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景象讓人覺得太過驚異了,蔣向急忙拿起相機連續拍照。
蘇回輕聲道:「也許二樓的主臥還有。」
這時,從樓下上來的陸俊遲正好推門而入,他看了看這幾面牆愣住了。
在一旁打完了電話回來的齊隊長也驚呆了,他皺眉問:「這些血跡是?」
之前的現場是他帶著人勘驗的,這麼多的痕跡沒有看出來,屬於他的工作失誤,可是這些牆之前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誰能想到一處普通的民宅,用魯米諾噴灑一遍就會出現這麼多的痕跡?
陸俊遲結合自己的探訪信息道:「鄰居們開始不願意說,後來在我們的追問下,終於承認,在這家附近經常可以聽到打鬥聲和吵罵聲,這一案和另一案的兇手果然不同,兇手恐怕就在家人之內。」
蘇回看向他點頭道:「基本可以確定了,殺害謝佩蘭的應該是她的丈夫歷從波。這位丈夫,是個家暴妻子的慣犯……」
齊正陽到了如今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不想面對事實:「我也處理過一些家暴案,但是歷從波傷心欲絕,痛哭流涕的樣子我覺得不像是裝的。還有,他的個子不高,受過高等教育,還和家裡人同住。」在他看來那位歷從波完全不像是一位對妻子痛下殺手的男人。
齊隊長對於蘇回的這個推斷持懷疑態度,原因無他,如果承認了蘇回的正確性,他就必須直面自己之前在執法辦案過程之中的一些錯誤和武斷。
「人不可貌相,這位丈夫的演技應該不差。」蘇回毫不留情戳穿了事實,絲毫沒有顧及齊隊長最後的顏面,說到這裡,他輕蔑一笑,「至於你說的看起來傷心欲絕,我覺得,可能是不想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想到刑期嚇得吧。」
陸俊遲聽了蘇回的話,忽然抬頭,他覺得他說話的語氣有幾分熟悉感。
平時的蘇回說話是嚴謹的,保守的,小心的,可是此時他從他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似乎在那一刻,他整個人都變得鋒芒畢露。
齊隊長臉上發熱,可又不得不面對現實,諸多的證據難以解釋:「那麼說這些都是丈夫做的??」
蘇回收起了笑容嚴肅分析道:「前天晚上,他們夫妻兩個在吵架之後打了起來,歷從波覺得謝佩蘭在挑釁他,就瘋狂擊打謝佩蘭的頭部。他在擊殺謝佩蘭的過程之中,歇了兩次,他越想越氣,下手也越來越重。在整個的過程之中,公婆呆在樓上的房間裡,默不作聲。因為這樣的事情在他們的家裡發生過不止一次,有時候他們去拉架,兒子會連他們一起打。他們以為這次也會像是往常一樣,躲過去就沒事了。但是沒有想到,歷從波打死了謝佩蘭。」
之前沒有足夠的條件,蘇回說得很保守,現在有了充足的證據,他把整個案情過程複述了一遍。
陸俊遲也道:「這些也和我探訪的情況相符。鄰居們曾經看著謝佩蘭的臉上帶著淤青,她一直對外說是不小心從樓梯上摔的。而且這樣的推斷也解釋了,如果是外人所做,為何沒有留下任何進出的監控以及痕跡,因為兇手從始至終就在這就家中。」
「如果是歷從波殺了自己的妻子,他……怎麼下得了那麼重的手?」一旁有位小警察顫聲問。
「很多人會認為,在家暴或者殺親案件之中,兇手會手下留情,讓被害人儘量少受痛苦,但是實際上,這是一種誤解。」蘇回說著話從台階上站起身,拿起了他的權杖,分析到這些專業問題時,蘇回俊秀的臉上面無表情,瘦弱的他卻會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這是典型的情緒型暴力犯罪,在亢奮的情況下,暴力犯罪者的行為和情緒不可控制,有時候越是親人,就越是殘忍,有恃無恐,過程漫長。那種來自於熟悉之人的惡意遠比陌生人濃烈的多。」
蘇回總結道,「一般來說,只有丈夫,會對妻子抱有那麼深的恨意。」
人與人之間的熟悉,在減少距離感的同時,也會讓罪惡更加肆無忌憚,毫無底線。
在行兇時,恩惠和柔情會被忘記,失誤忤逆以及日常的各種摩擦卻被無限放大。
有的人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關起房門卻會變成無比殘暴的野獸,他們可以做出超乎人類想像的事。
這些罪惡行徑在家暴,虐童,弒父,殺母等案件之中反覆上演。
每一樁提起來都令人膽寒。
「妻子長期受到家暴,為什麼之前沒有報警記錄呢?」小警察又問。
蔣向在一旁捅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再問這些於事無補的問題:「家暴的證據搜尋,認定,以及最後離婚,哪裡有那麼容易。」
齊正陽沉思了片刻又問:「可是受傷的人不止妻子,還有婆婆,如果你說是丈夫殺妻,那婆婆所受的傷又該怎麼解釋呢?還有,他們又是從哪裡得知那幾個劫匪的情況的?」
「要麼是發生了暴力轉移,要麼是……」蘇回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否認了自己剛才的推理,「不是暴力轉移,暴力轉移很少更換兇器。」
蘇回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僅是想起來就有點讓人噁心,他輕聲道,「具體是怎樣,那就要問問那位受傷的婆婆了。」
說到這裡蘇回拉著護欄站起身,「除了做牆面的血跡實驗,你們還可以看看丈夫的衣服,如果他是兇手的話,他身上的血跡會是飛濺上去的,會出現一些特殊形狀的血滴,和沾染上的血跡不同。」
陸俊遲轉頭道:「如果這一案和之前的連環搶劫殺人案不是同一兇手的話,我建議不要併案。不過這兩個案子之中,一定有我們尚未知曉的關聯點。」他說到這裡扭頭道,「齊隊長。」
齊正陽臉上一片紅白,還沒反應過來,聽到被點名才唉了一聲。
陸俊遲安排道:「現在掌握了這麼多的證據,你再去問下丈夫的口供。看他是否會供認殺妻一事。」
齊正陽道:「謝謝陸隊長,我這次一定好好審下。」他之前的做法出現了一些紕漏,陸俊遲讓他自己查漏也是給一種給他臉面的處理方式,這是他將功補過的機會。
陸俊遲回頭看向蘇回:「蘇老師,你和我去醫院探視下那位婆婆,看看她究竟會怎麼說吧。」
華都第一附屬醫院的病房區,樓道里永遠是噪雜的,探視的人們,那些往來的護士醫生穿梭不停。
陸俊遲前不久剛陪過一天床,對這邊輕車熟路,他和蘇回一路走進病房。
陸俊遲把門關上,然後轉向躺臥在床上的傅梅。
傅梅正是近期第二案之中的婆婆,這位中年女人今年56歲,看起來卻比實際的年齡要大了很多,根據幾名證人的證言,她於前天晚上九點左右,被入室的匪徒刺傷了肋下,手術後脫離了危險,剛剛甦醒一天。
如今,她的丈夫和兒子還要照顧只有一歲大的嬰兒,她就被一個人丟在了醫院。
蘇回在床前的硬木凳上坐好,用手指習慣性地摸著權杖。
他看出來,在這個家庭之中,當妻子死亡以後,婆婆位於整個家庭食物鏈的底端。
陸俊遲走過來坐到他的旁邊,和傅梅核實了各種信息以後,開口道:「目前警方已經經過了調查,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實是和你們的口供不符的。」
傅梅側頭,臉上的眼袋還有法令紋都是輕微下垂的,向下的線條讓她備顯疲態:「我沒有說謊。」
「真的嗎?」陸俊遲表示質疑,「我們對室內的血跡進行了還原,謝佩蘭的死亡過程至少持續了半個小時以上,這半個小時之中,你和你丈夫真的什麼也沒有聽到嗎?」
傅梅咬了一下牙:「什麼都沒有聽到……我的家裡遭遇了劫匪,警官你們應該去找那些劫匪……」
「關於那天晚上……」陸俊遲繼續發問。
傅梅合了一下雙眼完全不想配合:「警官,我有點累了,關於我知道的,之前我都已經說了。」
正說到這裡,陸俊遲的手機滴的一響,他拿起來看了看,然後和蘇回耳語了一陣。
蘇回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歷從波全都招了?」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傅梅可以聽到。
傅梅合上的眼睛猛然撞開,驚訝了瞬間:「什麼?!」
「嗯,稍後直接讓他們來抓人就好。」陸俊遲說著話站起身來,似乎已經不準備繼續這場詢問。
不等她反應過來,蘇回看向傅梅的眼神帶了憐憫,他也站起身道:「阿姨,那今天就先這樣吧。」
傅梅的表情瞬間變了,「你們……你們等一下。你們把話說清楚,我……兒子說什麼了……」
蘇迴轉過頭來對傅梅說:「阿姨,你的兒子已經供述了自己當晚殺妻的事實。」
傅梅睜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一雙眼睛直直的,腦子裡似乎有一種情緒,炸裂開來。
蘇回卻又繼續道:「阿姨你還一直在保守著秘密,他們卻先說了……」他說到這裡,看著傅梅逐漸變得青白的面容,嘆口氣又苦笑道,「你被他們背叛了……」
陸俊遲裝出一絲不快的表情,拉了蘇回一下:「這些你不該和她說。」
家人,背叛,這些詞像是石頭,重重地壓在了傅梅的心頭。
傅梅掙扎著坐起身,伸出手來搖搖欲墜想要拉住什麼:「這不可能!你們……你們在騙我……」
聽了她的話,陸俊遲頓了下腳步,略帶了怒意地迴轉過頭:「傅梅,那一刀,是你自己捅的吧。你的目的是為了給你兒子脫罪,可是你這樣的行為是妨礙司法,讓你也成為了罪犯!」
警方不可能查到這麼細節的情況,沒有口供,他們不可能知道那晚發生過什麼。
他們一定是掌握了歷從波的證言……
傅梅瞬間被這幾句話擊潰了,眼睛裡流出淚水。
她的堅持已經變得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