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嫁娶

2024-08-26 09:57:13 作者: 西樓望雪
  周承安艱難地吐了一口血水,從喉嚨里發出了破風箱一樣的聲音,「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一命換一命……我也不虧啊——」

  話音未落,重重的一拳砸在他的小腹上,終於讓他徹底閉了嘴。

  那邊呆若木雞的周陳生回過了神,第一反應是衝上去想要拉開祁源。

  被對方甩手震開後,他惶惶地看了一眼地上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兒子,突然面朝虞澤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澤,承安他……做出這樣的事,是周叔叔對不起你……」本就被生活重擔壓得彎下來的脊樑,佝僂更甚,「求你看在叔叔這麼多年……照顧你的份上,叔叔求求你、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饒過他這一次,行不行?」

  虞澤下意識地想要過去扶他起來,聽到他的話後,腳步頓了頓。

  「贖罪?」祁源嗤笑了一聲,站起身子,一腳踩上了地上爛泥似的臉,「不需要。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懲罰這個垃圾。」

  「小澤,叔叔給你磕頭——」

  「啊啊!」沙發旁一聲不吭的虞女士突然抱著頭,厲聲尖叫起來。

  周陳生急忙爬了起來,撲到她身旁,卻被虞女士狠狠一把推開了。

  「發生過這種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虞澤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媽媽?」虞女士神色崩潰,歇斯底里地質問他:「你從小就不跟我親近,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為什麼不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忍氣吞聲很偉大,啊?」

  「我沒有跟您說過嗎?」虞澤冷靜地打斷了她的質問,「媽媽,我們能不能離開這裡?媽媽,承安哥哥好像不喜歡我。媽媽,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不可以嗎?您是怎麼回答我的?」

  如同被按了暫停鍵的人偶,又或者是被扎破了肚皮的氣球,虞女士突然泄氣地癱坐到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累了的小女孩,完全不明白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地躲到了虞女士身後。

  ——小澤,媽媽很喜歡周叔叔,也很喜歡這個家。你要乖一點哦,乖乖的討叔叔和哥哥的喜歡,這樣才能有好吃的東西,有新衣服穿,才能一直有這樣的生活哦!

  十二三歲的少年,遭到了來自信任的哥哥的侵犯,羞憤,惶恐,害怕,想要尋求媽媽的庇護,最終卻只能將所有的一切吞進肚子裡。

  然後被迫選擇,成為更強大的自己。

  「祁源。」短暫的沉默後,虞澤轉過身子,「我們走吧。」

  「好。」祁源應聲,鬆開腳,最後看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人,低冷的嗓音像是來自地獄的警告,「你要記住現在的疼,這只是開始。」

  門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虞澤走在這條陌生又熟悉的道路上,內心空曠且茫然。

  但很快,他的身後貼近了一個熱源。

  祁源敞開了厚實的羽絨服,把他整個人裹進了自己懷裡,「下雪了小魚兒,是今年的初雪哦。」

  至此,虞澤僵硬的身子終於鬆懈下來。死死握成拳頭的那隻手,也被一隻溫熱的大掌覆住了,有力的手指順著指縫溜進去,妥帖的十指緊扣的姿勢。

  「這些事……本來不想讓你知道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虞澤眼裡的神色。

  「什麼話啊?小魚兒,我們都坦誠相見那麼多次了,還有什麼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嗯?」祁源低頭蹭了蹭毛絨絨的小腦袋,語氣輕鬆地回道。


  虞澤一時沒說話,好半晌後才輕聲開口道:「怕你會嫌棄。」

  他曾陷入泥潭,雖然掙扎著爬了上來,但那段難堪的過去他從來都不想公之於眾,尤其是對他的愛人。

  「你在想什麼?」英挺的眉峰皺了起來,祁源玩笑似的語氣變得嚴肅,「你明知道我最恨的是沒能從你一出生時就認識你。」

  他把懷裡的人硬生生轉了過來,掐著冰冰涼涼的小下巴,逼他抬眸望進自己的眼睛裡,認認真真地告訴他:「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虞澤,謝謝你比任何人都要更勇敢,更堅強,也謝謝你讓我遇見你。」

  「你是我的戀人,所以你的快樂要和我分享,你的痛苦,我也要承擔。你很強大,但偶爾也可以軟弱,可以躲在男朋友身後,讓男朋友為你遮一遮風,擋一擋雨,顯示一下男朋友的作用。」

  虞澤深深地回望著他,幾乎要被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裡的溫柔所溺斃。

  冷靜完美的面具鬆動,像是漫天的大雪盡數落在如畫的眉眼間,他的眼底浮現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悲傷和難過。

  他將臉埋進了向他敞開的滾燙的胸膛里,任由熟悉的好聞的氣息將他徹底包圍。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兩旁的路人行色匆匆。

  但在這片純潔無瑕的天地間,有那麼兩個少年,彼此擁抱的力度,像是要到達永遠。

  *

  年前的一場雪,一直下到了臘月二十八,冰天雪地之下,極低溫持續了好幾天。

  年初二,流浪已久的太陽終於露了面。經過長期治療和修養後身體有所好轉的顧朗,完全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執意要上門拜訪靳老爺子。

  而祁睿之不知從何處得到消息,竟趕著同一天到了靳家老宅。

  於是,就出現了一桌氣氛詭異的午飯。

  「老爺子,我身體不好,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顧朗端著茶杯起身,恭恭敬敬地雙手敬上。

  老爺子點了點頭,舉杯淺飲,「身體重要。我這把老骨頭都還沒散,你們年輕一輩的,可要好好撐住了。」

  「老爺子說的是。」顧朗微微含笑,表示贊同,而後優雅地落座。

  餐桌上再次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中。

  眼看著一頓飯差不多結束了,被從頭到尾當作空氣的祁睿之忍不住了,「敢問顧先生,從事的是什麼行業?」

  「做點小生意。小作坊而已,上不了台面,不說也罷。」顧朗雲淡風輕地回了一句,完全沒有深聊的打算。

  祁源正在喝湯,聞言差點沒噴出來,扭頭看了一眼旁邊安安靜靜吃東西的虞澤。

  ——你爸管你們家那集團叫小作坊?無形裝逼最為致命啊!

  ——你管那麼多……

  相鄰而坐的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對面的靳楠抬眼,誤以為他們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眉來眼去,無聲地罵了一句「狗男男」。

  礙著岳父大人在場,祁源不好發作,只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給我等著!

  「虞澤,聽說你讀的是法學院?」祁睿之明顯也感受到了顧朗的態度,繼而將目光轉向虞澤,「未來的方向有規划過嗎?對進入公檢法系統有沒有興趣?」


  祁源學的是金融,一門心思奔著錢去,他跟這個兒子是完全沒有共同語言了。但少有的幾次接觸中,倒是發現虞澤的秉性處事、興趣愛好,有些合他的脾性。

  虞澤想了想,組織好措辭正準備回答,被顧朗輕飄飄的一句話截了過去,「小澤今年才剛上大一,先好好玩兒兩年,感受一下大學生活才是。」

  言下之意,你就別操這個心了。

  「顧先生的教育觀念,祁某不敢苟同。」祁睿之維持著良好的風度,彬彬有禮地反駁道:「從跨進大學校門到走出大學校園,四年的時間,足以將人和人的差距拉到無限大。」

  「呵。」顧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祁先生,想必您也知道,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如今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小澤開心更重要。」

  美人的笑容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可說出來的話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說到教育觀念,慚愧,我連小澤的一根手指頭也捨不得碰的。不像祁先生,說打斷祁源的腿就要打斷他的腿,雖然說孩子們也沒犯什麼錯,是不是啊世青?」

  突然被cue的沈世青反應迅速,附和道:「沒錯,最重要的是小澤開心嘛!就算是不想讀書了,回家繼承家業就好了。」

  祁睿之:……

  虞澤:……

  仿佛只是特意來見顧家人一面,午飯後,祁睿之接了一通電話便匆匆離開了。

  顧朗的身體不適合在外面待太久,陪老爺子下了一局棋後,也提出了告辭。

  虞澤將他送到了車上,答應他過了初四就回顧家住幾天,顧朗這才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等到黑色的房車消失在視線里,虞澤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堵堅硬厚實的人牆。

  「你不聲不響的站在我後面幹嘛?鼻樑都要撞斷了。」鼻樑被猛地一下撞得生疼,虞澤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我看看、我看看。」祁源連忙伸手捧起漂亮的皺巴巴的小臉,仔細地端詳了片刻,在秀挺的鼻尖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地回道:「沒斷沒斷,還好沒斷。」

  「你還笑得出來哦?」虞澤疼得直吸氣,上手就揪住了他的耳朵。

  「呵呵呵呵……」祁源像個二傻子似的,手心裡捧著自己的寶貝,笑得臉上都快開出了花,「寶寶,今天算是兩邊家長都見面了吧?下一步,是不是該定下日子了?」

  「什麼日子?」虞澤懵懵地反問。

  「你嫁給我的日子啊,小笨蛋!」

  虞澤心中一動,白玉似的耳垂莫名地發起了燒,言不由衷地輕聲回道:「誰要嫁給你啊?」

  「你不想嫁給我也行。」祁源非常好說話地點了點頭,不要臉地補充道:「那我嫁給你哦!小魚兒,你願意娶我嗎?」

  說完也不聽他的回答,自顧自地低頭堵住了花瓣似的紅唇。

  等到懷裡的小傢伙沾滿了自己的氣息時,才低笑著哄道:「小心肝,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虞澤:「……」

  「你他媽倒是給人家說話的機會啊!」身後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嗓音。

  祁源抱著媳婦兒轉身,看到一臉陰沉的靳楠,緩緩勾了勾唇角,「算了,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這孤家寡人計較。」

  「說誰孤家寡人?說誰呢?」靳楠被他一針見血地戳中了痛腳,臉色更黑了。

  「嘖,反正不是我。」祁源親了親虞澤發頂,「誰讓你遲遲不給小醫生名份呢。人家也有自己的生活,沒必要一直跟我們一起過年,是不是?」

  靳楠沉默了幾秒,苦笑了一聲,「你以為,是我不想給他名份嗎?」分明是他不想給自己名份。

  祁源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見門內有人出來了,便沒再多說,親親熱熱抱著媳婦兒,連體嬰似的一步一步挪了回去。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這麼幸運。

  他愛的少年勇敢,堅定,無畏,並且也那樣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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