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2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劉小麥的腿被炸傷了,但在那樣的禍事中,只傷了腿儼然算得上祖宗保佑。
而且她錄到了第一手珍貴資料,做出了很大的貢獻,組織給她表彰的同時,想起來她駐外五年了,很不容易,於是不管劉小麥「扶我起來,我還能沖」的軍令狀,強行召她回國養傷。
小劉家在京市買了個帶院子的兩層的小樓房。
買的時候劉小麥早就去外國了,但是給劉小麥的屋子還是布置的好好的。
就在二樓,有一個向南的大陽台。
張秀紅還在陽台上養了不少綠植,朝氣蓬勃的。
劉小麥的腿已經渡過了最開始艱難的時期,要不然她也沒法回來——一個記者被血里呼啦抬回來未免太悲壯了。
她現在回來,也只要在家修養,不用住院浪費資源。
但是出行還是有一些不方便的。
「媽,一樓不是有一間客房嗎,我就先睡在客房吧。」
劉小麥點著拐杖道。
她這上樓下樓的也太不方便了。
張秀紅卻露出點猶豫:「這……」
「怎麼了?」
劉小麥接過她爸削好的大桃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沒什麼沒什麼,小麥,你想睡哪裡睡哪裡,家裡隨你睡。」
盼了五年的姑娘好不容易才回來,還是負傷歸來,張秀紅心都碎成一瓣一瓣的了,還能有什麼不同意。
劉小麥負傷歸來這件事,在他們的圈子裡產生了不小的震動。
首先是她的領導和同事,帶著鮮花和慰問品前仆後繼地過來探望她。
探望事小,言語中的肯定和暗示事大。
劉小麥心心念念的國內工作有著落了——這讓她委實鬆快了不少,上的痛苦好像減輕了很多。
「大姐,我發現了,這麼多年你活的這麼開心,就是靠兩個字,樂觀。」
劉小虎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劉小麥就端詳著他。
「這不是王林林嗎,我記得你子承父業進家具廠工作了啊,你怎麼到我家來了?」
劉小虎:「……」
劉小豆坐在劉小麥的床邊,斜了一眼劉小虎:「大姐,他近視四百多度了。」
劉小麥很是困惑:「玩大哥大玩的,還是看電視看的?」
「……我不是,我沒有!」
劉小虎異常屈辱。
「哎呦,小麥,小虎的事情我之前在電話里給你提過一嘴,你大概沒注意聽。」
張秀紅嘆氣,「你跟小豆畢業了,小虎開始好學起來了,他這雙近視眼是學出來的。」
是好事啊,可惜張秀紅一點都不高興。
「就是他習慣不好。
大姐最用功,大姐也沒近視。」
劉小豆板著臉道。
「你是當醫生的,你看誰都有毛病。」
劉小虎把嘴一撅,露出點小時候的意氣來。
劉小豆高中選擇了理科,因為劉小麥那一屆特別的出色,一中終於站起來了,從劉小豆那一屆開始,二中跟一中動不動聯考。
顧與正和福寶是在二中的,顧與正每次考試都能壓劉小豆一頭。
不知道怎麼回事,劉小豆平時學的無論多好,一到考試總能狀況百出,有一次甚至沒考過福寶。
那個時候,劉小豆走進了死胡同,她只跟她自己做比較,但是她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學了。
直到遠在京大的劉小麥在信里給她一個建議——跳級吧,小豆。
跳級的事,劉小豆之前沒有想過。
因為優秀如大姐,高中三年也沒跳級。
而她小時候跳級,是建立在每門課都考滿分的基礎上,現在她顯然做不到。
但是人在極度不適的情況下就會不理智。
劉小豆就不理智了一把。
高三那一年,她學得非常苦,但是她體會到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快樂,大概是心態變了,她考試的時候也沒有出過什麼莫名其妙的差錯了。
她比顧與正和福寶早一年高考,填志願的時候,義無反顧的填了醫科大學。
——以她的成績完全可以沖最好的那兩所大學的,余主任就因為劉小豆的選擇來小劉家哭了三天,但這是劉小豆一直以來的理想,她很堅定,毫不後悔。
畢業後,劉小豆進了京市的人民醫院,成了一名兒科醫生。
醫院給她安排了宿舍,劉小豆大多數時候都住宿舍。
直到大姐回來了!
劉小豆當天就回家了,還把醫院的骨科專家請回家了。
劉小麥感受著家人溫暖的愛意,非常的感動。
大洋隔開了他們五年,然他們的心始終貼的很近。
房間內,姐弟三個外加他們的媽談笑風生。
劉二柱在外面接了個電話,一臉凝重走進來了:「媽剛剛打電話過來,他們都聽說小麥的事了,要過來京市看小麥。」
「來就來罷,你這是什麼表情?」
張秀紅不愧是當總的人了,一抬手豪氣干雲,「我們家這麼大,他們來了又不是沒地方住。」
房間不夠了就在客廳打地鋪罷,反正現在天又不冷。
日子過得好了就是要父老鄉親曉得啊,要不然始終少一等滋味。
倘若張秀紅是霸總,那劉二柱必然是霸總嬌妻,他委委屈屈道:「我這不是怕影響到小麥嗎,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曉得小麥事情的……」
劉小麥駐外工作的時候神神秘秘的,他們就以為劉小麥的事情要保密。
但現在不一樣了,劉小麥笑道:「沒事,我現在就是個普通傷員。
奶他們要來就來吧,我也挺想他們的。」
劉老太、潘桃、劉小萍,祖孫三代坐著大火車烏拉烏拉進京了。
劉老太宰殺了家裡長得最好的老母雞,給劉小麥燉了一宿的雞湯,然後裝在了熱水瓶里,一路拎到了京市里。
潘桃拎了一百個土雞蛋,路上小心翼翼吃盡苦頭,生怕蛋打了。
劉小萍相對輕鬆一點,但是也背著一蛇皮袋的蔬菜。
她都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了,還搞得這麼的接地氣。
一見面,搶在劉老太演繹悲傷之前,劉小麥驚呼出聲:「奶,你怎麼越來越年輕了!」
「……」劉老太的悲傷戛然而止,她把雞湯擱床頭前,抬手摸了摸自己從前花白,現在卻烏黑的頭髮,驕傲道,「我吃黑芝麻補的。」
劉二柱「吭哧」「吭哧」笑出了聲。
「……」
劉二柱老實地指了指:「媽,你是不是這些日子錯吃了白芝麻,要不然髮根底下新長的怎麼是白的呢?」
「!」
被戳穿謊言的劉老太惱了,「我帶來的雞湯你一口別喝!」
「奶,你彆氣了。」
劉小萍勸她,「馬上回去了,我再帶你染去。」
不勸還好,一勸劉老太反而更加惱羞成怒了,「我不去,你帶你媽染去!」
「人老了,簡直就跟老孩子一樣。」
旁邊,潘桃搖了搖頭道。
張秀紅接過嘴:「老孩子總比老虔婆好。」
妯娌兩個對視一眼,想起往事,宛如大夢初醒。
「紅子……」潘桃抓住了張秀紅的手。
「哎呀,說不出口的話就別說了,都把正正經經的日子過好就行。」
張秀紅反過來拍拍她手背,酸不溜秋道,「你都是要當奶奶的人了,在這上面你又走到我前面了。」
一說到這個,潘桃紅光滿面起來了:「要不是小勇媳婦懷了身子,他們兩口子肯定也要過來的。」
她苦熬了半輩子,終於到她欣慰的時候了,「我當他這輩子不得好了,跟他那個死鬼爹一樣。
沒想到他賣起來地板磚,娶了媳婦之後,當真安安穩穩過起日子了。」
「這就叫天生我材必有用。」
正在喝雞湯的劉小麥插嘴道,「找對了路,大家都能過得不錯。
大嬸嬸,小勇就是找到自己的路了,又找到了對的人。」
找到了對的人——這話說得有點新奇。
潘桃笑眯了眼:「小麥,這話本來不應該我問的,但你也到這個歲數了……你就沒遇到對的人嗎?」
劉小麥:「……」
嘴邊的雞湯突然就喝不下去了,怎麼回事。
也到這個歲數了……不是,她這個歲數怎麼了,很大嗎,不是還沒到三十歲嗎?
張秀紅卻被戳到心坎上了,她頓時鼻子都酸了,抓住潘桃的手不停地搖。
「大嫂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跟你簡直是各有各的苦楚、各有各的苦楚!」
她跟劉二柱生了三個孩子,各個都有出息,走出去人人羨慕他們,實際上呢?
咳,實際上他們一家也確實值得別人羨慕。
但是。
大姑娘劉小麥,從小就不受他們兩口子管,想幹什麼幹什麼,至於快三十歲不結婚這件事,他們也只能在小何那邊使使勁。
問題來了,小何也聽他們大姑娘的,這可怎麼辦喲?
小姑娘劉小豆,蔫倔一個,從小什麼事都跟她大姐學。
這些天張秀紅暗搓搓地盯著,發現劉小豆一個勁地問劉小麥外國的情況,心思昭然若揭,張秀紅跟劉二柱已經躲在屋裡趁著夜深人靜哭過好幾場了。
老兒子劉小虎,看著最不求上進、最不像劉小麥的一個——居然開了個歪竅,發誓要跟學術結婚了!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張秀紅跟她媽張老太訴苦過,張老太偏生心態很好地勸她。
「又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好急的?
由著他們干自己喜歡的事情罷,真有想結婚生子的一天不需要你催的。」
張秀紅:「……人家這麼大的孩子都談婚論嫁了。」
張老太:「那人家都要生兒子呢,我生了三個姑娘,我過得差了嗎?」
她三個姑娘家輪流住,是十里八鄉最快活的老太太。
向來口齒伶俐的張秀紅同志在她的老母親面前敗北了。
不過數十年的習慣無法輕易轉變,張秀紅始終惦記著兒女們的終身大事,如今潘桃過來,可算是讓她逮到志同道合互倒苦水的人了。
晚上妯娌倆睡到了一張床上,抱頭痛哭了一場之後,潘桃也跟張秀紅說起來她的煩心事。
劉大柱纏綿病榻十來年,人終於出事了。
就他的親媽劉老太真情實感為他哭了幾場,潘桃娘兒三個心裡卻實實在在輕鬆了不少。
家裡條件一直不怎麼好,劉小萍選擇了高中沒有選擇中專已經是任性了一回,至於大學她就沒再繼續任性了,就近選擇了省城的師範。
念完師範,劉小萍被分回縣城教高中,劉小勇在縣城賣地板磚。
這日子儼然越過越好了——也就這個關頭,劉小萍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發癲了,主動申請去最艱苦的環境,去那裡教書!
「她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
我們這會兒回去,她怕是就要調走了。
紅子,我要被氣死了……我要被氣死了!」
潘桃一邊流淚,一邊哐哐捶心口窩。
「我懂,我懂。」
張秀紅落下真情實感鱷魚淚,按住潘桃的手,「我們真的是苦到一塊去啦!」
潘桃哽咽:「我這次帶小萍過來,也是想讓小麥跟她談談,看還能不能撤回申請……」
怕是不能了。
張秀紅悲傷地想,以她大姑娘那個性子,肯定覺得劉小萍的選擇完全正確。
……
「你的選擇非常正確。」
果然,劉小麥正在屋裡跟劉小萍樹大拇指,「我們這樣背景的人,想要往上走,必須先把自己放到最艱苦的環境中去,做出成績,讓上頭的刮目相看。」
晚上劉小萍是在小麥屋裡打地鋪睡的,她聞言有點靦腆,「我也不僅僅是為了這個,我想幫助那些地方更多的學生……那裡會有很多劉小萍。」
「說的好啊。」
劉小麥一本正經地頷首,「就像我學新聞,那是我心裡確實想匡扶正義。」
為了愛與和平!
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並不衝突,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就知道,大姐一直是這麼優秀。」
劉小萍笑著說,「我是從你申請駐外得到了很多啟發,但是猶豫了很久,你回來了,我才拿定主意。」
「你想好了就是最好的。」
劉小麥熄了床頭燈,「小萍,休息吧,你今天奔波很累了。」
熄了燈,劉小萍也睡不著。
過了半天,她輕聲道:「大姐,三叔三嬸和奶分家了,他們跑走掉了,奶還說她的一根大人參被三叔三嬸偷走了,氣得要報公安,但不曉得為什麼,最後又沒報。」
床上傳來均勻輕微的呼吸聲。
劉小麥睡著了。
……
老劉家祖孫三代在京市待了好幾天,去小劉家的狀元紅自選店逛了,又接受過劉小麥同行的採訪了,才依依不捨地打道回府。
「怎麼家裡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
張秀紅和劉二柱在家裡嘀嘀咕咕。
劉小麥就盯著他們看。
「麥啊,你看什麼呢?」
劉二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劉小麥唇角一牽:「兩位同志,你們沒發現這麼多天了,有一個重要人物從頭到尾沒有過來探望你們的大姑娘嗎?」
劉二柱一愣,旋即責怪地看向她:「麥啊,你不能心太大了。
你、你又不是幹什麼的,怎麼能讓人家重要人物過來探望你,大領導不忙嗎,那麼多國家大事要操心呢。」
劉小麥:「……」
不是,她爹理解的重要人物是誰啊,開始害怕了哦。
倒是張秀紅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小麥說的是小何吧?」
「小麥想小何了?」
劉二柱又一愣。
劉小麥無語:「這是我想不想的事嗎?
不是你們說他一直等我等我嗎?」
結果人呢?
其實在劉小麥回國之前,她已經有一段時間聯繫不上何在洲了,電話打不通。
這人神出鬼沒,劉小麥真受不了這一套,有點疲憊了。
張秀紅抬眼:「外國打仗了,我不是叫你快回來的嗎?」
「你就不抓緊時間回來。」
劉二柱補充。
劉小麥:「?」
「哎,小何去了啊,就去打仗的那個地方。」
何在洲,一個外交部的翻譯人員,在劉小麥沒當成戰地記者的時候,他悄悄成為了一名戰地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