個黑衣人纏住了。她的武功不及寸奔,又被多名黑衣人圍攻,節節敗退。


  混亂中,有誰向李琢石擊了一掌。

  她頓時氣血翻湧,四肢像是被卸了力,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黑衣人正要一劍刺去。

  寸奔及時以劍格擋,叫喚:「皇妃。」

  黑衣人聽見這一句,連忙收起了劍。

  地上的李琢石面色蒼白,雙唇微抖,她連指尖都沒了知覺:「我……」艱難地吐出這一個字,她腦袋一歪,不省人事了。

  黑衣人面面相覷,就怕這是真的皇妃。主子說了,皇妃一定要毫髮無傷。

  殺手習慣殺人,而非救人。毫髮無傷的任務,比活捉慕錦更難。

  寸奔手指探向李琢石的鼻間。然後他冷眼瞥向黑衣人:「你們殺了皇上的妃子。」

  黑衣人是在搜尋皇妃,畫像有,名字有。可李琢石做了喬裝,和畫像上的模樣有差別。而且月色朦朧,黑衣人接到的命令是捉拿慕錦,哪想到還有一個皇妃。

  李琢石不知是生是死,黑衣人想上前搶人,直擊寸奔。

  寸奔一躍而起,離了李琢石几步。

  為首的黑衣人仔細端詳她的樣貌,雖有皺紋、有胎記,但五官的確是皇妃。

  他趕緊查探她的呼吸。

  沒了……

  他想給她把脈,被寸奔一劍橫過:「休得再碰皇妃的屍體。」

  黑衣人咬牙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李琢石。

  皇妃死了,他們也活不了。今晚的任務已經失敗了。

  ——

  說回慕錦這邊。

  被黑衣人攔住時,慕錦拍了拍徐阿蠻的背,安撫說:「別怕,有我在。」

  刺客的長劍將月光斬斷,碎裂的幽光在徐阿蠻眼前閃過。她慌得閉上眼。

  街道上,幾人拉成了細長的影子,這些影子靈巧的閃現,寂靜的夜中,長劍和長劍相碰的尖銳,將啼叫的鳥兒都嚇跑了。

  徐阿蠻覺得自己飄了起來,有風在耳邊呼呼地過。她腳不沾地,只靠慕錦緊扣她纖腰的手而轉動。她在害怕,但知道自己不可以讓二公子分心,於是緊緊地咬住了唇,將所有生死的恐懼,咽回自己的肚子裡。

  過了一會兒,四周安靜了。她才探了探頭。

  安靜是安靜,不過,眼前有五個黑衣人擋住了前方去路。

  徐阿蠻不自覺地抱緊了慕錦。二公子臉上蒙有一張帕子,這無疑告訴了刺客,他有眼疾。在這樣生死的關頭,是不是要呢喃一句:但求同年同月同日起死?想歸想,她沒有說話。

  慕錦先開了口:「徐小蠻,我還欠了你一件事。」

  這是臨終之言了吧。她眼眶有些紅了。

  「在嶺洲賭場,被兩個粗莽大漢搶了風頭,我心有不滿。今晚,終於可以了卻這一遺憾了。」

  徐阿蠻:「……」有什麼事,能不能等安全的時候再說。

  慕錦輕輕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帕子,晚風吹起帕子的一邊,再拂過他的眉梢。

  月光落下,一雙清眸明淨澄亮。

  徐阿蠻怔怔。蒙了許久的朵朵桃花,乍見竟這般迷人心竅。


  慕錦彎起笑,他上前,將她護在身後,輕蔑地看著那幾個黑衣人:「不自量力。」

  說話間,慕錦如鬼魅一般,潛到一個黑衣人的跟前,飛起一腳,再搶了黑衣人的劍。「我不喜歡用劍。因為一旦我用劍,殺人就輕而易舉了。」

  「小蠻,閉上眼。」他手腕輕巧,執劍上挑。

  徐阿蠻聽話地緊緊閉上眼睛,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周圍除了風聲,就是劍鳴,以及黑衣人的慘叫。

  後來,又安靜了。

  慕錦一雙手牽起了她:「本想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的威風,又怕你晚上噩夢。」

  「二公子,你殺人了嗎?」

  「沒有,讓他們跑了。」

  徐阿蠻這才睜開了眼睛。

  慕錦又說:「跑了才好。」放跑刺客,才能將皇妃的消息傳回給皇上。

  徐阿蠻仰頭:「二公子,你武功很高嗎?」

  「嗯。」面對她的崇奉,慕錦謙虛地應了一聲。

  「有多高呀?」

  「走火入魔之前,練到了第七重。再修心法,突破了第九重。」

  她不懂這些,問:「和寸奔比呢?」

  「不分勝負。」

  「好厲害啊。」徐阿蠻的眼神不一樣了,亮晶晶的。連語氣也不一樣了,喜滋滋的。

  慕錦:「……」

  敢情在她心裡,是因為寸奔厲害,他才跟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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