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波再次猛吸了一口煙,緩緩突出,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來話長啊!我現在啥也沒有?啥也不是了!」
我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雖然算不上是蓬頭垢面,但頭髮又髒又稀,臉上還滿是疙瘩,穿著一身破舊的迷彩服,分明是民工打扮。
和幾年前的帥小伙兒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這都凌晨兩點多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再次問道。
「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了唄!」
我看了一眼站在店門口的徐半仙,他正在觀察店內的吳敬可,看他表情變化,一定是看出了些什麼。
於是我趕緊指著陰間的越野車:「波兒,先去我車那裡等著我一會兒,我忙完手頭的事馬上出來找你。」
于波掃了一眼越野車,點了點頭:「行!我去看看你的豪車,幾年不見,馬子你闊氣了!」
這會兒我也顧不得解釋,朝他咧嘴笑了笑,然後兩步走到徐半仙身側。
「老徐,能看出什麼了?」
站在他身側,我才注意到徐半仙眼皮上塗了一道綠色的液體,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膻氣味,應該是老牛眼淚。
「你仔細看他的影子!」
徐半仙輕聲回道。
他這麼一提醒,我視線從吳敬可臉上轉移到了她腳下地面。
我先是看到吳敬可正常的影子。
在她正常影子邊上,還有另外一個淡淡的小號影子。
見此情景,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像是換了個人,原來這具身體裡住著兩個靈魂。
吳敬可在整理倒數第二排的貨物架,並沒有注意到門外的我們。
「老徐,趕緊拿個主意!她可是我朋友,這事無論如何我得管,絕對不能讓他走有事。」
徐半仙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停在十幾米外公路對面的越野車。
倆人來到車旁,他才開口:「這事急不得,急了怕是傷到她的魂魄。」
我點了點頭:「到底怎麼回事啊?她這種情況還能被孤魂野鬼傷了身?」
徐半仙白了我一眼:「誰和你說她是最近被鬼上身的!」
徐半仙這麼一說,我就有些懵了。
「剛才我都看到了,她有兩個影子,一個是她本人的,顏色深,另一個顏色很淺,不就是另一個鬼魂的?」
我自認為這話說得沒毛病。
徐半仙又問我:「就沒覺察出這次和之前見到的『一人二魂』有什麼不同之處?」
「不同之處?」
我回憶剛才的畫面。
「要說不同還真有點兒!她的另一個影子顏色實在是太淺了,也明顯小很多,不是你提醒我,我還注意不到呢!」
徐半仙捋了捋稀疏的山羊鬍。
「那你就沒想過原因?」
「這還有什麼原因!」
「當然!之前你見到的一人二魂,他們兩個影子雖說也有差距,但並不大,你就沒想過為什麼這次的兩個影子有明顯的不同?」
「還真是!為什麼啊?」
我反問。
這次徐半仙沒有賣關子,直截了當解釋道:「那是因為之前你遇到的是『鬼壓身』,而這次卻是『鬼壓鬼』。」
一琢磨他這話,我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是說這個鬼不是壓的到吳敬可的身體上,而是在她的魂魄里?」
「對!如果我猜的沒錯,她從陰曹地府回到陽間的路上,被一個很厲害的鬼抓住了機會。」
「你是說這個鬼躲在了她的魂魄上,跟著她出了陰間?」
「對!」
「可是這都好幾個月了,這鬼怎麼才露面?」
「不是他不想出來,而是之前根本無法出來,只有等到外面的臭皮囊開始出現腐爛跡象,才能破繭而出。」
「這麼說,他現在也無法完全出來?」
「對!只有等到那閨女的魂從那臭皮囊里出來,他才能完全擺脫束縛。」
我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說他暫時只能露面,還不能完全出來?」
「嗯!不過看樣子,頂多能撐十天左右,他定能完全擺脫掌控!」
「那會怎樣呢?」
「本來就是陰間厲鬼,在下面尚且屬於厲害角色,能夠躲避陰差鬼吏的抓捕,到了上面肯定更是無敵的存在,屆時必定是一場浩劫!」
「那就不能讓他出來啊!」
「這事還不能操之過急,否則恐怕傷害到那閨女的魂魄。」
「啊!那可不行。」
「所以說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
于波愣愣地站在一側,看看我,再看看徐半仙,滿臉都是疑惑。
「你們說的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啊!」
我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哥們!聽不懂就對了,這種事最好永遠都聽不懂。」
聽我這麼說,于波撓了撓頭皮,張了張嘴,眼睛瞪得像蛤蟆眼,不過沒能再說出什麼話。
看著他這表情,時光仿佛在一剎那間穿越回去了,上初中時,每次課堂上回答不出問題,于波都是這表情。
氣得老師破口大罵。
越罵,他越說不出話,而且表情還會更奇怪。
其結果往往是老師怒吼一聲「滾出去站著」結束。
「波,你怎麼這麼落魄了?」
我忍不住,再次問。
「說來話長啊!先讓我到你家對付一宿,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
「乾脆一塊兒去黃河大酒店吧!」
再次返回黃河大酒店,已經是凌晨三點出頭,徐半仙也不廢話,直接回房間休息了,我讓大堂經理安排了個雙人間。
「馬子,弄點吃的來吧!」
「行!」
我又讓客戶經理給弄點簡單的飯菜送到房間。
五星級酒店二十四小時都有吃的,這一點很方便,不到十分鐘,三菜一湯帶著盒裝米飯送到了房間。
「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哎!流年不利啊!老婆嫌棄我沒本事,和我離了婚,沒了她家這層關係,我在移動公司根本混不下去,沒辦法,一個月前辭了職,最終走投無路,只好回來了。」
「這才一個月,怎麼就這麼落魄了呢?就算離婚,多少也得分點家產吧!」
于波苦笑一聲:「家產?呸!你也知道我是個上門女婿,哪有家產啊!不但沒分到一分錢,這幾年的工資也沒拿到一毛錢,不瞞你說,這幾天的晚上我是在橋洞裡將就度過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吶!怎麼這麼狠啊!」
「人家和咱不一樣!做買賣的家庭里,哪有什麼善良和同情,考慮的都是利益最大化。」
「我記得你父母大碼頭鎮的,都落魄成這樣了,怎麼沒回家找父母呢?」
于波再次苦笑著搖搖頭:「當年為了去當上門女婿,我和父母鬧掰了,這幾年就沒聯繫過,如今我混成這副熊樣,那還有臉去找他們。」
我很理解于波,我知道他的性格——自尊心強,要面子,遇到困難還不敢直視。
「怎麼這個點去那雜貨鋪買火柴啊?都後半夜了。」
「菸癮上來了,怎麼也找不到火機了,稀里糊塗的就看到了這商店,結果店裡只有火柴,沒有火機。」
他顯然沒聽明白我這句話的重點。
我只好換個問題再問:「剛才我看到你時,店裡還有另外一個骨瘦如柴的顧客,你看見他了?」
于波夾起一筷子菜,塞到嘴裡,使勁嚼了幾口。
「我又不瞎!這大哥長得真怪,瘦得皮包骨頭了,還買那麼多吃的——既然這麼能吃,咋就不長肉呢!」
于波這話讓我頭皮一陣發麻。
看來不但他能進入專屬於鬼時段的雜貨鋪,還看到了鬼客人,這麼說,他也有了陰陽眼?
「波,你來雜貨鋪買火機前,在哪個橋洞來?」
「彌河大橋的橋洞啊!那裡偏僻,沒有人打攪。」
「啊!彌河大橋距離那家雜貨鋪至少三十幾華里,你怎麼去的?」
這下換成于波驚訝了。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吧!哪有這麼遠,我感覺不過走了三五分鐘,而且還是溜達,並不快。」
「你有手機?」
于波雙手一攤:「沒錢吃飯,把手機賣了。」
我乾脆拿出手機,在高德地圖上搜出彌河大橋和午夜雜貨鋪的距離,然後遞給他。
他看明白後,再次露出詫異的神色。
「我的天,這不是見鬼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