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其修眼中釀出嘲弄的冷意,將目光移向門外,讓郭亦甜下意識的搖頭。
她不敢——
現在不管是跑車還是一身名牌首飾,都是來自這個男人的手筆,又怎麼敢去忤逆?
郭亦甜只是覺得自己被賀梨故意叫過來羞辱了,這個女人看似不爭不搶,卻頗有心計。今晚這一齣戲,賀梨連半個字都沒有說太多,就已經讓她清晰地意識到到自己白天活生生像個跳樑小丑。
邵其修拿錢利用她,根本沒有尊重過她。
郭亦甜眼睛漸紅,繼續站在門外只會引來更多的羞辱。
她惡狠狠地瞪了賀梨這個罪魁禍首一眼,帶著怨氣離開。
沒了旁人,邵其修將公寓的門一關,神色又恢復冷靜:「她自己走了,你煮的面呢?」
賀梨:「……」
年代久遠的居民樓格局和光線都不好,微暖的落地燈下,光暈照著兩人坐在桌前的身影,賀梨看著這個表面溫厚的男人,有種從心底難言的無力感。
邵其修是個處處講究的男人,將名牌的腕錶取下,放置一旁,又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堂而皇之地坐在前妻的地盤上,完全不顧自己是否受歡迎,慢條斯理又氣定神閒地吃著這碗清湯寡水的麵食。
未了,他用筷子輕敲碗沿,發出清脆響聲同時,還略略的嫌棄一二:「有點淡。」
賀梨冰箱裡沒有食材,都吃光了,所以連雞蛋都沒給他吃。
邵其修也不知是今晚真的沒吃,還是許久沒嘗到她煮的食物,竟真的把一碗麵都吃光,而此時早已經過了凌晨,他還沒有起身要離開的意思。
賀梨將公寓的門打開,讓外面暗暖色光暈照映進來,她就站在門旁哪兒都不去,好像他只要不走,就會站到天亮為止。
此刻的居民樓夜深人靜下,沒有什麼人了。
邵其修如願以償吃完面,似乎也沒有繼續待下去。
他起身,優雅的理了理袖子的痕跡,然後在賀梨有意驅逐下,邁著長腿走出去。
男人俊漠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視線內,賀梨才把門緊緊關上,慢慢地舒了一口氣,她越來越看不清邵其修鬧了大半晚上,就吃一碗麵的古怪心思了。
不過人走了,起碼沒有真的要留在這裡。
賀梨抬手,冰涼的指尖揉了揉自己的臉蛋,走到桌前,正要收拾碗筷時,低頭發現男人的腕錶擱在一旁,被白瓷的花瓶擋住,之前沒有注意到。
他沒帶走……
賀梨意識到這點,唇角的彎度凝滯了一瞬。
公寓的燈光直到凌晨三點才熄滅,在居民樓下,一輛黑色私家車停留在這裡已經很久,費秘書親自開車來接,見窗戶的燈滅了,看向后座,出聲請示:「邵總,走嗎?」
邵其修閉目養神靠著,後備箱有備用的西裝衣物,身上的淺灰色毛衣早就換下,頗為嫌棄那一身啤酒味,旁邊還放著剛用過的男士香水,淡淡薄荷清冽的味道絮繞在車廂內,驅散了酒味。
他睜開雙目,薄唇輕扯,語氣不明:「她還願意給我煮麵,是為了什麼?」
這個可能性很多。
費秘書又不好明目張胆地揣測賀梨的心思,萬一說的不中聽,這不打自己老闆的臉,於是乎暗示提醒道:「邵總,換位思考一下,您為了吃她這碗面,又為了什麼?」
邵其修斜視過去,一語道破:「你想說我放下她?」
聽著語氣,似乎有幾許嘲弄。
費秘書不敢,只是覺得都離婚了又這樣牽扯不清,要不是放不下,就完全沒這個必要。
而且,他覺得賀梨離婚後,現在過得也不錯的樣子。
這種話自然不敢明著說,費秘書很隱晦的表示道:「邵總,您有沒有想過,真的把賀小姐放下?」
邵其修沒有出聲,眼底卻浮起複雜情緒。
似乎這段婚姻,無聲無息中驗證了一句話:他本來無意去愛賀梨,如今卻忘不了這個女人。
又是連續一個月。
賀梨發現邵其修每次出現騷擾她一下,就失蹤不見人影,又不知道可能哪天突然冒出來刷存在感。郭亦甜沒有在繼續到花店裡膈應她了。也不知是那晚丟了臉面,還是終於察覺到以前的所作所為只是徒勞無功。
周末下午,她和簡湘許久沒見,便約在花店附近的咖啡廳里。
賀梨抽空過去,來的時候,簡湘就已經到了,一見面就熱情地給她一個大擁抱:「你厲害,我才環球旅遊剛回來,就聽見大家都傳遍了你離婚的事,真離了?」
賀梨笑著坐下:「需要給你看離婚證嗎?」
簡湘點了根女士香菸,搖搖手:「離婚證就不用,我比較好奇你分到了他多少財產?」
「沒有。」
賀梨很平靜的語調說:「我選擇淨身出戶。」
簡湘直接震驚得煙都忘記抽了,低罵一聲:「這狗男人之前死拖著不離婚,你一淨身出戶,就爽快的把婚離了?」
賀梨從來沒讀懂過邵其修的心思,不知道他想什麼。
簡湘又罵了句:「他對外面的女人出手闊綽,對自己老婆倒是吝嗇!」
賀梨睜著眼,看著她。
簡湘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索性說完:「最近圈內都知道邵其修養了一個上不了台面的撈女,叫什麼郭亦甜,然後那女人活生生就是只小麻雀要裝金鳳凰,去跟孟馨蔚,你前夫以前外面烏七八糟的女人撕逼。」
「她們兩個有什麼好鬥的?」
「孟馨蔚啊,惦記著邵太太身份不是一兩天了,現在你終於退位,又突然殺出個撈女擋路,她能甘心?」
簡湘把聽來的消息,都跟賀梨匯報:「邵其修也不知道什麼心思,孟馨蔚越嫉妒,他就越寵郭亦甜,現在兩個女人撕的你死我活。」
賀梨臉蛋表情有些茫然,離婚後,她就徹底脫離了以前的圈子,去選擇一種新的生活。
似乎再次聽見這些消息,都已經像是過了許多年。
簡湘倒是秉承著一個優秀的八卦傳遞者,說的事無巨細,未了,還不忘記關心:「你幹嘛離婚躲在這個小地方,聽說你在我堂妹手上?」
賀梨看見簡湘求知慾的眼神,有些無奈的笑。
她和簡娉的關係,真不如外界傳言的那般不堪。
「算了算了……」簡湘喝完下午茶,又拽著她去逛商場。
話說兩人已經許久沒去購物了,簡湘挽著她的手,笑著說:「我給你帶了禮物,都在車上,有一款外國面膜很好用,雖然你這肌膚跟嬰兒似的根本用不著,還是幫你帶了兩盒。」
賀梨沒跟她客氣,多少年的交情了,或多或少都會互相送禮物。
購物的時候,簡湘聽見她手機叮了好幾聲,聲音清晰且熟悉,不免好奇湊上來:「誰給你打錢?」
賀梨白皙的手指收起手機,對簡湘笑了笑:「剛才我和堂姐說在商場逛街,她轉了一筆購物資金給我。」
簡湘聽了都羨慕不已:「你賀家這位,財大氣粗的不像個女人。」
賀梨顧慮到自己不收下,又會讓家裡人掛心,對自己堂姐也向來崇拜的很,談笑說:「我堂姐從小就很愛護賀家的妹妹們。」
簡湘也就羨慕,誰讓自己命不好沒這麼一位給零花錢不眨眼的好堂姐。兩人在商場上逛了一圈,戰利品不少,還碰見了不想見到的人。
在奢侈品店裡,孟馨蔚穿著一件魚尾紅色風衣,踩著尖細高跟鞋,是帶一個中年西裝男子來的,她混跡了上流社會數年後,品味也變得越來越精,將名牌包包和絲巾到鞋子都搭配了一遍,消費完了,由陪伴的男人簽單。
賀梨在等簡湘試衣服,安靜地坐在落地鏡前,乾淨的鏡面倒影著她纖細的身姿,一件淺灰色的長裙,看似素雅無味,卻勝在舒服二字。
孟馨蔚看紅了眼,見賀梨沒有她想像中那般離婚後失魂落魄,成為一個被人談資的棄婦,站在原地定了定神,走過去:「賀小姐看來離婚了分到一筆不少財產,呵,用著前夫的錢來這裡消遣。」
賀梨不是沒有聽出孟馨蔚的陰陽怪氣,她也不是軟柿子任由人拿捏,語氣平靜道:「即便是用前夫的錢,也好過孟小姐你名不正言不順用別人丈夫的錢好。」
孟馨蔚臉色一變:「賀梨,你才是三!」
賀梨得知這個真相後,已經選擇離婚結束這段錯綜複雜的三角關係。現在不管誰在她面前說這些,都無法動容她內心半分,表情極淡道:「你要覺得委屈評理,可以去找邵家,問清楚為什麼邵其修當初要腳踏兩隻船,一邊接受家裡安排的妻子人選,一邊跟你糾纏不清也不願意娶你進門。」
「你!」
「倘若你執意想從我這裡找答案。」賀梨打斷孟馨蔚的話,眼神一轉,落在她那精緻名牌手提袋上,唇角微挽起:「可能是你把自己看成是可以用錢交易的,邵其修又怎麼會尊重你?」
孟馨蔚倒是被氣笑了,一段時間不見,賀梨從受氣的妻子變得伶牙俐齒了許多。句句誅心,自持素養,就差沒有指著她鼻子罵。
不過,她性格也不是好惹的,冷笑道:「你連郭亦甜那個撈女都比不過,賀梨,我們都是輸家……」
賀梨見簡湘試完裙子出來了,站起身間,語氣極輕對她說了一句:「我對他永遠都沒有要求,你不同,所以輸的只有你。」
賀梨面色平靜的走到了前面去,只留孟馨蔚一個人站在原地,愣怔幾許。
當年邵其修選擇和賀梨結婚的時候,她是不甘心,自認為哪一點都比賀梨好,又和這個男人生活的和諧,為什麼便宜了這個半路女人。
這種不甘心的情緒,讓她嫉妒,瘋狂地在嫉妒……
孟馨蔚手握緊購物袋,臉色難看到讓剛簽完單的男伴走近時,都關心道:「寶貝兒,遇見什麼不開心事了?」
男人穩沉的嗓音把孟馨蔚拉回神來,她看向身邊這個普通長相普通身材普通氣質,唯獨出手闊綽這個優勢的男人。
他上個月剛離婚,已經追求了她小半年。
孟馨蔚今天也不知處於什麼心態,就答應和離異的男人來逛商場,那雙眼睛裡摻著太多情緒,她鬼使神差地問:「剛才那個女人,怎麼樣?」
離異男人轉頭看了一眼賀梨,沒看清容貌,身姿秀麗,倒是看起來還是賞心悅目的。
他客觀的評價:「長了一副男人最喜歡娶回家的模樣。」
孟馨蔚笑容里看不出表情:「她是我初戀男人的前妻,你是他,會選誰?」
這個問題,不管是哪個男人來回答,都肯定在心上人面前說得好聽,離異男人也不例外,想也不想說:「當然是你,寶貝兒,她一看就是不討男人喜歡,哪有你好。」
孟馨蔚也不知是諷刺誰,突然笑了:「偏偏她就討她前夫喜歡了。」
喜歡的,就算離婚了也不給她一次機會,哪怕只是重溫舊夢。
賀梨一走出奢侈品店,就被簡湘拉到旁邊問:「剛才你前夫的前女友跟你說什麼?」
「她說我是三。」
「……」
簡湘以為她在開玩笑:「你和邵其修結婚證離婚證都有了,開玩笑呢這話!」
賀梨笑容裡帶著幾許情緒:「是啊,有時我也想,是不是跟我開玩笑。」
簡湘不明情況,也沒深究她這句話。
兩人剛走出商場,迎面就跟費秘書撞個正著。賀梨看到這位,沒有想過是來找自己的,本來打算避開,連招呼都不想打,卻讓費秘書攔住了路。
「賀小姐。」
費秘書露著一口白牙,極為亮眼。
賀梨和簡湘對視一眼,最終她開口問:「有什麼事嗎?」
「邵總胃病又犯了,醫院護工和家裡保姆煮的東西都吃不下,邵總說上次犯胃病時您給他吃的白米粥很合胃口。」費秘書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要她過去一趟。
賀梨沒有義務管邵其修的死活,抿唇道:「他這一個月也沒見不吃東西會怎樣。」
「邵總這一個月忙著出差,才把胃給喝壞。」費秘書不留痕跡地解釋了邵其修的行程。
其實也是邵其修故意不來找賀梨。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出差只是個藉口罷了。
賀梨不願意去,她覺得邵其修沒有必要演的這麼深情,給誰看?
從上次煮麵的事上,隱約就覺得這個男人不對勁了。這次犯胃病只想喝她煮的東西,就更加證實了賀梨的猜測,要是一再的對他退讓,以邵其修變本加厲的脾性只會更難纏。
她微微張口,正要拒絕……
費秘書搶先一步說:「賀小姐,邵總已經在你家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