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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傳

2024-08-26 07:52:39 作者: 草莓番茄醬
  每一次動物園打開,都會裹挾奇奇怪怪的記憶。【記住本站域名】

  要吃就吃完!季微涼一皺眉,把魚肉塞進了凌瑾曦手裡。

  左未央看得直搖頭,對龍琴低聲道,你說季微涼這樣的真的算女人麼?她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一點兒也不開竅。

  她是開竅得太早了。

  那她是不喜歡這個小子?左未央點點頭,立刻會意。

  不喜歡也算不上吧,大概根本沒把他當男人看。龍琴又為季微涼弄了一塊魚肉,等著她回來吃。

  你們在說什麼?季微涼理所當然地接過龍琴準備好的魚肉,香滑幼嫩帶著淡淡的甜,哇,這魚是真的好好吃!

  嗯,喜歡就多吃點。龍琴為季微涼縷了一下頭髮。

  好!季微涼眯著眼笑,一邊吃魚,一邊和他們說著各種奇奇怪怪的見聞。

  凌瑾曦吃光了碗裡的魚,然後閉上眼繼續修煉。

  直到天泛魚白,季微涼才開始犯困,龍琴提著她率先飛回萬福雲船。

  左未央也叫醒了睡著的凌瑾曦。

  你們都是這樣的麼?凌瑾曦揉揉眼,對於他們的友誼感到很意外。

  我們都是對事不對人,事情說完了,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左未央伸了個懶腰。

  所以,即使失去城主之位,你也不生氣?凌瑾曦不太理解這種友誼,好像無關任何利益,卻又處處牽扯。

  城主之位本來就是她給我的,一開始就說好了,我只是暫時代任。左未央滿不在意地扭扭腰,走了,回去了。

  等回到萬福雲船,季微涼卻不在虞城駐紮的清風苑。

  可能是龍琴把她帶回自己的住處了吧。左未央並不在意。

  我去接她。

  沒必要吧。左未央覺得凌瑾曦有點小題大做了。

  凌瑾曦卻只是行禮後離開。

  晨霧籠罩的小徑,龍琴的封禁帶著暗金般的色澤。

  凌瑾曦面無表情,抬手輕輕觸及,一道道波紋漾開,等到第六道波紋散開,他舉步走入流風苑。

  你果然不簡單。龍琴浮在空中,看著不請自來的凌瑾曦。

  抱歉,雖然打擾,但是我必須帶微微回去。凌瑾曦很禮貌。

  我不會讓你帶她走的。

  一片幽光出現在龍琴的指尖,那是他的五弦琴。

  凌瑾曦卻沒有動作,只是抬頭看著龍琴。

  嗡——

  弦動琴響,暗金的靈力漾開晨霧,凌瑾曦頓覺得心口震顫。

  這是季微涼最近教的,五行五音,共振五臟,殺人於無形。龍琴輕輕勾起嘴角,他不過十歲孩子的身形,此刻看上去卻十分危險。

  凌瑾曦沒有說話,他只是捂著心口向前走去。

  一道道琴音中,他找到了季微涼所在的房間。

  房門打開,季微涼抱著枕頭睡得很香,被凌瑾曦打擾後,她這才睜開眼,不悅地把頭埋進被子裡。

  嗡——

  又一聲弦動。


  季微涼瞬間夢醒,爬起身捂住凌瑾曦的雙耳,大聲喊道,龍琴,你在做什麼!

  屋外,龍琴看著手中的五弦琴面露不悅。

  季微涼,你是不是沒有好好教我?

  你有病吧你,大清早彈奪魂心音,你想殺人麼?季微涼氣得不行,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蹦下床,卻被凌瑾曦一頭栽進她的床鋪,頓時火氣更甚,對龍琴也更加不客氣。

  我……凌瑾曦拉住季微涼的手腕,神力……

  嗐,我忘記了,你放心恢復神力,我在!

  手一揮,沒有靈力,關不上門。

  季微涼扒拉開凌瑾曦的手,自己下床去關房門,順便給了龍琴一個眼神警告。

  躺在床上,凌瑾曦很快睡著,季微涼握著他的手,直到確定那神諾靈域亮起,終於忍不住犯困。

  兩個人握著手,一個睡在床上,一個半臥床下,都睡得天昏地暗。

  幽藍的神力如同星沙,隨著他們的呼吸明暗呼應。

  門外,一縷星光撲向幾次試圖打開房門的龍琴,沒有任何遲疑,龍琴切斷了那一寸血肉。

  神諾靈域?!

  龍琴退後,那種毒得入骨入魂的東西,哪怕是他都不得不忌憚。

  什麼是神諾靈域啊。禹白夢奉命來接代城主,此刻正在龍琴身後不遠處。

  哼,你們能活著走出花影居,也該慶幸他不想殺你們。龍琴的血滴落,浮靈枯骨火隨之燃燒。

  怎麼說?禹白夢不解。

  那是世界上最噁心,最惡毒的東西。龍琴心有餘悸。

  禹白夢不明白,低賤的山神之子,有什麼值得龍琴在意的。

  呵,開始了。龍琴握住自己受傷的手指。

  什麼開始了?禹白夢不懂,她突然就被放了出來,然後突然有了新的代城主,她需要護衛那個凌瑾曦,所以她來了這裡。

  在虞城,命令是絕對的,她可以任性,但是契印不允許她違背城主金令。

  萬仞山的神諾不是虞城可以招惹的,整個越州都不該有萬仞山神諾。

  殺了他?

  愚蠢!一巴掌落在禹白夢臉上。

  禹白夢捂著臉退後了幾步,面對著高貴如龍琴這般的修者,她甚至沒有資格生氣,只能躬身告罪,禹氏白夢無知,惹怒尊上,還請尊上恕罪。

  不要打擾他,他不是要去西洲麼,就讓他安安靜靜地去西洲吧。龍琴閉了閉眼,鼻翼微微動了動,那是他在壓抑自己的怒氣。

  萬仞山的神諾,甚至連神諾靈域都已成型。

  天地間,有那麼多的山神之子,但是起源只有萬仞山。

  無始無終,無生無滅。

  一出生就將一切獻給了萬仞山神,一無所有的萬仞山神子,擁有最純粹的星力。

  據說每隔千年,萬仞山的神子便會離開萬仞山,肆意而為,直到死去。

  千年之期未至,那就是自己逃出萬仞山的了。龍琴心中越發不安,這樣的東西怎麼會為季微涼許下神諾,甚至靈域已然如此強大。

  也只有如越龍淵這樣長久的家族才明白,萬仞山的神諾意味著什麼。


  告訴她,我先離開了,讓她自己務必小心,絕對不要激怒那個山神之子。

  ……是。

  隨著話音落下,一聲龍吟,龍琴消失無蹤。

  這段記憶模糊,另一斷記憶又出現。

  很快濾水器過濾出一小罐乾淨的水,左瑤瑤不敢浪費,燒開的水放入洗淨的竹蟲,然後快速撈出。

  去買一隻雞。左瑤瑤對身旁的侍女吩咐道。

  是。侍女很快離開。

  左瑤瑤把竹筍投入燙過竹蟲的水中,她並不是不講究,而是緋地容不得人講究。

  天黑之前,左瑤瑤做好了飯菜,油炸竹蟲,竹筍炒肉,還有一隻烤雞,送到了磨骨躲藏的地方。

  也許是不安,磨骨從來不在床上睡覺,她總是喜歡挖地洞,然後躲在裡面。

  這裡倒是好。打量著磨骨剛剛找

  到的溶洞,左瑤瑤為那個躲在角落裡的孩子送上親自做的飯菜。

  我不吃!磨骨還在生氣,聲音還帶著哭腔。

  這可是我特意給你做的。左瑤瑤慢慢坐到磨骨身邊,你不吃,我會很難過的。

  那你還對我凶!磨骨嗚地哭了起來,聲音在溶洞中迴蕩,恐怖又悽厲。

  我沒有對你凶。

  嗚嗚嗚,那怪我咯?

  磨骨,我知道你不理解,但是人在這個世上是有責任的,你也說了,你是緋地唯一的神,那你怎麼可以不在意緋地的存亡呢?左瑤瑤耐心地為磨骨解釋。

  你不懂,沒有關係,你可以慢慢學,你是神,你有漫長的生命,去理解一切。左瑤瑤摸了摸磨骨的頭,可是我是人,我遲早會死的,我不能一直照顧你。

  不行!我不要你死。磨骨撲進左瑤瑤懷裡,拱來拱去,就像一頭小野豬,我會殺上神庭,他們一定有方法讓你變成神的!

  那我們不說這個,你乖乖吃飯,等你吃完飯,我再去處理政務。左瑤瑤對磨骨永遠很耐心。

  有什麼事會比親近我這個神明更重要的,難道是你覺得我不夠強麼?磨骨不撒手,越想越委屈,不由得又哭了起來。

  我要打理好緋地。左瑤瑤說出了心中所想,我要竭盡全力,讓緋地富裕安寧。

  為什麼?緋地難道比我重要嗎?你明明是先遇見我的,為什麼要在意緋地?這地方又窮又破,難道會比我重要嗎?磨骨還是不懂,祂只想一直一直黏著照顧祂的人。

  因為,緋地會是我們的家,我要把家照理好。左瑤瑤目光融融,而且,你不想知道我的世界是什麼樣麼?我也很想家,在緋地,我能按自己的心意改變緋地,你會幫我的,不是嗎?

  當然!我是神,我在緋地是無所不能的!磨骨覺得自己又行了。

  那你乖乖吃飯,吃完飯就好好休息,不然你怎麼有力氣幫我?哄好了磨骨,左瑤瑤才能安心做其他事。

  改變緋地,不會是一朝一夕,左瑤瑤也並不打算利用磨骨,她會靠自己,讓這裡慢慢富裕起來,讓磨骨有一個永遠的歸處。

  當晚,篝火明亮,其中一口大鍋滾著熱湯,翻湧濃香。

  一旁還有許多木枝,串著奚老捕殺的竹鼠。


  此地的土著戰戰兢兢被拉了出來。

  篝火旁,新來的領主正牽著一個小孩等著眾人。

  奚老,讓他們吃吧。左瑤瑤握緊那孩子的手,不讓她亂跑。

  是。奚管事領命。

  很快一個個骨瘦如柴的村民都拿到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他們恐懼著,傳說中聖都來的領主,有食人的惡習,這碗裡的真的是野獸的肉嗎?

  你這樣做,怎麼可能有用?變成小孩的磨骨對此嗤之以鼻。

  我相信人心。

  那我就讓你看看人心!磨骨微微昂起頭,祂矮小的身體爆發恐怖地威壓,如同蠻荒中甦醒的惡獸,微微睜開了嗜血的眼,古老的聲音帶著沙礫一般的質感,卻又仿佛山林中的風鳴鳥叫。

  瞬間,不安的人群驚恐地跪下,甚至有好幾個打翻了湯碗。

  磨骨,左瑤瑤亦是驚詫,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讓他們喝湯。磨骨眼神淡漠,祂是緋地的神,祂就是緋地的規則,這些活在緋地的東西,順從就能存在,忤逆必然滅亡。

  作為一個不管事的神,緋地有太多太多的棄族,那些人或許不懂磨骨的語言,但是這裡是緋地深處,能活下來的,都是緋地屬族,都是祂的屬族。

  神巫,您終於回到了緋地。一個少年激動地爬到磨骨腳下,沒有您,緋地一片寂暗,您的回歸,是緋地最大的幸事。

  磨骨淡淡看了那小子一眼,嫌棄地退了半步,喝湯,不喝的死。

  是!少年端起滾燙的湯。

  幸好左瑤瑤一直盯著,立馬就制止了少年,這麼燙的湯,不能喝太急,會燙傷的!

  在左瑤瑤靠近那少年之前,無形的力量已經控制了少年。

  聽她的。磨骨皺眉,祂討厭人群,愚蠢又弱小,骯髒又軟弱。

  左瑤瑤看著呆滯的瘦弱少年,無奈地捧起少年的雙手,低頭吹了吹熱湯,然後自己試了試,這才鬆開手,示意少年慢慢喝。

  少年終於恢復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呆呆地喝下了一口濃湯。

  眼看巫祝喝了一口濃湯,其它族人這才跟著動作。

  而磨骨已沒有耐心,嗅著一旁烤得焦黃的竹鼠香氣,祂索性自己取了一隻,大大咧咧的坐在篝火旁大快朵頤。

  所有的一切對祂來說都沒有意義,就像家門口的一窩螞蟻,在磨骨眼裡,這些傢伙都一樣,即使不一樣,那又如何?

  哪一個人能記得自己見過的每一隻螞蟻,哪個人會在意對螞蟻禮儀。

  吃慢一點。左瑤瑤操心得像個老婆子,立時上去為磨骨擦嘴。

  在左瑤瑤的照顧下,很快磨骨就吃完了一整隻竹鼠,一旁的巫族和左家的護衛卻只敢端著濃湯看著。

  終於,磨骨吃飽喝足,轉身走向火堆。

  磨骨!左瑤瑤又是一驚。

  一旁的奚老這次及時拉住了左瑤瑤,對她搖搖頭,主上,那是緋地之神該做的。

  赤紅的火焰中,幼小的孩子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走過燒得通紅的炭火。

  左瑤瑤捂住嘴,不讓自己的恐懼驚擾磨骨,直到那孩子頭也不回地走過火堆,她才急急追了過去。


  而她的身後爆出一陣癲狂一般地歡呼,巫族們一改之前的沉默惶恐,他們怪叫著手舞足蹈,目光狂熱而熾烈,那少年更是一下跳了起來。

  並非形容,而是他真的跳了起來,古拙詭異的舞蹈,伴著搖曳跳躍的火光,無數怪叫的巫族,那場景之弔詭,讓守在一旁左家的護衛都脊背發寒。

  這樣近乎癲狂的歡慶,這樣近乎恐怖的信仰,因為純粹,所以越發震撼。

  溶洞中,左瑤瑤低頭細細檢查磨骨的雙腳,你真的沒有受傷?

  沒有吧。磨骨眯著眼,祂吃飽了,現在有些犯困。

  以後不許這樣了,太危險了。左瑤瑤拍了拍磨骨的腳心,你走進火堆的時候差點嚇死我,看你每走一步我都忍不住心疼,你以後不許這樣了,不然你再走一次我得少半條命。

  我走一次,你就能收服一群聽話的奴隸,不好嗎?磨骨無所謂。

  不好!左瑤瑤認真地看著磨骨,我需要的不是你的信徒,而是緋地的臣民。

  那隨你。磨骨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我太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話還未說完,磨骨就閉上了眼。

  如同融化了一般,磨骨趴在緋地的土地上閉上了眼睛,緋地的土地如同活物,涌動著很快將磨骨包裹,隆起一個小小的土包。

  我入睡後,會留給你一個分身,它沒有任何能力,你遇見危險就殺了它,我就會醒來。

  土堆上一顆嫩芽迅速成長,彈指之間便開花結果,然後徹底腐敗凋零。

  左瑤瑤心裡又是憋屈又是擔心,憋屈的是,磨骨從頭到尾都沒有好好地和自

  己交代一句,擔心的是磨骨在沉睡中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臭小孩,要睡就睡,就不能換一個安全一點的地方麼?左瑤瑤眉頭緊鎖,上前戳了戳那個分身。

  磨骨?

  小孩不吭聲,眨眨眼撲進左瑤瑤懷裡。

  你不會說話?

  小孩啊了一聲。

  那你就叫蘑菇吧。左瑤瑤抱起那孩子,以鼻尖蹭了蹭蘑菇的臉頰。

  土腥混著草木的氣息,蘑菇身上的味道說不上多好聞,但是左瑤瑤卻忍不住的為之心軟。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就讓磨骨安心的修養,沒有人可以打擾磨骨。左瑤瑤微微眯了眯眼。

  對左瑤瑤來說,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貧窮,不是沒有錢,而是不被愛,不被需要,不被認可。

  若不是磨骨,或許她會留在聖都,做一個行屍走肉一般的怪異貴女。

  可是,那只是如果。

  就像現在,左瑤瑤想的也是獨善其身,可是如今磨骨沉睡,那麼左瑤瑤就要考慮,如何在這段時間保護好磨骨。

  你想要做什麼,我都不會一味地勸阻,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你做的事會有什麼後果,但是,我在,我會一直在。

  這些奇奇怪怪的記憶無始無終,無頭無尾,它們似乎完整又那麼殘破。

  然而在這個名為動物園的界中,它們一直在流淌。

  虞城中,凌輕坐在上位看著眾人爭吵。


  神宮的人,聖都的人,凌家的人,亂糟糟吵成一片,一旁左家人和虞城官員還躍躍欲試。

  他們中的主力是神宮和聖都,爭吵也只是為了讓自己的人得到緋地的權位,而凌輕已經看他們吵了數日了。

  緋地最多可以有多少官職?終於凌輕開口問道。

  緋地最多的時候有官員及其屬官三十九人。緋地的明弗旨一直留意著主位,見機立刻上前答道。

  我是說最多可以有多少。凌輕依舊戴著面具,普普通通的木製面具,看上去有些老舊,卻無人敢因此小看他。

  這,並沒有什麼規定。明弗旨如實回答。

  嗯,那緋地可以擁有多少軍隊。

  最多的時候,有三千。

  奴隸呢?

  ……

  說。

  緋地之人皆為緋地之主的奴隸。

  嗯。凌輕點點頭,現在緋地就你們幾個官員?

  看著眼前只有四人的緋地官員,凌輕有些無奈。

  現在緋地加上我等和屬官共十一人。明弗旨諂笑著,只是那諂媚的笑容中透著說不出的苦澀。

  挺好。凌輕大手一揮,你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今天就走吧。

  走?緋地的官員愣了。

  愛去哪兒去哪兒,反正離開虞城就好。凌輕說得隨意,卻讓所有人都傻了眼。

  凌家護衛,護送各位官員出去吧。凌輕在面具後低笑,神宮之人一聽那笑聲,立時不再說話。

  可聖都的女官卻依舊不服,上前詰問,凌君,你為何要把本地官員全部送走。

  那留下?聖都比神宮少十一個官位,你可答應。凌輕說話慢條斯理,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

  凌君,虞城官員之事還請再議。女官不卑不亢,她容貌秀美,骨架修長,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惜,美色對神宮的人來說一文不值。

  和誰議?凌輕看向一旁的左家人,你怎麼說?

  凌君決定就好。

  帶著椎帽的女子淡淡應聲。

  嗯,所以蘭息女官還有什麼意見?

  瑤姬為緋地之主,當為緋地考量,沒有熟悉緋地的官員,只怕會有諸多不便。蘭息微微皺眉,繼續勸說。

  聖都的陛下也沒想到,瑤姬出發,凌家幾乎從不出門的長子會自願同行,一時間,竟讓聖都陷入被動。

  那蘭息女官說說,你覺得應當如何?日日爭吵不休,至今沒有一個結論,要不,你來當這緋地之主,我和瑤姬也能躲個清靜。

  緋地官員不能隨意送走!必須請緋地之主請示陛下,得到陛下應允。蘭息女官堅持,她微微昂起頭,精緻清雅的臉直面木製的面具,眼神沉靜而堅定,竟然有一種奪人心魄的美。

  真是個美人。凌輕輕嘆著轉向一旁的左家人,我有些喜歡蘭息女官呢。

  椎帽中的人沉靜如初,只是一語不發的坐在一旁。

  這樣,蘭息女官去請示聖都,我約莫得先做些其它的了。

  此事已定,凌輕起身,逕自離開。


  椎帽女子亦跟在凌輕身後離開。

  長長的迴廊外飄著細雨,凌輕抬手接住落檐的雨滴,恍若自語,你說,左瑤瑤會介意我納妾麼?

  不會。椎帽女聲音低啞。

  唉,竟然不介意,真可惜。凌輕搖頭,面具下的喜怒無人能窺探。

  主人說了,她身體不適,凌君想做什麼,隨意就好。椎帽女便是左瑤瑤身邊唯一的女管事,知幽。

  也好。凌輕點點頭,我們都得清靜,你告訴左瑤瑤,該她的,我一點不會少。

  凌君多慮了,該主人的,本來就是主人的,怎麼會少。椎帽下知幽冷了眼眸,左家也好,左瑤瑤也好,不需要凌君任何東西。

  地位也好,封土也罷,一切都是左瑤瑤該得的,不需要這人來給。

  嗯,你說得對。面具下凌輕笑意愈濃,這批虞城的官員帶去給左瑤瑤吧,她應該用的上。

  聖都和神宮的人會答應麼?知幽不相信凌輕。

  左家,凌家,神宮,聖都,虞城,五方人馬,虞城的人留在這裡只會歸服聖都,把他們送走,他們就只能聽命左瑤瑤。

  神宮本就是我的人,都是人生地不熟,聖都女官亦拿我無可奈何。凌輕毫不在意地說出自己的底牌,對於左家人,他並沒有太大指望,也不會刻意打壓,只要左家人不添亂就夠了。

  知幽指尖一顫,她沒想到凌輕會如此直接,凌君放心,左家人從不多事。

  那就好,讓左瑤瑤好好修養,有我在,聖都和神宮的人,都不能打擾她。凌輕收回手,落在他手心的雨水不知何時已經被化為冰塊。

  隨手丟下那片薄冰,凌輕的手沒有沾染半點水漬。

  凌君的話,我必會轉達。知幽躬身握拳退走。

  凌輕只是笑笑,昂頭看向落雨的沉沉天幕,笑道,都是棄子,何必呢?

  知幽腳步一頓,沒有回頭,只是垂著頭匆匆回了房間。

  房中江亦河正在查閱卷宗,凌家願意主動將城主府的卷宗都交給左家,這是江亦河意料之外的,但是送上門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江亦河。知幽猛地推開房門,怒視著江亦河。

  怎麼了?江亦河抬眼看了知幽一眼,那眉眼仿若墨筆勾畫,濃郁又澄澈,奈何這樣一雙眉眼主人,聲音卻清冷至極,仿佛結冰的河水。

  我!知幽咬住唇,深深呼吸,壓抑自己的怒火,凌輕不簡單,他要把虞城的官員送到主人私地。

  呵,

  這凌輕可真是好人。江亦河繼續翻看手中的卷宗,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江亦河,凌輕不僅是凌家人,還是神宮的神官,他還想收服聖都的女官。知幽大步上前,奪走江亦河手中的卷宗,你想好要怎麼辦了嗎?

  左瑤瑤都不在這裡,你要我怎麼辦?江亦河蹙眉,不滿知幽的粗蠻。

  果然,指望不了你。知幽丟掉奪來的卷宗,我會自己處理,你別干擾我。

  你怎麼處理?江亦河依舊沉靜,他眼中似乎根本看不看知幽,即使他正在與知幽說話。

  與你無關。知幽轉身,做好你該做的事,否則我弄死你!

  啪——


  知幽轉身的瞬間,一把長刀敲向知幽的左肩。

  知幽不閃不避,硬受了那麼一下,反倒是她身後的江亦河眼皮一跳。

  那江家護衛怒視知幽,江家貴勛,豈容你一個賤婢放肆!

  淡淡看了那護衛一眼,知幽語帶戲謔,何不拔刀?

  知幽身後,江亦河瞪著那護衛緩緩搖了搖頭。

  乘著那護衛走神的片刻,知幽抬手握住肩上的刀鞘,她行動如風,不過一轉身,已然連刀帶鞘奪入手中。

  知幽面對著江亦河舉起那把刀,這裡不是聖都,你的人,太弱了。舉手揮刀,刀鞘砸在實木案几上,留下數道裂紋。

  江亦河目光灼灼,一直看著知幽,直到她離開。

  主人,屬下無能!江亦河的護衛抖著被知幽奪刀時扭傷的手臂跪倒在地。

  真是騙子。江亦河的聲音軟了不少,不緊不慢地走過護衛身邊,她在聖都,果然是裝作打不過你。

  主人……

  退下吧,下次我與她說話,你們都在外面候著吧。江亦河緩步走出書房,濛濛細雨中,他撐起一紙油桐傘,慢慢走向細雨深處。

  知幽是什麼人?

  是賤奴,小時候就被人扒光衣服當街售賣。

  那時江亦河也在街頭,看著那個被扒光衣服依舊像瘋狗一樣的女孩,他突然很想馴服她。

  可是有人比江亦河更快,那個人就是左瑤瑤,左家的長女,灰撲撲的月色披在那個瘋狗一樣的女奴身上。

  放了她!左瑤瑤抱著那個傷痕累累的小女奴,不顧那傢伙滿身的傷痕和污穢。

  十金。奴隸主眯著眼站在一旁,獅子大開口。

  左瑤瑤祈求地看向身旁的左家人,卻只得到冷漠的勸諫,左家之女,如此行事是傷了尊榮,請主上歸家。

  我一定要!左家給不給錢!彼時的左瑤瑤尖叫著推開上來抓她的左家人,那樣的醜態,讓江亦河皺著眉躲到了長輩身後。

  救不了她,我就殺了她!左瑤瑤的袖箭射倒了奴隸販子,也震懾了左家人。

  好,那請主上歸家去取金來。左家的管事卻依舊不為所動,對於左瑤瑤的瘋名,聖都早已無人不知,左家怎麼可能不對其嚴加管教。

  不。左瑤瑤顫抖著抱緊那個衣不蔽體的小女奴,我自己能得到十金。

  那請主上儘快,誤了神修,只怕神宮會降罪。左家管事冷眼看著左瑤瑤,篤定她身上掏不出十金,名為左家長女,實際上……

  你過來。左瑤瑤叫過那個奴隸販子,我願意簽下奴契,自賣自身,到時候我給你購買奴隸的錢,了結這樁交易。

  這……作為神眷者,左家長女,即使左瑤瑤是個出了名的瘋子,她依舊是聖都的貴族,果然,這個左家長女就是個瘋子。

  就在奴隸販子猶豫的時候,左

  瑤瑤已經自己寫好了奴契,遞給了奴隸販子,去吧,你拿去神宮。

  主上!左家管事擋在奴隸販子面前。

  這是我神眷者的金印,我已落印,十日之後,就在此地交易。作為左家的女兒,左瑤瑤被左家管束,但是作為神眷者,左瑤瑤並不受左家制約。


  一旁圍觀的江亦河瞪大了眼,出身貴族的神眷者自賣自身,還是真是有意思。

  十日之內,無數人沖向奴隸市場,想要買下進過神塔的左家大小姐,瘋子又如何,她是貴族,是神眷者,把她買回來關起來不就好了嗎?

  只要讓她生下足夠多的子嗣,總會有正常的。

  破爛的奴隸市場建起了高台,蜂擁而至的人群被告知要收費入場。

  腿上挨了一箭的奴隸販子靠在一塊木板上,十金入場。

  十金?!十金都夠買一個女奴了!一個漢子大吼,他倒是沒有指望買下貴族神眷者,但是這樣的大事,貴族神眷者自賣自身,多少年才能見一次,誰不想來湊熱鬧啊。

  大漢一開口,人群紛紛附和,他們大多也是來看熱鬧的。

  那可是貴女,是三次得神傳授的神眷者,你見過嗎?奴隸販子大聲嗤笑眾人,如此貴人,豈是你們可以隨便見到的?十金開個眼,你們若是覺得虧,趕緊散開,別擋了其他人。

  奴隸販子話音剛落,一群人立時急急衝上去砸錢,頓時,還在遲疑的大漢也被裹挾其中,迷迷糊糊地交了十金。

  入了柵欄,大漢頭還是暈的,還來不及心疼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多賺來的錢財,就見一排長桌開始上菜,更有一眾壯碩的奴隸喊著號子,推動一個巨大的怪獸。

  大漢先是一驚,然後便見那怪獸舉起巨掌,踏於鼎上,濃烈的香氣頓時鋪天蓋地。

  好香!不可抑制的,大漢第一個走向巨獸腳下的大鼎。

  一個彩衣舞姬旋轉著飛到大漢身旁,第一個勇士,當享美酒。

  彩衣舞姬雙手掬了一捧鼎中酒液,送到大漢面前。

  大漢一愣,在舞姬的笑中神魂顛倒,傻傻低頭,飲下美酒。

  好酒。大漢不由自主地開口贊道。

  咚咚咚——

  沉沉鼓聲,宛如心跳。

  妖媚的彩衣舞姬已然站在巨獸之上,雲彩一般的紗衣飛舞。

  咚咚——

  柵欄外無數人急急將錢砸給奴隸販子,瘋了一樣的往裡闖。

  鼕鼕鼓聲中,舞姬縱情起舞。

  咚咚咚!

  隨著最後的鼓點,巨獸頭上的花球炸裂,無數花瓣爆出香風,舞姬亦隨之消失。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整個聖都都為之瘋狂,下一個柵欄卻攔住了瘋狂的人群。

  百金,方得入。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帶著執戟護衛擋住了人群。

  眾人正是激越,眼看就要不可控制,卻見護衛身後是成群的美人,裊裊娜娜行過轅門。

  是那個跳舞的仙女!一個乾瘦少年喊了出來,引發人群的又一次騷動。

  這次的美人都端著各色食器,各種香味,引得轅門外眾人饞蟲亂跳。

  第一席,長空。一位青衣侍女,神色莊重溫雅,領著眾侍女立在其中。

  不過千金,這裡可是聖都,誰家給不起一樣。一個貴族少年擲下千金,率先入了轅門。

  有人開頭,自然就有無數人效仿。

  很快,轅門內皆是歌舞佳肴,各色新奇的菜品被接連送上。


  江亦河也在其中,不同於其他人的意亂情迷,江亦河掛著乖巧的笑,安安靜靜

  地坐在角落。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江亦河從不會讓自己陷於危境,那些看他乖巧漂亮,想要靠近的,都會被他的護衛打斷腳丟出去。

  眼見如此,許多大家子亦如此操作,入得轅門的人本就不多,很快就變得更少了。

  看著花錢找打的人被丟出去,彼時才十一歲的江亦河笑得越發乖巧可人。

  一宴三席,長空為飛禽個,莾森為走獸,碧游為水族,其中穿插各種遊戲,讓那些聖都貴族頗為受用。

  而帳幕中,左瑤瑤平靜地像沒有任何感情。

  求主人收留。奴隸販子趴在左瑤瑤腳下顫抖,今日如此多的貴族在這裡被打,他若是沒有靠山,只怕一族都活不下去了。

  何必呢。左瑤瑤目光呆滯,就在剛剛左家又來了,而她依舊不想見。

  ……奴隸販子不敢開口。

  你並沒有過錯。左瑤瑤輕嘆,垂眸看向那奴隸販子,你我都是可憐人,你為難過我,為了求生,我現在亦在為難你,也是為了求生。

  主人,老奴願付出一切,永遠追隨主人。

  左瑤瑤苦笑,你本自由,該承擔代價的是我,我會幫你,也會等著你背叛我。

  說完,左瑤瑤便讓那奴隸販子離開了。

  這世上有萬萬千千的人,可是如左瑤瑤一般的人,能理解左瑤瑤的人,萬中無一。

  夜幕降臨,夜風帶著某種張力,讓帳外的人心若發狂。

  終於帳幔掀開,左瑤瑤站在其中,比起舞女,她不夠美艷,比起侍女她不夠端雅,她只是普普通通的站在其中,平凡得讓人索然無味。

  萬金,入內。這次守著帳門的,是一個矮小的孩子,那孩子嘴角緊抿,眼神銳利,就像一頭猛虎餓狼,等著擇人而噬。

  你是什麼……那人還未說完話,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將之狠狠丟出轅門。

  給錢,進去。那孩子十指悠然蠕動,不給,滾蛋!

  左瑤瑤平靜地行禮,她身後放著三個大木匣。

  這是最後的拍賣,意思很簡單,能從其中選中她,那便能買回左瑤瑤。

  帳幔落下,數個人影往來,最終歸於平靜。

  當時的聖都熱鬧非凡,到最後,甚至連王庭都參與其中。

  那時年幼的江亦河眼睜睜看著各家瘋了一樣的對三個木箱子出價,只因為其中一個就有左家長女。

  最後的結果卻是,左家買下了左瑤瑤,後來,連那個奴隸主也自願成為了左瑤瑤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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