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024-08-26 05:46:43 作者: 瓜月廿三
  劉二柱說的太真了,看向劉老太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愛戴。閱讀

  劉老太嘴歪到了腮幫子上,罵道:「放屁!你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劉二柱被嚇到磕巴:「媽、媽你什麼意思啊?」

  「我沒說過這話!」劉老太環顧四周,義正言辭,「誰家丫頭片子念書哦,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今天我要是允許我家小麥念書去,明天你們家那些丫頭片子也會鬧著念書!到時候一家都沒安穩日子過,你們說說,是不是這個理?」

  看戲的老老少少頓時議論紛紛起來。

  隔岸觀火是很爽的,但火要燒到自己身上來時,一個兩個就開始疼了。

  念書又沒用,念什麼書啊?

  丫頭片子就更不能念書了,她們念書去了,家務活誰干,小孩子誰帶?

  就有老大娘勸劉二柱:「二柱,不是大娘說你。小麥都這麼大了,又是個丫頭,你送她去學個手藝也是好的,念書那個東西沒用。」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風向轉這麼快,劉老太很得意。

  她就說,沒有人比她更懂煽動群眾。劉二柱和張秀紅那點小伎倆在她面前完全不夠用。

  「媽,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哪?」孤苦無依的劉二柱委屈極了。

  劉老太直接對著他臉「呸」了一聲。

  劉二柱抹了把臉,肩膀聳動了幾下,居然烏拉烏拉哭了起來!

  一個大男人……沒有一點男人的樣子!

  吳國安的臉頓時黑如鍋底。

  他們那個時候上戰場,戰友們也沒慫成這樣。就是實在忍不住想流淚,那也是趁著大半夜躲在被窩裡悄悄地淌。

  哪有像劉二柱這樣的,大庭廣眾哭出聲音,還要不要臉了!

  周圍的人都被劉二柱這副德行唬住了。

  畢竟這個時代的主流價值觀還是男兒流血不流淚。

  劉老太被噁心的不要不要的,她瞪著老眼:「劉二柱,你哭什麼啊?我是打你了還是殺你了?」

  天老爺喲,她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她對不起老劉家的列祖列宗!

  劉小豆和劉小虎剛剛被劉小麥哄好,都抽著鼻子端詳他們的爸。

  「大隊長,我奶老是騙人!」劉小麥騰出手來了,生氣地指控她奶奶,「同意的事也不做數。」

  吳國安沉默地用目光逡巡老劉家的幾個人。

  ……然後更沉默了。

  說實在的,他真看不出來哪邊是真話。

  他們的臉上都是由衷的憤怒,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有裝的……這也太會演了。

  「人老了,講話就歪東西倒的。你奶奶本來就是個癲的,你就別把她之前的話當真。」真難得,四婆都幫劉老太說話了,「小麥啊,丫頭家家的就不該念書。你得閒了到四婆這裡來,四婆教你納鞋底。」

  「四婆,你也被我奶騙啦!我奶才不是不讓丫頭片子念書。」劉小麥大聲說,「她就想送我三叔家的福寶念書去,書包都跟福寶做好了!」

  圍觀的老老少少們:「……」

  這意思火肯定要燒到他們自家身上唄!

  劉老太真的是被豬油蒙了心啦,要送一個野丫頭念書,硬生生要改了松梗大隊的格局,他們大隊以後要是雞犬不寧了,那肯定全是劉老太的錯!

  劉老太心一抖,左腳絆右腳差點摔倒。

  又出什麼么蛾子了,劉小麥都知道她給福寶做書包了!

  不應該啊,她明明是偷偷摸摸做的,準備等福寶念書再給她背上,讓福寶好好高興高興。

  不會是張秀紅偷了她鑰匙,偷偷摸摸到她房裡亂翻到的吧!

  劉老太一想,只有這個可能了,她氣勢洶洶在人群里尋找張秀紅。

  肯定是她造的孽,折騰到現在了,張秀紅一聲沒吭就是不對勁。她早該想到了。

  哪知道張秀紅比她還氣勢洶洶!

  張秀紅不知道去哪拖來一隻紙箱子,二話不說打開來,招呼大家去看。

  「你們瞧瞧,你們瞧瞧,都是書啊。這都是媽同意小麥念書,才讓我們去公社買的!」


  「張秀紅你胡說八道什麼東西?我沒做過這事!」劉老太冤枉啊。

  「媽,你就別扯謊了,能不能當一個正直的人?」張秀紅勸劉老太做個人,「要不是你給了錢,我們哪能買這麼多書呢。誰不知道老劉家你當家,我們手裡頭一分錢也沒有!」

  「紅子這話在理。」四婆對劉老太的好感度降到了最低,陰陽怪氣的,「你媽這是出了血本啦,買這麼多的書,就是不準備給小麥念!」

  劉老太氣得直翻白眼,這叫什麼事?這叫什麼事!

  張秀紅卻恍然大悟:「敢情是騙我跟二柱干苦力呢!我就說,怎麼讓我們出門的時候她還答應送小麥念書,回來就不承認這事了!」

  「這事劉老太做的出來。」

  「不應該,太不應該了,供野丫頭念書,劉老太糊塗了。」

  「老劉家那麼窮,她哪來的錢供野丫頭念書,還不是老陶家給的。小麥真可憐啊,按道理就該她去念。」

  「野丫頭還叫福寶。喲,沒見過這麼矯情的。把她當個寶,把自家親骨肉當根草。」

  大家都在用言語羞辱劉老太,覺得她開的這個壞頭實在是太可恨了。

  你們懂個屁!

  劉老太在心底吶喊。

  福寶,那真的是寶!劉小麥算什麼哦,能配跟人家仙童比?福寶能弄到大魚,劉小麥連一條泥鰍都弄不到。

  只可惜世風如此,劉老太怕被打成牛.鬼蛇.神中的一員,被貼大字.報,被帶高帽子,只能把秘密憋在心裡,這一天天的憋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而福寶給老劉家帶來的那些好事,劉老太也不敢出去大肆宣揚。只能含糊地說一些,可惜沒人在為意。

  不爭氣的二房還在這無中生有無事生非!

  劉老太一屁股朝地上一坐,開始蹬著腿搡著上半身。

  「我冤哦我冤哦——我命怎麼就這麼苦的呢!老頭子啊,你怎麼死的那麼早?你把我也帶走吧!」

  鄉下可都是泥土地啊,春天土又松,頓時劉老太蹬得這一片都塵土飛揚。

  吳國安被圍在正中間,很不幸沒躲開,被嗆得直咳嗽。

  「咳咳……李主任呢?咳……婦聯李主任呢?」

  每到這個時候,吳國安就想把燙手山芋丟到婦聯去。

  「報告大隊長,劉老太一屁股坐下的時候,李主任就跑掉了!」

  李主任也是人,李主任也有心,李主任也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啦。

  吳國安受傷了:「……」

  「劉二柱同志,劉二柱同志!立刻帶著你的妻兒老娘回家,不要再當破壞社會風氣的人。」吳國安厲聲道,「你們的家務事我們都知道了,你們先回家商量解決。解決不了——我帶你們找公安同志調解!」

  反正他是調解不起了。

  老劉家,太能作。調解了一件事,還有十件事等著。

  劉二柱抹著淚,老實巴交道:「又給大隊長添麻煩了,要不現在就帶我們去找公安同志吧。」

  劉老太聽不下去了,她一抬腳踹到了劉二柱小腿上。

  劉二柱發出「哎喲」一聲慘叫。

  劉小麥張皇失措道:「奶,你要把我爸腿踢瘸了再要一筆補償金嗎?你還能跟誰要哦。」

  劉老太:「……」

  啊啊啊啊啊她要被氣到昏厥啦!

  吳國安生氣了,她也不敢再蹬腿,於是拉著臉坐在那兒不動。兩隻眼睛往天上看,正好有個方向煙筒升起的煙霧好重。誰家燒晚飯啊,這麼大的炊煙。

  「奶——奶!」

  恍惚之間還有人喊她。

  劉老太尋聲望去,居然是她的大孫子劉小勇。

  劉小勇跑得滿頭大汗,急赤白臉的。

  「奶,你鍋糊了!還魚湯呢,魚肯定被燒焦了!」

  劉老太遲疑了一下,好像還沒意識到問題。

  劉小勇憤怒地看著劉小豆和劉小虎,「不是讓你們喊奶回家嗎?你們告沒告訴奶鍋糊了?」

  劉小豆點頭,「奶、奶不聽。」

  她「呼」了半天,奶就罵了她一頓,根本不讓她把「糊了」說清楚。


  「奶,你怎麼不聽啊,你還坐著幹什麼?」劉小勇覺得越來越搞不懂他奶了,「鍋糊了!魚湯沒了!」

  劉老太聽著聽著,終於反應了過來。

  那個方向可不就是她老劉家嗎!

  這簡直是禍不單行啊。劉老太一骨碌爬了起來,撒腿就往家裡跑。

  劉二柱他們在後面慢慢吞吞的,不急著走。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們老劉家又讓大家看笑話了。」劉二柱一副羞愧的樣子。

  「沒事沒事,我們就喜歡看你們老劉家的笑話哈哈哈。」大家都鼓勵他再接再厲。

  好一派和諧啊。

  「劉二柱同志。」離開之前,吳國安喊住他,「要是條件允許,讓小麥讀書是好事。學習才能進步,長大了才能更好地做建設。」

  就算是當兵,營隊裡也是會安排學習的。吳國安對這方面很有感觸,可惜現在很多勞動人民卻不重視學習。

  「我知道,讀書好,學習好。」劉二柱笑了,又看向張秀紅,「紅子,大隊長的話你聽見了嗎,是不是這個理?」

  張秀紅摸了摸袖子,先沒吭聲。

  劉二柱又問了她一遍。

  「聽見了聽見了,是這個理。」張秀紅抬頭翻他白眼,「你煩死了!」

  ……

  劉老太一回家,就急慌慌地掏鑰匙開廚房門。

  走近去掀開鍋蓋一看,她身子就歪了歪。

  「媽喲,你可千萬別嚇人!」

  潘桃連忙扶住她,對劉大柱擠眉弄眼。

  劉大柱「咳」了一聲,皺著眉道:「媽,老劉家就你一個人有廚房鑰匙,多少有點顧不過來。潘桃是你長媳,你忙的時候,不如把鑰匙給她拿著。」

  「滾!」劉老太大喝。

  「……」

  劉大柱自覺顏面掃地,責怪地瞪了一眼潘桃,悶不吭聲出去了。

  潘桃摸了摸鼻子,討好道:「媽,我幫你把魚盛起來?」

  湯沒了,魚焦了,但好歹是葷的,還能吃。

  劉老太把還算好的那些魚肉剔了出來,魚泡魚籽也弄出來,放在一個碗裡。把碗擱到了櫥櫃裡,給福寶私下留著。

  潘桃暗地裡撇嘴。

  也不好說劉老太偏心眼,畢竟沒福寶就沒這魚。

  最重要的是,她還指望著劉老太拿錢給劉小勇讀書。劉老太現在是她得罪不起的。

  「媽,不等二柱他們回來了?」

  飯桌上,劉大柱又開始自討沒趣。

  平時吃飯可以一前一後,可今天難得有大菜,跟過年也差不多了,故意不等二柱他們有點說不過去。長兄如父,劉大柱覺得他必須提上一提。

  劉老太冷笑:「你記著他,他記著你嗎?」

  劉大柱:「……」

  算了,他閉嘴。

  巧也是真的巧,就在這時,二房轟轟烈烈地到家了。

  張秀紅走在最前面開道,一身的輕鬆。

  劉小麥拄著拐一瘸一拐走中間。劉小豆和劉小虎一左一右要攙扶她,劉小麥故意跛出雜技的感覺,惹得他們倆個手忙腳亂。

  最後面是劉二柱,他勤勤懇懇地捧著書,一臉的老實。

  進了門也不說什麼好聽的話,就劉小麥挨個把幾個長輩問候了一遍,然後幾個人又快快樂樂地往院子裡走,顯然是準備回屋了。

  老劉家的其他人就看著他們。

  還是劉二柱走兩步又轉過頭,樂呵呵地:「吃著哪?」

  劉老太一捏筷子,剛準備大發雷霆讓他們滾,翅膀硬了就別吃老劉家的飯。

  就聽劉二柱又說:「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

  這叫什麼話!

  劉老太眼睜睜地看著二房一個不剩都回房了。

  二房裡,劉小麥把小酸糖取出來一顆,沖了碗水給大妹小弟分著喝。

  酸酸甜甜的,劉小豆跟劉小虎喝得直眯眼睛。

  張秀紅把買的大餅拿出來,泡在熱開水裡,一家五口圍著吃。

  「糧票是個好東西啊。」張秀紅感嘆著。

  可惜都在劉老太那裡。

  劉小麥把兜里剩的四塊五毛錢掏出來:「要是我奶還不同意我上學,我先拿著這個報名去。」

  跟劉老太槓她有的是時間精力,但是報名一定要趁早。

  「你這哪裡來的錢,還買了這麼多書。」劉二柱奇怪地問。

  劉小麥道:「四叔借的,他支持我上學。」

  劉二柱好感慨:「真是看不出來,四柱還有這份心。」

  他捏捏張秀紅手,「四柱是讀書人,他懂的多,也支持小麥念書呢。」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話多。」張秀紅打開他的手,又笑眯眯地跟劉小麥說:「哪能要你自己來,媽拿錢給你報名。」

  劉小麥:「……媽,你有錢啊?」

  真看不出來,在劉老太的鐵腕之下,她媽還能弄到錢。

  張秀紅道:「別瞧不起你媽,我跟你爸好歹結婚這麼多年了。」

  其實今天張秀紅在供銷社給劉小麥買東西時,劉小麥就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們二房還是有點私房的。

  張秀紅敲了敲桌面:「但是錢不多,肯定不能供你一直讀下去。」她嘆息,「本來也是攢給你們以後結婚用的。你現在多用一分,以後嫁妝就少一分。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劉小麥抱住她手臂:「我不要嫁妝,我就要讀書。」

  她以後會不會結婚都不知道呢。

  炮灰先過好自己的人生,再去想著跟別人搭夥過日子吧。

  大概是新書到家了,劉小麥有心情有點激動,夜裡有些失眠。

  好不容易眯著了,又冷不丁驚醒。

  劉小麥翻了個身,發現她媽不在床上。左右也睡不著,她穿了個鞋準備出去看看。

  怕吵到劉小豆和劉小虎,她輕手輕腳的。

  還沒推門,卻隱約聽見了院子裡的說話聲。

  「……我讓福寶念書,那是有緣由的,我不能跟你說。你讓小麥念書,那就是瞎扯胡鬧。你要是真送她去學手藝,我也沒意見……」這是劉老太的聲音。

  「什麼緣由不緣由,我家小麥想念書就念。她才是真正姓劉的,媽你這樣偏心,好意思見老劉家的列祖列宗嗎?」這是張秀紅的聲音。

  「我真是跟你說不通!」劉老太都心梗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就是看老大家小勇上學,老三家兩個也上學,覺得吃虧了,非得把小麥也塞進去。」

  「是這回事。」張秀紅坦然承認,「憑什麼啊?我們二房憑什麼吃虧?」

  「那我就叫你不吃虧。」劉老太說,「小麥別去念書,以後小虎去念書。老大家老三家交一次學費,我就提前給你一次小虎以後的學費,都給你掌管。」

  「都是我老劉家的孫子,你當我真不疼他呢?」

  劉老太的聲音在春夜裡顯得鬼氣嗖嗖的。

  而張秀紅在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日萬好難,我枯萎了。

  明天接著更肥章~感謝大家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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