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頌站在作戰室外,眯著眼睛仰頭看天。閱讀天氣不好,陰沉,雲層低且厚,能見度很低。可是今天有飛行任務,指揮塔台上的作戰命令不下來,他們這些全副武裝的飛行員只能幹巴巴的等著。
「呸。」褚頌把快要燃盡的菸頭吐在地上。
「給我把煙滅了!」
褚頌抬眼瞅了瞅,皮靴過去,把菸頭上的明火踩滅。
作戰室有人喊了一聲:「團長回來了。」人一窩蜂一樣的涌了出來。能不能飛,就等上面一句話了。
「這破天鬧的,昨天都給耽誤了,說什麼今天也得給我飛了。」高團長罵罵咧咧的推開人群,進了作戰室,「剛剛和師長討論了一下,編隊起飛風險有點兒大,但是這一期的作戰任務必須完成,拖下去不是辦法,所以領導的意思是,我們團派出五架飛機,單機起飛。」
褚頌站在外圍,聽著團長說話。劉二愣挪過來,低聲嘟囔:「單機起飛就是他娘的浪費。」
「團長,單機起飛不符合作戰戰略,褚頌請求和劉濤雙機起飛。」
「你給老子閉嘴,別以為你扛了一等軍功章回來你就不是你了。」
劉二楞就喜歡看著褚頌吃癟,比自己吃肉都高興。雖說高團長罵了褚頌一通,但是話他還是聽進去了。
褚頌拉著劉二愣的領子,壓低聲音說:「待會兒咱倆飛了,你別往我身上撞。」
「要是飛不了怎麼辦?」
褚頌伸出五個手指頭在劉二愣面前,劉二愣挑眉,「成交。」
「褚頌,劉濤。」
高團長突然點他們倆的名字,倆人麻利兒的上前。
「師長剛下達了命令,你們倆雙機起飛,這是領導對你們的信任,應該知道其中的分量,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你們心裡也清楚。」
「是!保證完成任務。」
褚頌和劉濤高聲喊道。高團長剛一扭頭,劉二愣就跟犯病似的,捂著心口,臉皺在一起。五包軟中華!幾百塊錢又沒了。沒錢是小事,沒煙事兒就大了。
由我國自主研發的第三代殲擊機殲10,是國家領空的重要護航武器。褚頌所在空軍一師所配置的就是目前國內最先進的殲10,和重型機殲11。
殲10陸續起飛,兩個飛行團共同的作戰訓練計劃在飛機起飛10分鐘後正式開始。厚厚的雲層遮住了飛機敏捷的身影,轟隆聲也漸行漸遠,機場再次恢復寧靜。可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寧靜的背後,就是無限的危險。
「701,收到請回話。」
「701收到。」
「任務已完成,率隊返航。」
「是。」褚頌收到了指揮命令,和其他四架飛機一行返航。
小航線著陸,著陸時間縮短了整整30秒。飛機著陸的瞬間,機後彈出滑行減速傘。
褚頌摘了氧氣面罩,鬆了安全帶,將飛機停在指定位置,確定發動機關閉,儀錶盤歸零無誤之後,打開艙門走下飛機,在地勤遞過來的表格上龍飛鳳舞的簽上他的大名。飛機由他飛出去,就必須由他飛回來,他一直告訴自己,機在人在,機毀人亡。
「褚中隊。」一個中士小跑到他面前敬禮。
褚頌脫了手套,微微仰著脖子摘掉厚重的安全帽,「怎麼了?」
「您家裡來人了,政委吩咐我來接你回去。」
「我家來人了?」褚頌驚訝的重複,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是。」
「誰來了?」
「不知道。」
「男的女的?」
小戰士囧囧的,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的搖頭,「不知道。」
褚頌急了,「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政委就告訴我來接你,也沒說是誰來看你。」
褚頌若有所思的慢慢往前走,他剛從家回來,誰會來看他?難不成,是喬悠悠?這個念頭萌現出來的時候,褚頌興奮了,激動了,打了雞血一樣狂奔到飛機跑道一側的車邊。小戰士趕緊跑步跟上,越野像兔子一樣沖了出去。
劉二愣從褚頌旁邊的飛機下來,看見褚頌得意的後腦勺在敞篷越野上晃來晃去,心中很是不爽,「喲嘿,今兒出太陽了?憑什麼他有專車,老子就得做公車?」
「都是公家的車,一樣。」後面跟上的人勸慰他道。
劉二愣不服,啐了一口,罵道:「去他娘的一樣,這是公共汽車!」
其他人都上車了,只有他還對著快沒影的越野罵罵咧咧。
「哎,再不上來,公共汽車可也沒得坐了啊,你就跑步兩公里自個兒回去吧。」
「開開快點,快點。」
「褚中隊,這速度夠了,可不能再快了。」小戰士雖然怯怯的,可是腳下的油門踩得很穩。
「有什麼能不能的?油門踩到底,快點兒。」褚頌坐在副駕駛上,他是心急如焚等著回家看媳婦兒,可小戰士心繫著整個師的人身安全,難保從哪個路口忽然衝出人來,萬一撞上可就麻煩了。而且師里有明文規定,在師部開車,時速不能高於40,違反規定是要挨罰的。
褚頌從沒覺得車子能慢到今天這種地步,眼看快到小區門口,車子還沒停穩,褚頌踹了車門沖了出來,一個蹴趔還差點兒摔了跟頭,可是顧不了那麼多,一門心思的往家沖。
小戰士抓起頭盔大聲嚷嚷:「中隊長,你的帽子。」
褚頌可聽不見,看不見,褲子丟了他也不知道。
一步五個台階,幾秒鐘衝到3樓,鑿門的手都起來了,又急時收了回來,雙手並用的從身上摸鑰匙,這才發現他連飛行服還沒換,更別說鑰匙了。
「砰砰砰。」
褚頌心裡忐忑著,激動著。想著喬悠悠給他開了門,他應該怎麼表示一下?抱一個?不好,莊重但不太親密。親一個?親密又不太莊重。正當他眉飛色舞的等開門,滿腦子想著是先上手還是先上嘴的時候,門開了。
「悠……媽?」褚頌的興奮之色生生的僵在臉上,看見門邊站著那位儀態端莊、連皺紋都很不明顯的女人,悠悠的名字已經脫口又趕緊被他給拽回來,「您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
「不是,沒想到。」
「那你想到誰了?」褚媽媽倚在門邊,雙手環胸,兒子還沒進門,審問的架勢已經擺開了。
門被人從後面打開了一點,另一個媽媽的臉露了出來,不同於前一位白臉,這位唱紅臉的媽媽,笑的可是好看呢,眉眼間閃爍的都是慈愛。
「媽您也來了?」
「是啊,」喬媽媽點頭,「我們都在家閒著,和你媽一合計,就來看看你。」
「就你們倆?」褚頌心裡的星星之火又燃了起來,倆媽都來了,以她們的性格,不帶著喬悠悠一起,顯然不符合她們的既定目標。
「是啊,我們過來看看你就走,怎麼不進屋呢?喲,這是飛行員行頭吧?頭一回見,別說,還真好看呢。」喬媽媽欣喜的拉著褚頌上下打量,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女婿不錯,可偏偏自己有個不省心的女兒。
想起喬悠悠,喬媽媽往洗手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巧了,喬悠悠前腳進洗手間,褚頌後腳就進門。開門前,褚媽媽叮囑不讓走漏風聲,她要探一探。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前一分鐘還興奮的不知道手往哪兒放的褚頌,此刻被一盆涼水從頭澆到腳,心都結冰了。
褚媽媽走到沙發前坐下,「你是看見我們倆老太太不高興嗎,臉都耷拉到肩膀上了。」
「沒有,哪兒跟哪兒啊?」褚頌笑的很勉強,乾脆收起笑,「我進去換身兒衣裳。」
「悠悠沒來,是不是特不好受?」
褚頌都走到臥室門口了,聽見自己親媽這麼說,像是錘子把凍成冰塊的心捶成碎末。這可真不是親媽啊,什麼話都說,不計後果的。
褚媽媽看他不說話,又點了一把火,「來有什麼用,你們倆互看不順眼,見了面就明著暗著掐,別以為我們都是傻子,什麼都看不見。」
「她又沒來,說這些幹嘛!」褚頌聲音沉了很多,語氣里明顯夾著煩躁,還有怒氣。
「誰說我沒來?」
褚頌覺得,一定是自己聽錯了。不然怎麼會聽見喬悠悠的聲音,清亮,夾著點點的慵懶,像潺潺的溪水,攪進他的心裡。
可是,當他回頭,看見喬悠悠站在不遠處,穿了件卡其色毛衣,有些清瘦,臉小的好像他一手就能遮住,可是眼睛明亮,似是閃著光芒。這麼真切的人,難道還能有假嗎?
「你怎麼……」
話說一半,可是喬悠悠覺得這話就是「你怎麼來了」,眉頭不覺的蹙起,口氣很不和善的說:「我路過,明兒就走!」
喬媽媽在她身後擰她的腰,「大白天的別說夢話。」
看見喬悠悠,褚頌開心了,什麼話也不說,就一個勁兒咧著嘴樂,眼裡都能笑出桃花來。就這一會兒功夫,心情像是坐了雲霄飛車,忽悲忽喜,情緒波動太大。
「砰砰砰。」
敲門聲,四個人相互看了看,褚頌走過去開門。
還沒看見外面是誰,先聽見她說:「看見你回來了,正好包了餃子,給你端來一盤……這麼多人……」
美人兒興沖沖的端著餃子上門,看見一屋子的人之後,愣住了。
褚頌個大體寬,喬悠悠偏偏頭,才能把那女子看清楚。長得還不錯,五官挺美,皮膚也好,扎著馬尾,穿著家具棉襖,手裡端著一盤熱騰騰的餃子,多麼賢妻良母的樣子。再看自己,這身打扮就像是個吃閒飯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包餃子,煮餃子都能煮成片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