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看去,就見玉君走了進來。
她原不想冒頭,只是南哥兒才八歲,一條命實在可惜。
沈姨娘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斥責道:「別耽誤你大老爺救人,站後面去。」
玉君將她的手拍掉:「姨娘,我就是要救人啊。」
說著,她也不顧沈姨娘的臉色,徑直走到了床邊,當著所有人的面摸了摸南哥兒的手,又按了按他的眼眶,隨即語氣平靜的與林文遠說:「大老爺,玉君多嘴,想問一句,若被重物砸傷,導致五臟擠壓出血,應如何處理?」
大家以為她在胡鬧。
許氏朝婢女示意,要將玉君拉出去。
可林文遠卻抬手制止,並很嚴肅的回答玉君剛才的問題:「當然要先排血。」
玉君又問:「那如果伴有病變呢?」
嗯?
林文遠愣了下,然後重新替南哥兒把脈,驚訝地說:「你怎麼知道?」
這麼說,玉君問對了。
玉君平靜地回答:「五臟積血很容易引起病變,南哥兒眼周發黑,四肢冰冷,應該是腎臟病變所致,而急脈主為寒,所以在針刺急脈的病變時,進針要深些,留針時間也要長些,可您短針入穴,急脈不治,另外……」
說著她側身問蔣氏:「二奶奶,南哥兒可有哮喘症?」
蔣氏紅著眼想了想道:「應該沒有。」
玉君當白問,伸手直接探到南哥兒的喉嚨處,另一隻手壓了下南哥兒的正胸,便有了結論。
「哮喘一分為二,喘以氣息言,哮以聲響名,喉間有聲為哮症,哮症伴有喘聲,但喘症喉間無聲,也不會伴哮聲,南哥兒氣息低,喉間無聲,是得了喘症。只是他平日裡不咳,二奶奶不知道罷了。」
「怎麼會?」蔣氏不信,「南哥兒平時精神的很,染了風寒也不見咳兩聲,怎麼會有喘症?」
「我不會有錯的。」玉君如此說。
她若錯了,天下便沒有名醫了!
林二爺倒是想起來了,同蔣氏說:「你大哥好像跟我提過,說南哥兒是有哮喘,還喝過一段藥,但是並不嚴重,只是怕你擔心就沒跟你說。」
蔣氏聽了道:「眼下南哥兒的情況,跟喘症有什麼關係?」
玉君眨了眨眼,耐心解釋:「當然有關係。大老爺只考慮五臟積血,便只施針排血,可是南哥兒有喘症,體內少氣,所以既是急脈,也是澀脈,針刺澀脈的病變時,一定要刺中經脈,隨氣行的逆順方向行針,長時留針,使氣舒暢,出針後,不可見血。」
她說了一大堆,唯有最後一句是要點。
不能見血!
可是林文遠只顧其一,施針排血。
卻忽略了南哥兒有喘症。
喘症施針,萬萬不能見血。
也難怪南哥兒會出現憋氣的情況。
經玉君這一提醒,林文遠重新施針,果然只經片刻,南哥兒便醒了,喉嚨里的一口氣也憋了上來,得了解脫。
但是因為施針後脈絡暢通,體內積血上涌,醒來時吐了一口淤血。
正好吐到玉君的衣裙上。
她也不在乎,只是在出去時和林文遠輕聲說了句:「林平章那小傢伙就教了你這些嗎?」
什麼……?
林文遠愣了下,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林平章那小傢伙?
那可是老太爺的名諱。
那孩子怎麼可能會說這種話,甚至還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口吻。
林文遠錯開眼,見玉君還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樣子。
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看來是自己聽岔了。
南哥兒好轉,蔣氏也放心了。
只是所有人看玉君的眼神,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唯有林世堯,滿眼欣賞。
他就知道,玉君姑娘醫術了得,只是過於低調了。
過後,林文遠喊了玉君去禪房說話。
許氏也在。
他坐在主位上,神情複雜,問她:「你學過醫?」
玉君抿了抿唇,眸中含著光芒,非常純真:「只認識些簡單的藥材,懂點皮毛。」
「那你怎麼知道施針的要領?」
「我在鄉下曾見一位老先生治過這種病,所以多了個心眼,悄悄記下了。」
「這麼複雜的脈象,你也記得住?」
「有心,自然能記下。」
林文遠心懷疑慮,本想說什麼,想想又罷了:「等回了府,再詳說此事吧。」
許氏看了林文遠一眼。
不知道這詳說,是要說什麼?
這令她有些不安。
林文遠注意到玉君衣服上被南哥兒吐的血,沉了沉聲道:「去馬車上拿套乾淨的衣服換上吧。」
玉君抬眸說:「我沒有帶備用的衣服。」
「姑娘們祈福都會多帶一套衣裳,沒人跟說嗎?」
「此次來朗州有些匆忙,沒有收拾太多細軟,這套衣服還是大奶奶送來的,平日裡兩身衣裳輪換也夠了。」玉君牽了牽嘴角,又說,「等回府清洗一下,再拿出去晾一晚就好了。」
林文遠皺了皺眉:「這天氣不見得一晚上能幹,屋裡不是有火?」
「冬日裡的炭珍貴,要省著點。」
「我還從來沒聽過府里哪個院子的炭是要省著燒的?」林文遠看了許氏一眼,明顯有些生氣。
許氏心緊了下,問玉君:「院裡沒炭了怎麼也不說?」
「我在鄉下的時候燒的都是柴火,來了府上才知道冬天是可以燒炭的,大奶奶已經對我很好了,哪裡還敢麻煩您。」
「一家人,有麻煩不麻煩的。」許氏趕緊招來貼身嬤嬤吩咐,「等回了府,立刻去趟管事房,讓他們多送幾筐炭過去,要是再讓我聽到扶風閣短了炭火,別怪我罰他們的月錢。」
嬤嬤道:「大奶奶放心,老婆子也會看著的。」
許氏心疼的看著玉君:「你這孩子,冷了要說的。」
玉君嗯了一聲。
林文遠對許氏的處理方式還算滿意,又上下打量玉君這一身行頭,與其他女眷相比,她這身衣裳顯得太單薄了,便囑咐許氏:「你明日帶她去布行選幾匹好布,讓裁縫給她多做幾身冬衣,再置辦點像樣的首飾,我們林家的姑娘不能這麼寒酸。」
「好的老爺。」
玉君受寵若驚,趕緊朝林文遠和許氏欠了欠身:「謝大老爺,謝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