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從一清早就在忙忙碌碌的搭背景,然而這邊還沒做完,就突然被喝止了。
副導陸群急忙跑過來,就見工作人員正在往外抬道具,而原亦期正站在攝影棚下,單手撐著下頜,若有所思。
「陸副,讓道具組去搬一張沙發過來,要純黑色的,毛毯也是。」他清冽的嗓音有條不紊的發號施令:「攝影棚中全部改成色調昏暗的打光,對,去把B組的燈光師給我調過來,他擅長這種色調、調整。」
「好。」
陸群也不問緣由,毫不遲疑的答應下來,然後想了想,說:「道具那邊應該沒有符合你要求的沙發,他們得先去採購。」
原亦期微微頷首:「可以,然後你去請一位刺青師進組指導。」
刺青?
陸群驚訝的問:「是要加紋身戲嗎,給誰?」
原亦期唇角含笑,溫柔的目光投向角落裡低頭看劇本、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青年。
陸群秒懂。
洛識微把臉上的劇本拿下來,一臉糾結的試圖掙扎:「原導、陸副,我覺得關於紋身的事情我們還需要再討論一下,如果電影中露出裸露刺青的畫面是否會教壞小孩,不好過審呢?」
是吧是吧?
他眼巴巴的看著陸群,希翼得到對方的聲援。
哪知,陸群一臉不贊同,無情反駁:「識微,《越界》這部文藝片本來就不是給小朋友看的,我們要的是通過美與丑的反諷來揭露社會的黑暗,展現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一面。」
洛識微:「……」你個助紂為虐的憨批!
他氣的啞口無言,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明明坐在角落裡,卻因為狠狠地瞪著陸群,而顯得一雙微圓的眼眸格外明亮。
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
原亦期忍俊不禁,上前捏了捏他的臉頰,冰冷的手指立刻讓河豚破了功,小心翼翼的往後縮。
洛識微滿臉警惕的看著他。
卻聽男人溫潤的嗓音不緊不慢的道:「補拍一場刺青戲吧,南硯第一次作惡後,情緒應當是格外激動的,得意與負罪感並存,他需要一個發泄口。」
一個突發奇想的念頭,讓這個角色變得更加豐滿、真實。
一瞬間,洛識微甚至能感覺到,陸群的雙眼都在發光,那種讚嘆的眼神溢於言表。
是啊。
即便是外行如洛識微,都不得不承認這段戲加的的確很妙,原亦期能夠走到今天的地位,和他的驚才絕艷是分不開的。
但是,往往越是舉世無雙的藝術家,越容易走向極端,原亦期就是個經典的例子。
但洛識微並不會欣賞,只是恨不能早點把人弄死。
然而他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原亦期辦事素來雷厲風行,很快便從魔都請來一位刺青大師,只是在紋身的花樣上還沒有決定。
洛識微被喊到辦公室時,只有原亦期一人坐在裡面。
他上前一步,隨意的往桌上掃了一眼,便見上面擺放著數十張刺青樣品,從照片上就能看出刺青師精湛高超的水準。
但是他看的卻頭皮發麻。
「原導,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洛識微一臉誠懇,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紋身紙,說:「請什麼刺青師啊,您看看淘寶什麼紋身紙沒有,您喜歡哪個,我直接貼上去就好了。
又省錢又省事。」
看得出來他沒少買,從青龍白虎到米老鼠,應有盡有。
原亦期卻看都不看一眼,他注視著洛識微,一雙藍眸把人看的毛骨悚然,他唇角含笑,不急不緩,卻強勢的不容反抗:
「小洛,一個好演員,是不會用這種虛假的東西來敷衍藝術的,你說對嗎?」
青年的身體僵了僵,聲音艱澀:「……您說得對。」
他知道,只要涉及到藝術,就是原亦期的底線,不容碰觸,不容置疑。
原亦期站將幾張精心挑選的刺青樣品放在青年的手中,說:
「看看,這都是我篩選過的,作為南硯的扮演者,你有權選出自己想要的花紋。」
洛識微微微垂眸,看到的是一條布滿黑色鱗片,冰冷而危險的毒蛇,最詭異的是這條蛇竟將自己圈成一個圓,蛇頭吞下蛇尾,自我吞噬。
原亦期站在他的身後,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的順著青年的後背下滑,洛識微下意識的繃緊,卻能感受到那雙手徐徐落在他的腰上。
男人溫柔如春風拂過的聲音,落在他的耳邊,輕聲解釋:「這是銜尾蛇,一個流傳很久的符號,在宗教意義上它代表著無限循環的命運,從我看到這個符號開始就覺得,他很適合刺在你的腰間,你覺得呢,小洛。」
洛識微握緊了手裡的照片,聲音幽幽:「是嗎,我覺得原導還有另一層的意思吧?」
「你說說看。」
青年轉過頭看他,那雙淡棕色的眼眸充斥著怒焰,他短促的笑了一聲,唇角彎起的弧度帶著嘲諷的意味,他湊到原亦期的耳邊,咬牙切齒:「畢竟……圓與原諧音,您是要在我的身上,打上屬於您的印記啊。」
這是什麼,是明晃晃的羞辱。
是在他的心頭烙下屬於原亦期的標記,給他留下直達靈魂的陰影,讓他知道,無論他如何掙扎、如何反抗,最終都要臣服於這個男人。
原亦期這個瘋子!
被他拆穿,男人的神情沒有半點動容,他微微勾唇,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輕描淡寫的道:「不,我怎麼這麼想呢,是小洛想多了而已,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還有備用選項。」
他抽出銜尾蛇的照片,露出下面的另一張。
那是一朵花,鮮紅的色澤衝擊著洛識微的眼球,嬌艷的花朵迎著太陽綻放,每一片花瓣都美得令人炫目。
可惜有毒,致命的毒。
「罌粟……」
原亦期竟然想在他的身上,紋一朵罌粟花!
這是人辦的上來的事?
洛識微冷冷的看著他。
被他如此仇視,卻只換來對方更加愉悅的笑容,原亦期摩擦著他手中的照片,輕笑著說:「多美的花啊,生長在土壤中的罪惡之花,它的美麗引人著迷,它的毒素卻會完全的摧毀一個人。
這樣的花……很適合你,對不對,小洛。」
他拍著他的肩膀,溫柔且善解人意的說:「沒關係,今天可以先去試戲,具體選擇哪一個,你可以慢慢想,我給你時間做選擇。」
洛識微微微抿唇,沒有說話。
他知道,原亦期是在逼他。
如果他選擇銜尾蛇,就是心甘情願的打上屬於那個人的烙印,如果是罌粟花,那就代表著原亦期已經進一步摧毀了他的底線。
無論他怎麼選擇,都被困在這個男人設下的局中。
原亦期體貼的留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內靜靜。
刺青師華清正在與工作人員布置現場,黑色的沙發旁擺放著一張桌子,上面安置著各色刺青工具。
原亦期看著他擺弄刺針,感興趣的問道:「華老師,這好像是用鯊魚的牙齒製成的吧?」
「對,原導好眼力。」
刺青師笑了笑,說:「現在科技很發達,很多年輕一派的刺青師都喜歡用機器,鯊魚齒這種其實早就被淘汰了,只是我個人愛好而已。」
他主動邀請道:「原導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試試。」
原亦期輕輕一笑,斯文有禮:「我的確對刺青這個神秘的行業很感興趣,那就不客氣了。」
與原亦期聊天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因為他實在睿智博學,知識量豐富到連該專科的教授都自嘆不如,刺青師本來只是隨口客套,沒想到越來越驚喜,最後都恨不能親手教他如何刺青。
不過,原亦期對簡單的刺青法並無興趣。
他看著男人激動的神情,不動聲色的問道:「說起來,我曾經聽說過一種鴿子血紋身,不知道華老師了不了解。」
刺青師神情一滯。
「的確有這種刺青法,也就是常說是隱形刺青。
以鴿血混著硃砂等色料進行紋身,因為材料的特殊性,會導致刺青之後不顯痕跡,肌膚如常,只有在飲酒或情緒激動的事情,肌膚上的刺青才會浮現出來,栩栩如生。」
華清搖搖頭,不贊同的說道:「但是這種方法我是不建議的,因為用硃砂這種材質,很多人會出現過敏的症狀,甚至是皮膚潰爛,再者動物血液進入人體會有細菌,危險性太高,最好是不要碰。」
「這樣嗎。」
原亦期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好,我了解了。」
他們沒有再聊下去,因為洛識微走過來了。
青年看起來神情如常,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過來,先是與二人打了個招呼,然後滿臉真誠,說:「原導,我想好了,之前是我思想走進誤區了,我很抱歉。」
「作為演員,為了演好角色,付出一些犧牲也是值得的,華老師,為了電影的真實性和完美效果,請您為我刺青吧。」
他滿臉堅定,一副為藝術犧牲無所畏懼的模樣。
刺青師愣了愣,然後對他豎起大拇指,欽佩道:「為了演戲可以接受真實刺青,真是敬業。」
太敬業了吧!
現在的演員都這麼拼嗎?
倒是原亦期,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圈洛識微,眼眸微閃,似在評估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洛識微無辜的回了他一個微笑,反將一軍:「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原導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地方嗎?」
「沒有。」原亦期唇角含笑,面露期許:「既然小洛已經做好了準備,我當然非常滿意,那就開始試拍吧。」
攝影棚中,青年換上了一身浴袍,他趴在純黑色的沙發上,昏暗的燈光照在雪白的後背中,灑下曖昧的光芒。
刺青師輕聲問:「您想紋在什麼部位?」
「紋在腰上吧。」青年說,同時不露痕跡的臉頰微側,鏡頭的死角下,他望向攝影棚外面的男人,唇角微彎,一語雙關:「有人會喜歡的。」
南硯紋下,代表了他走向黑暗,用身體去勾引別的男人。
而洛識微順從的刺青,是給原亦期看的。
青年微微垂眸,眼底一片冷意。
無論是洛識微還是南硯,刺青的痛,最終都會以十倍、百倍的成果回報回來的。
青年纖長白皙的手指,用力攥緊的身上純黑的毯子。
「那我開始了。」
刺青師說著,一針便要落下。
就在此時,一道冷銳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住手,原導,這場戲我不同意。」
外界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這場拍攝,洛識微下意識的看過去,卻見那聲音過後,一道頎長而熟悉的身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男人面容冷漠如雪,長腿一邁便走到了控制台前,他的右手還打著石膏,但這並不影響他果斷地關上了攝影機的動作。
整個《越界》劇組,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外界人為打斷拍攝過程!
現場一片譁然。
原亦期優雅斯文的面孔,罕見的沉了下來,他面沉如水,灰藍色的眼眸泛著寒意,一字一句:「越僑,你在做什麼。」
來人,竟然是越僑。
全劇最重要的男一號,平日裡原導的一號擁躉,拍戲時最刻苦最狂熱的那一位,今天竟然跑進來把原亦期的拍攝給粗暴打斷了。
越僑也是分毫不讓。
他冷冷的看著原亦期,分毫不讓:「原導,我不同意給識微紋身,也不可能讓今天這一場戲毀了他的以後。」
他說著,快步朝洛識微走去,一見到人,神情卻是一滯。
青年趴在黑色的沙發上面,昏暗的燈光灑在晶瑩雪白的後背上,一對削瘦的蝴蝶骨幾乎要展翅高飛,洛識微仰著頭,這樣曖昧而充滿誘惑的動作下,偏他還滿臉懵懂無辜,仿佛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純情的皮囊下中包裹著活色生香的**。
越僑心頭一顫。
倘若他只拿他當弟弟,定不會有多餘的想法,偏偏不久之前小微才跟他告了白(?),總之,他很難不往那個方向去想。
洛識微驚訝的看著他:「越哥?你怎麼來了。」
越僑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不敢再看,他抿了抿唇,伸手將青年身下的毯子抽了出來,粗暴的往洛識微身上一裹。
從頭裹到腳踝,一點不露。
他定了定神,冷冷的道:「識微是個出道不久的新人演員,他如果在身上、私密部位刺下大片的紋身,那麼日後必定為人詬病,甚至會傳出諸多對他不利的緋聞出來。
我不能為了一場可以用紋身貼代替的戲,就讓他承擔這麼重的損失。」
副導陸群趕緊過來打圓場:「越僑,紋身以後也可以洗下去的,小洛還能一直留在身上嗎……」
他沒說完,就被越僑銳利到恐怖的眼神嚇了一跳。
越僑言辭犀利:「副導怕是不知道紋身洗掉的代價,您今天這麼一刺,他日後要反覆雷射清洗幾十次才能完全洗乾淨,每一次都像是剝皮抽骨,比刺青時要痛上十倍百倍。
而這樣的痛,他要反覆三年才能結束,即便這樣最終還是會留疤。」
他說著,轉頭去看刺青師,問:「我說的對嗎,華老師?」
刺青師點點頭,嘆了口氣說:「刺青一次,就是一輩子的痕跡,所以我說作為演員,識微能夠答應下來,真的勇氣可嘉。」
洛識微沒有說話,在越僑與陸群爭論時,他穿過人海,精準的望向了原亦期。
後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想法,從容而優雅的對他微微頷首。
多諷刺。
你以為原亦期為什麼要給他刺青,他要的就是給洛識微打上終身的痕跡啊。
可惜,越僑來的太及時了,他將青年護在羽翼之下,根本不允許他人來傷害。
為此,他甚至不惜與最崇敬欽慕的導演原亦期,針鋒相對。
他說完,就讓洛識微去換衣服。
然而就在這時,原亦期卻屈指敲了敲桌面,緩緩道:「回來,繼續拍。」
話語簡潔,不容違逆。
洛識微正欲溜號的腳步一頓。
他看向越僑,語氣不算嚴重,卻帶著幾分責備的意思:「越僑,為了藝術有些犧牲是必要的,這句話是你之前對我說的,你的初心還在嗎?」
越僑臉色微變。
那句話,是他爭取這個角色時,懷揣著滿腔的赤誠熱忱,做下的許諾。
他痛苦的閉了閉眼,再睜開,卻堅定的對原亦期道:「原導,我的初心的確還在,如果今天拍這一場戲人是我,我一定不介意做出犧牲,但是……」
他握住洛識微的手,說:「很抱歉,我終歸還是有私心的,我可以犧牲,卻不願意識微做出這種犧牲。如果你一定要這種真實性,我可以做他的背替。」
跟進來的梅雲婷臉色都變了:「越僑你瘋了吧!」
頂級流量跑去給洛識微做替身,替他刺青?你怕是想讓他被你的粉絲撕成碎末吧!
洛識微也是滿臉震驚的看著他。
【臥槽,哥你聽見了嗎,我越哥也太疼我了吧……!】
系統慢吞吞的回了一句:【因為他喜歡你,還做著跟你領養一群孩子,一起生活的美夢呢。】
不過顯然,原亦期是根本不會同意這種要求的。
原亦期搖了搖頭。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搭在桌上,深深地注視著越僑,眼底冷凝成冰,唇角卻揚起一抹淡笑,嗓音清冽而強勢:「越僑,你這是異想天開,事實上小洛是主動提出要用最真實的效果來拍攝的,根本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為他好,替他做決定。」
越僑冷笑一聲,半點不讓:「是嗎,那他不願意的話,想必原導也不會勉強,對吧?」
兩人齊刷刷的朝洛識微看過來。
越僑面含鼓勵,一副與他同進退的模樣;原亦期唇角含笑,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洛識微被他們盯得直發毛:「……」日哦,你們撕就撕了,撕出結果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問他,眾目睽睽之下這叫他怎麼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洛茶茶尚還青澀,需要要和他的哥哥姐姐們,學學如何腳踏N條船就是不翻車……
怕書評區有爭議,這裡提兩點哈
1上一章有代孕的話題一掃而過,怕長篇大論影響劇情發展所以沒有具體說,上一章的意思也是反對代孕的,越姐姐是因為既得利益者才會說出可以代孕,但是對於心思單純又敏感的越僑而言,他是不想用剝削女性的方法來獲得孩子的,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問洛識微能不能接受領養(……當然我們都知道,越哥你想多了,那就是個騙財騙色騙感情的直男洛茶茶啊!直男啊)
2這一章提的紋身,我是不建議紋的,因為傷害性太大了,尤其鴿子血那種方法,只有原亦期這種變態才會有這種想法吧,正常好孩子不要學哈